作者:一度君华
顼婳轻笑,纠正道:“话说得很对,但是‘死翘翘’这个词用得不好。”
“啊?”小恶魔一愣,说:“那……一命呜呼?”
“去!”顼婳一脚过去,他兔子一样蹿起来,笑成一团。痴却显然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傀首是否先行联络念和嗔?”
顼婳轻笑道:“不必。痴。”痴抬头看她,她眸光闪动,辉耀星辰:“太史长令并不知道,画城到底是谁的画城。”
她就这么,带着痴和小恶魔直接进入九殛天网。魔族当然得到传报,赢墀几乎立刻带人赶来。但是魔族小喽罗挡不住她。在赢墀赶来之前,她一步一阵,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直达画城。
神佛莫问,挡我者死!
小恶魔坐在痴肩头,满眼都只有这个女人:“师尊,你真是好帅,好厉害!!”
顼婳轻声一笑,当然啊,上次天衢子与典春衣一战,受益最大的恐怕就是她了。天衢子……这样的时刻,居然想起他。
她屏除杂念,画城就在眼前,仿佛有所感应,天空风起云涌。
城下的神木不朽已经参天,翠色笼罩了半个画城,香浸万里。
顼婳就这么带着懒懒笑意,高声道:“守城何人?速报太史长令,就说傀首归来,令他亲自出城迎接。”
没有人敢说话,片刻之后,太史长令匆匆而至,只站在城头一看,他立刻面色铁青。这个人,真是狂妄一如往昔!
明知九渊不怀好意,她仍藏身融天山。明知魔族四下设伏,她仍大摇大摆穿越九殛天网。明知画城有变,她还是公然归来。
她似乎生来不知低调为何物。
太史长令怒道:“画城傀首,已于十八年前战死殉城。尔是何人,竟敢冒充魔傀至尊?”
顼婳摸摸小恶魔的头,问:“听见没有,这才是正确的说法。”
小恶魔说:“他好像不打算让我们进去。”
顼婳说:“他在等魔尊来收拾我们。”
小恶魔歪了歪头,问:“那怎么办?师尊杀了那么多人,魔尊说不定会来得很快。”
痴阴沉道:“傀首出事后,太史长令将不朽神木的法阵与他的法宝空喉相连。他若不下令,只怕念和嗔也无法打开神木不朽,放我们入城。”
顼婳说:“是阿,可若不是如此,又怎么足够轰动呢?”
念和嗔可不像痴这样单纯,他们几乎是立刻就向族人散播了傀首回城的消息。立刻有无数族人赶往画城城门。
可赢墀还没有到。太史长令脸色阴沉,说:“你说你是傀首,有何凭证?仅有相似的容貌,就敢前来冒名顶替?你是魔族还是九渊仙宗派来的奸细?”
顼婳笑着道:“大祭司未得傀神开悟,自然无法识吾。不过画城与傀神血脉相通,它想必认得本座。”
太史长令一怔,什么?他冷笑:“画城砖瓦之地,焉能识你真假?”
顼婳说:“大祭司只识栽桑务农,对魔傀力量,知之甚少。本座身为傀首,倒是怪责不得。不过今日,且让大祭司见识一二,也算作本座回归之礼。”
说罢,她缓步行往画城城门。太史长令屏住呼吸。
青砖大道上,她白衣黑发,闲庭信步。与不朽神木相连的法阵空喉明明就在他身上,并未允许此人进入。但是她却轻易地穿过了法阵,画城震动,城门自开。
魔傀震惊,半晌之后,有人跪下高呼:“傀首圣安!”
声浪如潮,漫漫传扬。太史长令突然反应过来:“你撒谎!什么傀神认可!你本就是阵修,而画城法阵是你所布,你留有漏洞,要破阵入城当然轻而易举!!”
顼婳嘴角轻扬,太史长令身边,念君长发风扬,风华绝代。闻言他朗声道:“如此说来,大祭司也已经认出城下正是傀首?真是可喜可贺。”
太史长令顿时语塞,虽气得发抖,却无法言语。
此时,赢墀却被人拖住了——九渊仙宗阴阳院突然带着大批弟子聚集于天魔圣域之外。赢墀猜不透其用意,自然不敢擅离。只命鬼夜来追击顼婳。
鬼夜来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顼婳入城而去。
他站在画城之下,目露沉思之色——这个人的修为,又进步了太多。他看看翠色滴流、暗香盈盈的不朽神木,只觉得难以理解。法城法阵上竟然留有空门,而她直到此时,方拿出来戏耍太史长令。
可是画城法阵,十八年以来,魔族阵修研究了何止百遍?她究竟是在哪里留了空门,以至这么多阵修,耗时十八年无一人看出?
五百年修为的纯血魔傀,强大得有些逆天了。
而天魔圣域之外,天衢子带着座下内门弟子出来实践。说是实践,却没什么课程。他们只是在这里待了一阵,最后实在无聊,还烤了会儿肉。
然后就离开了。
赢墀:“……”你他妈吃饱撑的,搁这儿玩犊子呢!
天衢子自神魔之息中,看见那个人举步入城。青灰色的城楼下,她从容而行,衣袂翩翩。正是披罗衣之璀粲,珥瑶碧之华琚。
他又想起融天山的十方世界,在十八岁那一年,他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还悦眼中所见、恋心中所念。于是逼迫阴阳同现、日月相逢,造就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世界。
可那画中仙不愿驻留人间,如虚实不能两全。于是追视凝望的人,注定幻梦成空,诸念寂灭。
第三十一章 鬼雾石林
画城,太史长令故意加快脚步, 走在顼婳之前。
从前, 魔傀一直以傀首为尊, 军队也是傀首培养。祭司神殿主要负责农桑民生、处理族人之间的矛盾等等。是以祭司神殿一直在傀首之下。
今日, 他可不想露怯。
可是周围, 魔傀族人并没有在意他的小心思。无数人阻路跪拜:“傀首!我女儿被他们抓去了, 听说是卖给魔族了, 这可怎么办啊!傀首请为我们作主!”
这一声哀求, 如同星星之火,瞬间燎原。无数渴望的眼神汇聚一处。
太史长令板着脸,他走在前方,这些人当然是直接跪在他面前了。他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声音温和慈爱:“魔傀四面楚歌,难免处境艰难。但是祭司神殿一直在努力,请各位相信……”
他话音未落, 立刻被人打断:“十八年了!大祭司一直在努力,可到底有什么成果?”
责问一起, 立刻扩散:“我的女儿失踪这么多天了,她从未离开过画城!大祭司除了让我们等, 还是等!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当着顼婳的面,被这样毫不留情地下了面子, 太史长令脸色铁青:“若是魔傀战力能敌魔族, 本祭司也不愿如此被动!可是各位, 请你们摸着良心想一想, 我们的实力能否与魔族为敌?就算是傀首回归,难道我们就可以宣战魔族了吗?”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把球踢给顼婳了。
民众的目光又落在顼婳身上,顼婳微一抬手,周围声音都安静下来。她朗声道:“十八年前,画城毫无依仗,我们却可灭魔族数万军。十八年后,我们手握灵脉,总不会反而失了胆气。本座已经归来,魔傀将重新手握铁戟,解救族人、守护家园,为自由与尊严而战。”
这一番话,如一石入水,击起千重巨浪。太史长令目瞪口呆——什么意思?你要出战魔族?!
念和嗔也是互望一眼,但只是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魔傀族人的尖叫声一重一重,有人问:“傀首,您依然是主战的对吗?我们不会再怯弱地龟缩画城,眼睁睁地看族人任人买卖,对吗?”
顼婳抬眼看过去,坚定地答:“是的。”
周围人群沸腾,而魔傀还在从四面八方赶来。
直至入夜,顼婳终于回到傀首所居的星辰海。整个星辰海悬于画城一隅,光阵覆盖了以天上星宿方位排布的陨石,每个石头都会眨眼。仿佛真的是一片星辰,坠落凡间。
星辰至高处,是一轮圆月。月中屋舍浅影依稀,如同传说中的桂影。除了更为巨大,它与天上皓月没有区别。
念、嗔和痴挡住了疯涌而来的人群,顼婳缓缓步上长阶。足下星辰相连,光芒闪烁,背景一轮圆月皎洁明亮。而她站在月下星上,桀骜而悲悯,如神临世。
族人终究是进不了这画城圣地。
太史长令只得留下来安抚族人,但族民一声一声,仍然是想与傀首对话。嗔和痴各派了卫队阻拦民众,也随之进入星辰海。
星辰海一切如故——因为顼婳殉城之后,没有人能打开这里的法阵。可是单靠着日精月华的灵气滋养,这里的阵法始终运转如常。
当初在十万大山的弱水河口,典春衣曾经讽刺赢墀,称魔族真正的阵修已经阵亡在画城之下。虽意在讥讽,却并非妄言。
十八年之后,终于又回到了家。顼婳在主位坐下。与天衢子不同,她爱极人间浮华。
于是星辰海主殿,翡翠为案,水晶串帘,墙上墙灯,皆是拳头大的夜明珠缠上金枝。整个玄门和魔族,再没有第二个首领,如此痴迷这些凡间俗物。
顼婳在镶珠嵌玉的美人榻上坐下来,她的折扇还在。她轻轻开合,心情大好。
念、嗔、痴皆跟进来。小恶魔当然也上来了,只是这小子没见过世面,正一路东看西看,似乎要将每一颗星辰石都摸上一遍。
三君都知顼婳好酒,念端了酒来。碧玉壶,琉璃盏,琼浆玉液倾入其中,未触唇际,已经醉人于无形。
念双手为顼婳奉上酒盏,顼婳伸手接过。
因着备选夫婿的身份,三君与傀首的关系亲近很多。念和嗔伴着顼婳,一左一右坐下来。痴有伤在身,而且平生寡言,向来不坐顼婳身边。
念君斟酒,嗔终是忍不住,说:“傀首今日许诺族人,有意出战魔族,是真是假?”
顼婳一笑:“魔傀连魔族一十二族都不能争一席位,何来战力出战魔族?”
嗔君微滞:“所以……傀首只是暂时安抚民众?”
顼婳举杯,与三人对饮,有侍从上菜,口味也是她喜欢的,红烧肉、黄金鸭肉卷什么的。
念君为她布菜,顼婳说:“倒也不尽然。战是要战,只是矛头先对以弱者。既能胜利,又能略微平复族人情绪。”
小恶魔循着食物的香味从外面进来,说:“就是先挑软柿子捏嘛。”
三君都看向他,还是痴解释:“傀首大弟子。”
念和嗔都了然,这小子资质不错,而且又带了魔傀体质,虽然是个玄门和魔傀的串儿,但长得漂亮,唇红齿白的,浑身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念向他招招手,他立刻跳过去。念微笑,无论是谁,拥有这样的容貌,再带着这样的笑意,都很容易讨得小孩好感。
果然小恶魔立刻挨着他坐下来,他身上香气也好闻,小恶魔吸了吸鼻子,一边啃鸭腿一边说:“师尊,教我布外面的法阵。我喜欢那些星星!”
顼婳说:“行啊,潜心修炼三百年。”
小恶魔居然没有哀嚎,反而点头道:“好!”
虽然顽劣,然而也是一个愿意为心中所悦而无尽付出的人。
九渊仙宗,阴阳院。
载霜归正在喋喋不休:“你居然就这么放她离开!你们不是已有肌肤之亲吗?”阴阳院大长老对自己爱徒的行为,真是无论如何不能理解:“还偷偷送她走!天衢子,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在想什么?!”
天衢子抚摸着袖中琥珀,显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多少。
载霜归怒问:“不要告诉我,你对她诸般上心,只是为了最后将她送归画城!”
天衢子说:“师尊如果没有旁的事,就请先回。”
“先回?”载霜归火冒三丈,更被他这不咸不淡的语气所激:“我问你,顼婳身为魔傀傀首,作客融天山。离开时竟然未向任何人道别,而你亲自相送。天衢子,为了她,你是在防着谁?!”
天衢子仍不言语,载霜归怒道:“我是你亲传师父!自古师徒如父子,我收你为徒千余年,可有任何地方对你不住?!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对我百般防范!如此作为,岂能不令为师心寒至极?!”
天衢子终于抬起头来,他直视载霜归,终于解释:“此事,玄舟虽无防范之心,却有防范之举。只因师尊所求,与弟子所求相差甚远。”
载霜归更为恼怒:“难道吾之所求,还与你有害不成?!”
天衢子不紧不慢地道:“师尊所求,一为画城魔傀,二为九渊之主。天衢子所求,一为傀首无恙,二为师门同心。九渊只要同气连枝,魔族便不敢擅动,玄门也能够得以安稳。个人尊卑进退,与之相比微如沙尘。”
载霜归气得:“可你有此实力!你只是藏匿不言,只要你肯展现实力,其他八脉根本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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