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孙武成呜咽了一嗓子,赶紧把这声音给咽下去了,他是男子汉,不能哭。一边被娘抱着,他一边抬起头来看向林雨桐,“表姑,我爹……您会查清的,对吧?芳姑姑没道理杀我爹,对吧?”
林雨桐没言语,只看被放下的芳姑姑,然后看向孙秀云,“她有三个月的身孕了,你们知道吗?”
孙秀云躲闪了一下,而后点头,“一个多月之前,我娘就知道了。我娘舍不得,觉得是自家的血脉,不要太可惜。可是要吧……刚开始二弟不同意。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同意了,说是过段时间显怀了给送到庄子上去,等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就说是宗室谁家在外面的孩子,我娘给抱回来给养着便是。不缺孩子一口饭吃,还叫芳姑姑给孩子当乳娘。”
若是如此,芳姑姑有什么理由杀了孙重海再自杀呢?
觉得不能给她名分给孩子名分?
扯淡!要真是这样,在哪里不能杀,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
正说着呢,王大山过来了,低声道:“有几个禁卫军的将领都说,见过这位二爷前晚在宿营地的林子里。他们不是一组巡查的!”
不是一组,证明时间不一样,但不一样的时间里碰见孙重海,那就证明他在林子里的时间很长了。
等人?还是有事?“每次他都说是如厕,有些闹肚子,味儿太大……”
所以,当时没人怀疑。如果昨晚不盘问,谁都不会觉得这个有什么可疑的。
而昨晚孙重海的说法是,前晚他喝醉了,醉到天亮才醒。小厮们说的不是假话,他们确实是喝了酒之后睡了,但这酒一定是有问题的。
“酒坛呢?”
王大山低声道:“巧了,被人洗涮之后当成装水的罐子了。”
这也正常。
可孙重海昨晚的行为就不正常了。他是脑子简单,但不傻。他前晚明明在林子里还被碰人撞见了,那么细密的查下来,他不可能不露馅。明知道会露馅,他在昨晚的问询的时候他还坚称他喝醉了。然后回来之后竟然愚蠢的没发现他的话漏洞百出,根本就瞒不住。然后回来还有心情喝酒,短时间内喝了大量的酒,之后又跟芳姑姑干那事,然后两人有了争执,女人趁着醉酒的男人无法反抗,用簪子插进了男人的眼睛和脖子,将人杀死,然后自杀?
那样的簪子扎进眼睛容易,可扎进喉咙,一般的女人可也办不到。同时扎进去更不可能,除非有一些功夫,否则一般人都办不到。所以,这必然是一前一后扎进去。先扎进眼睛?不可能!那样的疼痛对方不可能不叫疼。除非是先用簪子扎进了喉咙几乎要了对方的命的情况下,才扎在了眼睛上。
为什么要这么费事?因为杀人者在掩盖她会功夫的事实。扎进去了想起来了,以芳姑姑的能耐是办不到这么利索的。所以她补了那么一下,却成了欲盖弥彰。
林雨桐回头又去看芳姑姑的尸首,“男人都背过身去。”
她要检查下身。
下身倒是真有痕迹!如此说来,跟孙重海欢好之人就是她。
那是在她才离开隐藏的人就进去杀了孙重海吗?还是说她其实跟杀人者是一伙的!以昨晚的戒严程度,有人隐藏起来不容易,除非此人跟芳姑姑是一伙的。
那么,这个杀人者是男是女可就不好判断了。不过再细查芳姑姑接触过的人,总也有收获。不过这人九成九就是平王府里的。
有了这个判断,她把衣裳给对方整理好,这才起身。那边没言语的孙重山叫了一声:“表妹!”
林雨桐看他,没说话。
“请移步,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
林雨桐看了王大山一眼,“麻烦王大哥在细细查一遍,我只笼统的看了一下。”
平王见林雨桐要走,急忙问道:“可是那孽障自己酿的祸。”
肯定有他自身的原因,要不然谁也不杀偏杀了他。但这会子什么话却不能多说,因此她只道:“舅舅,我心里有数了。等找到人,我亲自告诉您。”
平王便不再多话了,而是看向长子。
孙重山朝平王点点头,“爹,儿子心里也有数。您放心,这事儿子会给您一个交代。”
林雨桐率先走了,孙重山紧随其后。能去哪里,自然是回自己的营帐。
四爷和林雨权都在里面,想来也已经听到了大致的结论。对于跟在后面来的孙重山,两人也不觉得奇怪。分宾主坐下,孙重山朝外看了一眼,直到林雨桐说:“放心,都是信得过的人。”对方这才道,“表妹,我或许知道凶手是谁的人。”
嗯?
“表哥不是说跟蒋家有关?!”林雨桐看他,“有人在账外听见你跟永安是这么说的?”
跟你老婆说的话和跟我说的话不一样,那你是想糊弄你老婆呢,还是想糊弄我?
如果你是想糊弄你老婆,那这就证明你怀疑你老婆跟你弟弟的死有关。
如果你是想糊弄我,那这就说明你跟着你弟弟的死有关。
现在,请你告诉你,你想糊弄谁?
这些话不用说出来,但凡长脑子里一琢磨就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孙重山失笑,而后摇头,“表妹可记得红娘?”
记得!印象深刻。
“一个多月前,我见过红娘一面。”孙重山看着林雨桐的眼睛,坦然的很,“是重海带我去的。”说着,他就报了个地址,“表妹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红娘确实在那个地方住过,重海跟她很熟稔。将我带到了那里,中途他下去洗浴,只红娘陪着我。红娘跟我说了不少似是而非的话!比如,叫我亲近在庙学乾部的前朝二皇子……告诉我说,乾部若是赢了,便能为天下择主,而我这位小舅子,在其中的作用不可估量。我觉得这些话很不对劲,便没多呆,前后也就半个多时辰,等重海洗碗了出来,就假意恼怒,甩袖离开。后来,我故意露了消息给永安,永安也打发乌云出去了一趟,可第二天我再去找红娘,发现那院子已经换了主人了。”
啥意思?
永安跟她弟弟联系了,还牵扯了红娘。那意思说,当年红娘跟永安闹的那一场,是故意做戏呢?!
好像也说的通的样子!谁会想到两个翻脸的人背后有关联呢?!
你继续。
“我觉得在府里万事都在乌云的眼皮子底下,便想着在外城买个院子,可却没想到看中了临河的院子,本想上船游河,一进船舱却发现了红娘在船舱里。这京城又不是筛子,他怎么能那么迅速的掌握我的行踪?”
永安出卖的?你是想说这个吧。然后呢?
“然后红娘说,北狄或可用。我当时就恼了,问她是什么意思,竟然怂恿我勾结外族,不想她说,北狄对大汉称臣,没有什么敌不敌的关系。”
北狄有前朝大皇子,大皇子事永安的大哥。北燕朝的时候,他们兄妹不合,分属不同的阵营。可没了北燕,他们便是生死可依托的手足。
所以,说永安这么做,好似也说的通。
孙重山低声道:“我怀疑这次的事跟北狄有关……”
这么说,其实你就是说跟永安有关。
他一脸为难之色,“其实我前天晚上并没有回房,昨晚我不是有意说谎的。是永安先说了,说我回去睡了,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只能顺着她往下说。我们是夫妻,我不能什么都不清楚就把她给卖了。可想问吧,又怕她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再叫像是王统领那样的人听去,反而害了她。总想着她也走不了,过后我们夫妻再说便是,可没想到,重海死了!”
孙重海跟红娘熟悉,别人都不知道红娘在长安,但是孙重海知道红娘在哪。而红娘不止一次的劝说孙重山亲近前朝两位皇子,那她是谁的人?这能是跟永安交恶的人吗?再加上永安率先说谎了。那这里面有没有永安的事呢?
显而易见,谁听了都会觉得有。
孙重山如今说出妻子,也说不上是出卖。毕竟,亲弟弟死了。自来都认为,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情况下,因为兄弟的被杀选择揭发妻子,合情合理。
这么问题来了,你如果前天晚上没回去睡,那么你人在哪?谁又能证明呢?
“乌云能证明,她一定说的也不是实话,她知道我没回去。而那个时候我在重海的帐篷外守着,那天太晚了,我出来看见个人影从重海的帐篷里钻出来,我怕出事,就过去了,谁知道刚过去就被打晕了,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被重海给推醒的,顾不上说话,重海就把我推出来了,叫我找个空旷的地方等着,他给我解释。我就直接去了,他跟我说的是芳姑姑的事,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叫我在族里找个老实人认下这个事,回头就说孩子的生辰利我娘,我娘顺便把孩子抱回来。我以为他是半夜找芳姑姑去了,也没深问。再加上这事也不光彩,那会子碰到表妹,我没说实话。”他说着,就指了指脑袋,“表妹医术了得,我的头上还有被人击打过的痕迹,不信表妹可以查看。”
林雨桐压根没客气,真就查看了。
是!真的有被重物敲打过的痕迹,但具体什么时候被打的却看不出来。不能证明是前天晚上被打的,也不能证明不是前天晚上被打的。
而他说的很多东西,像是跟孙重海之间的事,现在是死无对证了。
但如果证明永安和乌云撒谎了,也可以间接证明,他说的很多东西都是实话。
那么摆在眼前的事实特别容易叫人接受,前朝和北狄掺和,在其中搅风搅雨。永安跟其勾结,红娘便是暗中的卒子。乌云是维护主子,处处帮其隐瞒。这么说,这通风报信之人便是孙重海,因为孙重海被红娘引诱,而红娘又是受永安指使。永安太受关注,她是借了孙重海的手办事的。可除了孙重海这个办事的,还有别的更隐秘的办事人。像是乌云,别人杀人还好查,乌云的能耐确实能不动声色。
孙重山叹气,“像是芳姑姑和重海的事,我事先是真不知道。但我不觉得我们家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乌云。乌云应该不会瞒着永安,可永安并没有告知我。想来,此女也早已经是永安的人了。”
如此一来,先是此女去麻痹孙重海,然后乌云借机杀人。严丝合缝!
好像只有这样才是最合理的!
林雨桐和四爷以及林雨权还没说话了,猛的就听见外面远远的传来哭喊声。
是张氏醒了!
张氏抓着永安的头发,奋力的抓着挠着打着,孙武勋护着永安,也被张氏把脖子划出了一道道血印子,“你进门就是克我们一家的。我家的姑爷先被你克死了,现在我儿子也被你害死了,还有我家的小孙子……还没出世,就跟她母亲一道儿去了……你个害人精!你不得好死!”她状若疯魔的朝皇账跑去,“皇上――皇上――您收回赐婚吧!有我没她,有她没我。若是我儿不休了她,我今儿便碰死在这儿――”
看热闹的围满了,有人说蒋家倒是聪明,那么大的事,却找了平王府分散大家的注意力。有人说,平王府也是倒霉,弄个前朝的公主在府里,蒋家说不定还真就是被人给算计了。
孙氏并不知道那边怎么说的,皇上病了,但军国大事一天也不能耽搁。御前的折子内阁大臣们忙呢,但这盖玉玺审核的总得有人吧。她忙着呢!
但外面的是平王妃,她皱眉出来,见桐儿已经过来了,她又返身回去了。张氏这个讲不清道理的,她懒的搭理。
张氏一见林雨桐,就拉着林雨桐的手,攥的紧紧的,“舅母求你了,舅母给你磕头,你表弟已经被人害死了,你救救你表哥吧!再这么下去,你表哥也活不成了。芳儿那个贱人,肯定因为永安的人……你问问就知道了!早前永安当着我的面大了芳儿一巴掌,后来又叫人给了许多银两,这来来去去的,分明就是当我是傻子呀!面上闹僵了,背后来往着呢!”
你这都是猜测。
林雨桐回头去看永安,她被孙武勋和乌云扶着,一脸是血的过来,看着张氏,“你说你儿子是被我杀的,证据呢?”
“证据就是你撒谎!”张氏冷哼一声,“昨晚你就撒谎。重山昨晚没有跟你在一块,他睡在他弟弟的帐篷里,这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儿未换衣裳,我儿身上的味道我知道!昨儿重山身上的熏香味儿,是重海身上的。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
永安瞬间手脚冰凉。她只是想替自己的男人遮掩而已,谁知道却把自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唯一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干的就是乌云,可乌云的话不足以采信。
除非皇上能像是相信蒋家一样相信自己,否则这回……说不清的。
怎么办?自己如今再找辩解的理由,哪怕说的话是实话,可谁信?把孙重山拉进来之后呢?武勋怎么办?自己这样一个出身,已经是拖累了。若是他的父亲也有问题,他就是罪臣之后!前朝皇室后裔加上罪臣之后,这孩子怎么办?
自生自灭吗?
不!保住孙重山,就是保住自己的儿子。
她隔着人群看向孙重山,孙重山也静静的看着她。这个男人呀……之前是怀疑他跟孙重海的死有关,现在她能笃定跟他有关。可这又如何呢?他笃定了自己会顾念儿子。
是的!他笃定的对!自己是得顾虑儿子。
她冷然一笑,“真是可笑,人家查案的人还没有结论了,你这个做婆婆的先给我定罪。这会子不想着怎么给你死了的儿子伸冤,却把怒火烧到了我身上。我是不是有罪,叫朝廷来判!不过你说的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我觉得对!我也受够了!”她转身朝着御帐,然后叩首,“启禀皇上,前朝大燕末帝之女永安公主求赐和离书,永安自愿与平王世子孙重山和离,从此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林雨桐的手搁在永安的肩膀上,看着她,“当真要如此?”
永安惊讶的看林雨桐,“你信我?”
“你一向眼高手低,说实话,你操控不了红娘。”
永安:“……”要不是场合不对,我恨不能呸你一脸。
结果就听林雨桐又道:“乌云不是个助纣为虐的人。”
永安:“……”你再说一句,我挠你个满脸花信不信?
林雨桐再问:“你确定要合和离?”
永安点头,眼泪倔强的没落下,但还是异常坚决的点头:“离!”不和离怎么办?亲弟弟都能死,一个挂累他的女人他会舍不得杀吗?
林雨桐又问孙重山,孙重山摇头,然后跪下了张氏面前,“娘,看在武勋的面上,孩子总不能没有亲娘,你别闹了……弟弟的事这不是正查着呢吗?”
张氏一巴掌打在孙重山的脸上,“你混账……你看着这个女人害死你弟弟你也不管……”她拔出簪子,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你是要她还是要你娘,你自己说!”
“娘!你这是要逼死儿子呀!”
永安垂下眼睑,掩下那一丝的嘲讽,“和离吧!你何必夹在中间为难呢。武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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