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笛
梁画捂着受伤的部位,来到北黎的跟前,他想跟顾九命对视一下表达一下他跟她站在一起的立场,谁知道顾九命看都不看他,他只好尴尬地咳嗽两声,对北黎道:
“我倒想看看,你跟罗战到底有什么阴谋阳谋的,罗战那家伙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惯来亲近的妹妹失踪下落不明,他进来后一点不着急。”
顾九命掌心撑着下巴,指尖在嘴角边点了点,轻描淡写道:
“罗战显然不是一个演技好的,你在沼泽地里失误险些掉进沼泽里的时候,我就奇怪他为什么谁也不救,只救你,虽然他事后为了掩饰向我示意,引导我误会是他向我示好才这样做。”
她视线流转,骤然变得锋利:“可惜,他大概是想着都把我们引进来了,也不做过多的伪装,所以他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比谁都高傲,是不会对我一个小人物示好的。”
越听两人说的话,北黎的表情越发难看,他没想到这么一点点细节,居然都被顾九命捕捉得清清楚楚,当即冷硬道:
“既然你们都猜到了,干脆利落杀了我,还留着我做什么,别想着从我嘴里问出什么东西,做梦。”
“怎么会,只是觉得旅途漫长,留着你能说说话。”顾九命轻轻道,说着手里摸到了刚刚被梁画砸碎的、陶制的还算完整的罐子,一把套到北黎的脑袋上。
“忘了说,我折磨人的方法,还是有的,”顾九命转了转他头上的陶罐,露出了他的双眼,道,“没想到这个陶罐还带眼睛。”
说着,她感受到北黎炙热的目光从陶罐上的两个洞里传出来,那种疯狂的、热烈的惊恐,透过两个孔轻而易举地传达。
“你在怕?在怕什么?”
顾九命眼睛微眯,她不觉得她说的关于折磨人的那句话有这样大的威慑力,能让北黎冒出这样极度惊惧的眼神。
有古怪。
她捏着发出光的珠子,挪到了刚刚摸到陶罐的地面上,便看见了……一张青灰色溃烂皮肤,眼珠子发胀一般瞪出来的……人脸。
大概是人脸,因为这种青灰色是一种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会出现的颜色。
这个人的脸露了出来,而脖子以下的部位依旧被土色的陶瓷套着,因为刚刚被梁画砸向了北黎,所以左手和脑袋的陶瓷裂开分离了。
梁画顺着顾九命的目光看过去,知道自己刚刚靠了许久的冰凉东西是这个,表情着实扭曲了一把:“什么破玩意儿?”
就在他话音刚落、浮想联翩的时候,那陶里面的“人”的眼皮子似乎毫无预兆地一颤,把梁画猛地吓了够呛,强忍着伤痛,本能飞起一脚——把陶人的脑袋给硬生生踢得与身躯分离。
事后他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刚刚那个……会不会还是活人?”
被套了罐子的北黎惊骇地看着他,看不到任何表情,唯一能看见的双眼仿佛在疯狂地震。
顾九命往高了举起珠子,这里的黑好似能吞噬所有光芒,珠子的光怎么也透不出去,只能照到身边九尺范围。
但也只是这样,依旧能隐约看见身边一个接着一个站立的“陶人”,似有无数,但又没有足够的光去打探,所以无从得知到底有多少。
只知道站位之密集,几乎三人中的其中一个一转身就能碰到其中一个陶人的鼻子。
“你确定不说清楚你跟罗战筹划的,到底是什么?”顾九命把北黎拽到眼前,杀意满满。
陶罐下的北黎僵硬地抿直了唇线,强行冷静下来:“你杀了我吧!”
……
在沙面之上的众人形势也并不好到哪里去,白云宗跟其他修士形成了两派,打得激烈。
但白云宗的人显然有备而来,虽然是无灵之地,但是凡间用的武器收集了不少。
□□、□□、炮弹、捕杀大型动物的陷阱。
全是群攻性武器,单是那些炮弹,摆着就够唬人的了,现在无灵之地大概拼的就是这些,谁也没想过白云宗这么狠,一列排开数十架炮弹。
大家都想过进来会佣兵团之间打起来,可都没想过要准备数量如此庞大的,这显然是打算以一己之力打全部人才这样准备。
可谓是早准备着打一对多的群战了,根本就不是什么找小分队才进来的。
而最压倒性的是,白云宗虽然人数少,但那个所谓失踪的小分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整整上百人!
而且这以罗战妹妹为首的上百人又是带着数量让众人目瞪口呆的大型群攻武器而来。
“艹他娘的,说好的失踪的只是小分队呢!?”
“混蛋,埋伏了这么多人,分明就是把我们瓮中捉鳖,把我们赶着走了整整二十天,等我们都累得不行了,才来开始收割韭菜呢!”
“这是什么鬼?白云宗这样做,就不怕我们之中谁有机会出去,消息泄露出去你们宗就是众矢之的!”
听着这些骂声,整个人坐在一个炮架上的罗战屈起一只脚,吊儿郎当的模样,满身戾气和尖锐,丝毫没了之前的温和,他大笑数声才讥讽道:
“有机会出去?谁告诉你们有机会出去的?不管你们是死是活,对我来说都有用,不怕死的就闯一闯看看,反正炮下亡魂不少,不缺谁一个,反正出去是不可能的事。”
罗战的妹妹罗溪长相与兄长酷似,气质却比兄长还要阴森,半张脸藏在故意梳下来的长发底下,穿衣更是一身黑,包得严严实实,手指都不露出来。
她咧开半边嘴无声笑得放肆:“欢迎来到我……家,我还真想多些人来陪我。”
说罢,她扭头问罗战:“哥,怎样?还少了几个人?不能让他们坏了我们的事。”
“没事,包括北黎那个蠢材在内的三个人已经先一步下去了,章鱼会替我们解决他们,现在还少了一个……一个空神域来的楚水怨。”
罗溪一歪嘴,露出尖得不像常人的牙齿:“这样好了,她一天不出来,我丢三个人下去喂章鱼,哥,我们赌一赌,丢到第几个人的时候她会出来?”
“正合我意。”罗战应和。
伏在远处沙丘注视着这里一切的楚水怨收回小心翼翼试探的神识,也听到他们故意扬声的对话。
她压低身子伏在沙上,连呼吸都是满鼻腔的沙子,她手里死死握了一把沙,咬破了唇角,血腥的味道让她浑身热血沸腾,赤红了眼眸:
“不能出去,不能,我不能,我要活着回去见到娘亲和师父!”
“他们杀人威胁我,不是我的错,是杀人犯的错,所以……所以……别管!”
“知道吗?楚水怨,别管!!”
第99章
顾九命觉得这个地方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具体哪里相似却无法说清楚。
但她摒弃无感后的“心”告诉她,这里的一切都她都很熟悉,她曾到过这样的一个地方。
她手里拽着捆成粽子的北黎身上延伸出来的绳子, 面无表情地越过一具又一具陶人。
受伤的梁画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偶尔瞥来一道复杂的目光, 其余时间都默默无声。
然而由顾九命领头,他们走了整整数日, 都走不出这个陶人队, 反而越走陶人越密集。
这个地方太诡异, 阴森之感从四面八方而来沉重地压在他们心头,朝着他们张牙舞爪,他们一如溺水的人,有一种深深的无助感。
“唔……”北黎闷哼一声,打扰了顾九命的节奏。
顾九命回头,看见北黎痛苦地弯下腰,陶罐上通过两个孔看见的眼睛紧闭着,显然十分痛苦。
“出口在哪?”顾九命冷声开口。
北黎浑身抽搐了一下, 艰难道:“痛……”
“别装了,你说闷我还能信你,套个陶罐还能痛?”梁画插嘴说了一句,“你既然跟罗战合谋有备而来, 定知道不少事,出口在哪?再不说真的让你痛一痛。”
他说着,走上去扒拉北黎的肩膀, 把他整个人扭过来,谁知道四目相对的时刻,看见的东西愣是让他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给愣住了。
“你……怎么回事?”
梁画迟疑问。
他看见的一双眼睛,有些肿胀得不像正常人,鼓起来的眼珠子布满了红血丝,黑色瞳孔的部分扩张,比正常人大上不少,几乎要把白色的部分占领。
这看着就不正常,忽然的,他似乎有些信北黎喊痛是真的痛。
顾九命也看见了,这双眼睛也很熟悉,“前几日砸碎的陶人,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说罢,她手起刀落,砍了身旁的另一具陶人,哐当巨响,扬起漫天灰尘,然后他们看见陶瓷倒地,摔碎了外层的陶瓷,露出了里面被顾九命的刀一分为二的人。
这次的人的眼睛是完全黑色的,一样的肿胀,面目灰青,不像正常人。
气氛静了一瞬,毫无疑问,这里数量庞大的陶人里,都是这样的……东西。
“这些之前都是活人。”梁画沉重道。
他还在意前几日一脚踹掉脑袋的那个会动的陶人,他无法接受自己或许亲手杀了一个无辜活人的事实。
顾九命举着珠子环顾四周,“还有小孩。”
不少身型矮小的陶人,里面显然都是身量未足的小孩子。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梁画忍无可忍地踹了北黎一脚,谁知道北黎忽然就着他的一脚力气,轰然倒地一阵抽搐。
看着就骇人。
顾九命蹲下身,把刀柄一劈,北黎脑袋上的陶罐应声而碎。
却露出了一个险些让她没认出来的脸,一张脸像是泡皱了皮,黑色的斑点蔓延,发霉了一样。
北黎翻着眼睛,浑身抽搐,似乎还没失去意识,不知是痛还是情绪激动,眼睛的泪水奔涌,一发不可收拾:“救……痛!”
“我……后悔了,救我,我告诉……你。”
顾九命看着他的样子,眉一敛,笃定:“是陶罐有问题。”
“怎么救他?”梁画当机立断解开了北黎身上的绳子,把他松开。
顾九命稍微清理了一下周围的陶人,尔后席地而坐,“没的救,撑得过来就活,撑不过来就死。”
她走了这么一路也累了,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些提前烧好的妖兽肉、灵酒便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偶尔抽空瞥一眼北黎,吃得慢条斯理,理所当然。
左右这个北黎现在这样也走不动,她也没打算扛着他走,就在这等等看他到底能不能撑过去。
是死是活,总会有个结果的。
梁画无奈地站了半响,最后也跟着坐下来,忽然,他便闻到了浓烈的酒香,体内干枯了许久的经脉忽然活过来一般。
灵气?!
他猛地扭头看顾九命:“你这什么灵酒?灵气能比酒香更浓!?”
可顾九命却只是眼尾一撩,给他一个意味深长,“自己琢磨”的眼神,把他瞥得头皮发麻。
他在想,若不是现在情况不明,她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在这地方晃荡,估计早跟他好好算一算在沙面上跟章鱼打斗时的那笔账。
至于这灵酒,实在不怪他吃惊,上三界也有灵酒,但也就是助兴的东西罢了,酒里的灵气近乎于无,别说灵气能改过酒香,就是喝到嘴里,也要好好吧咂一下才能品到灵气。
当然,这是上三界普通货色,他作为一团之长,能喝到好些的,可也绝对到不了这个灵气浓度。
眼看着顾九命把酒喝下之后,便盘腿闭眼假寐,但他知道,她这是喝下了酒,开始修炼把酒里的灵气炼化。
这里虽然空气无灵气,无法引动灵力使出攻击,甚至不知道什么原因,连灵石都被禁住不能吸收,但制定这个世界的那个人大概没想过,这世界上除了灵石,还有灵酒可以吸收。
即便吸收修炼之后依旧不能使用灵力攻击,但修炼总比坐在这什么都干不了、耽误时间更好。
说实话,他有些馋了,既馋酒,也馋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