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四木
弘历就算着自己短时间内最少需要两个孩子。
偏生他挺努力,阿哥所里却始终没有好消息。
弘历都要郁闷了:难道他遗传了皇阿玛的子嗣不丰?或者更惨的是,他遗传了八叔的子嗣艰难?
希望福晋多喝些补药后,能得个好消息吧。
老天爷或许也不忍心辜负他的心声期盼,次日晨起,弘历就得到一个好消息。
他一到上书房,就见弘昼喜气盈腮的冲过来:“四哥,我要做阿玛了!”
弘历:……他没记错的话,弘昼大婚这才半年啊!
姜恒也是一早就见到了一个合不拢嘴的裕妃。
皇后早免了众嫔妃请安,潜心礼佛起来,姜恒就将一些繁琐工作挪到了清晨最清醒的时候来做。
然今儿是做不成了。
永和宫院中等着回话的各处宫人,见裕妃娘娘满脸喜色的进门,都忙行礼然后默契告退。早起他们都听说了五阿哥福晋有孕的消息,这里等着回话的也有内务府的宫人:五阿哥福晋有孕,该按例拨给照应的嬷嬷,还得贵妃这里点头批准呢。
这会子见裕妃来了,就都先退。两位娘娘关系好,裕妃娘娘肯定有话私下跟贵妃提,他们长眼色先走人。
果然裕妃来了,先是眉开眼笑跟姜恒又念叨了几遍这个好消息,然后才拉着姜恒嘱咐道:“我那儿媳第一回 有孕,可要寻经验足的嬷嬷去陪着。再有,那孩子跟弘昼性情差不多,也有些憨气。那派过去的嬷嬷还得是个仔细厉害的,能替她守着门户才行。”
姜恒都应了,笑道:“再给送个慎刑司的嬷嬷去做监察御史好不好?”她原是开玩笑的,裕妃却立刻道:“这主意好,只我没这个面子,你若能请来慎刑司那几位老道的副主事,我必掏私房银子给她们双倍俸禄的。”
姜恒也就认真思考起这个可能性来:苏嬷嬷已有了退下养老之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嬷嬷这些年力图栽培的是自己的徒弟引桥。既然当掌司无望,就有两个四十来岁的副主事,萌生离开慎刑司之意,也想要寻个安生地方养老。
倒是很符合裕妃的标准,那两位副主事想必也称愿:只要好好保着五福晋这第一回 的身孕,以后自然可以跟着五阿哥开府出去,享福去也。
于是姜恒对裕妃道:“那姐姐等我与你安排见一见两位嬷嬷。”
说过正事,姜恒不免感慨:“弘昼竟然要做阿玛了,我晨起听到这个信儿只恍惚,我总还觉得他还是这么小。”姜恒比量了初见弘昼时,孩子五六岁的大小。
裕妃‘噗嗤’笑出声来:“日子过得才快呢。贵妃妹妹,你也进宫十年了!”
姜恒也笑了:“是啊,正好十年。”
裕妃又道:“看着孩子就知道日子快。按虚岁论,敏敏也快十岁了,说不得转眼就到敏敏要嫁人的时候了,只怕那时候你才难受呢。”
姜恒摇头:“敏敏不会早嫁的。”
裕妃只以为姜恒是不舍得,所以在这里拒绝接受现实。
姜恒却是早就安排过了:她进宫多年,只要有空,总是往中正殿去散步。可以说中正殿的云章法师是亲眼看着她从贵人一路走向贵妃。
云章法师一向是个实在(看重香火银子)的宫廷法师,这些年也没少收永和宫的供佛礼。
又眼见贵妃代掌六宫,心知肚明皇上疼爱四公主,便从善如流,都不用姜恒明示,只是简单两句暗示,云章法师就算出了‘四公主不宜早嫁’的命格。
姜恒感叹:真是位得道大师!
待裕妃离开后,秋雪不由也在旁感慨:“不知不觉,奴婢也跟了娘娘十年了。”又笑道:“三月二十三是娘娘的生日,虽说并非娘娘的整生日,但却是进宫十年的生日,不知娘娘打算如何过?想来皇上也会过来陪娘娘。”
姜恒只是笑。
这个生日应当过不了了。
三月二十二是钦天监算出来亲蚕礼的日子,比起生辰,亲蚕礼才是大事。
何况亲蚕礼也并非一日,而是接连三日。那三天她应当都要住在太液池旁的屋舍内斋戒,庆贺不了生辰。
五福晋的身孕,这宫里最喜的莫过于裕妃,最伤感的则是被弟妹对比的乌拉那拉氏,而最急的则是弘历。
他不免心道:五弟又不急等着孩子用,怎么倒是先有了?他这急需一个子嗣有用的,却迟迟等不来。
不光这一事令他挂念,还有皇后那里,迟迟没有动静,也让弘历等的心焦,皇额娘难道还没有想好?
好在弘历也没有急多久。
三月中,他就听到了一个噩耗:皇后以病体不愈为由,向皇上请旨令贵妃代行亲蚕礼。
弘历闻讯又震惊又不解:皇额娘暂且不理会自己也罢了,竟然会选择示好贵妃?难道她真笃定尚且年幼的六弟,比他更有可能成为皇储?
弘历心情大坏。
阿尔松阿作为礼部尚书,虽然被贵妃代行亲蚕礼这个突如其来的圣旨搞得有点手忙脚乱,需得加班干活,但心里却很平实快活。
太好了,皇上这会子才明召,他就不用硬着头皮上谏了。
他难道是傻子喜欢得罪皇上?不过是做着礼部尚书,若是皇上的旨意有与旧例礼法不合之处,他不上谏劝皇上,御史们就会一窝蜂来骂他。
阿尔松阿也很委屈:干啥啊,你们御史自己也不敢劝皇上,却要来骂同样不敢劝皇上的我。
这回不同了,皇上旨意下得急,礼部完全‘没时间’计较什么贵妃与皇贵妃代亲蚕礼不同的细节啊。阿尔松阿直接就决定按照旧例走,让贵妃一应全用当年先帝爷遣皇贵妃祭祀的仪仗。
三月二十一日,姜恒就先住到了太液池附近的一方小院。
因皇上多是冬日往太液池来看冰嬉,这处用来暂且落脚的院落就建在凹地,四面避风。
姜恒按照流程提前沐浴斋戒。
亲蚕礼第一日,与寻常的祭拜无不同,都是上香奉贡一系列流程。外头有礼部官员念文祝祷,先蚕坛上,姜恒也只需要跟着内务府嬷嬷的递奉,一步步行礼即可。
倒是第二日拿着银钩亲手采桑叶喂蚕是很新鲜的经历。
夜里姜恒还跟秋雪说起采桑,只是说着说着就歪楼了,话题转移到了桑葚好吃上头,秋雪也不太确定道:“宫里的桑林大约不是果桑树?不知能不能结桑葚。”
正说着,只听外头小陆子在窗外轻声唤秋雪。
秋雪就笑道:“大约是主子的长寿面好了,奴婢去端来。今年偏这样巧需得斋戒,娘娘生辰的席面不吃,一碗寿面总要吃的。”
她出门没一会,又转回来,将姜恒的斗篷拿在手里:“娘娘,咱们出门去转转吧,外头有极好的大月亮。”
姜恒:……你确定?今天可是三月二十三,哪有什么大月亮。
但看秋雪斗篷都抖开了,兜不住笑似的请她出门,姜恒也就起身,往外走去。
站在小院门口,姜恒立刻觉出这里与往常不同,除了院中挂着的灯,外头四处竟然是黑漆漆的——昨夜姜恒才看过夜景,这太液池周围的灯烛原是彻夜不息的。
还未及转头问秋雪,只见一点亮光出现,随即就是两点、三点、数点。一团团的橘红色火光,自山坡上奔涌跳跃而来,在黑暗里,像是一群活过来的火精灵似的。
恰如烟花绚于夜空,令人惊艳。
奇就奇在这些火光无论怎么跳动,都没有熄灭。因小院建在凹地上,四处的橘红色光团都一路汇聚过来。
最早一个出现的光团来到姜恒眼前。
秋雪惊呆了:她原是奉命将娘娘请出来,却不知这漫山似乎活过来的光团是怎么回事。
见有一团火焰居然已经到了跟前,秋雪下意识就要拦在前头。
姜恒笑着握住秋雪的手臂,示意不必。
秋雪讶然看着娘娘将那团火光抓在手心——离得这么近,秋雪才看出来,原来这是一个细竹条编成的镂空球形,里头吊着一枚燃着的蜡烛,因外头的竹条漆成了黑色,夜里看起来轮廓极不起眼,就像是一团火滚过来似的。
她不由问道:“娘娘,这蜡烛就吊在竹球里头,怎么一路滚下来也没有倾倒?”
越来越多的火团聚集在姜恒周身,才渐渐停住,像是落了一地的金红色星辰。
姜恒把玩着手里这一个,转来转去甚至抛了一下给秋雪看。
只见无论怎么旋转腾挪,蜡烛依旧稳稳吊在竹球的中心。
要用物理解释,就近似于陀螺仪的支点垂吊原理,外层的竹编壳与内部装蜡烛的灯台,是通过平环活轴连起来的,无论外层如何动,内里的灯台重心永远不变垂直向下,所以竹球可以一路从坡上滚下来,烛火却不灭不倾。
姜恒捧着一团火,周身也亮如白昼,越发看不清几步外的东西,于是只好道:“臣妾给皇上请安了。”
要只有一两个滚灯出现,姜恒还会想想,是不是敏敏特意给她做的惊喜。但能在太液池旁,熄了无数灯烛,光明正大放出无数滚灯的就只可能是皇上了。
想来现在太液池旁暗夜里,得有无数不了解滚灯的宫人紧张的不得了,生怕起火,只怕连救火的机桶处都悄悄叫来预备着了。
这大抵就是科学的浪漫。
姜恒请皇上进门,两人正好一人捧着一个小滚灯照亮,进门前,姜恒还不忘让秋雪带人把今夜所有滚灯都点一点收起来,她要带回永和宫去。
进门姜恒就笑眯眯道:“皇上怎么到这太液池来了。”
皇上先看了屋内,见一应陈设被褥都是周到的,这才在临窗的榻上坐了:“这是你进宫第十年的生日,朕如何能不来?长寿面可吃了?”
见姜恒摇头,皇上就让苏培盛进来。
苏公公手里拎着食盒,捧出两碗细如发丝洁白如雪的银丝面。
“朕陪你一起吃。”
次日清晨,姜恒睁眼的时候,只见天色还黑沉。是皇上立在榻前换衣裳的声音把她吵醒了。
她原以为皇上要上朝,就跟着一并起身。
谁料盥沐已毕,皇上走到院子里,却忽然停住笑道:“难得你过糊涂忘了算日子。今日是休朝。”
姜恒:……早知道不起来了,昨晚那么累,起床甚为艰难。
且今日原本就可以多睡一会儿——今儿是亲蚕礼的第三日,只是收尾的工作,再去祭拜一番蚕神嫘祖并参观蚕室,亲手放两片桑叶给最肥壮的蚕宝宝即可。
钦天监算的吉时是贵妃娘娘巳时一刻,也就是上午九点多正式出门为最佳。
那姜恒原本可以睡到八点,完全不必像现在一样四点就起床,如今天色还是一团乌漆嘛黑呢!
姜恒在凌晨四点的夜里看向皇上,眼神里难免掺了两分少睡了四个小时的怨念。
皇上倒是精神抖擞,他伸手替姜恒重新系了一遍披风的系带。
“既然起来了,朕与你一起去太液池旁看日出。”
姜恒只好应是。
不由想起东坡先生那篇著名的《记承天寺夜游》来,明明是自己跑去找张怀民,把人闹起来让人家半夜出来陪看月亮,结果还不忘写一句“怀民亦未寝”。那是未寝吗!
就跟皇上这句:“既然起来了,就去看日出。”仿佛,那原本是不用起来的啊!
姜恒的倦意,在看到太液池的朝霞日出时,也如夜里薄雾般消散不见。
实是一轮旭日跃出东方,趁着水波浩渺红墙绿瓦新柳的太液池,美不胜收。
足以抚慰涤荡心绪。
皇上也静静看着日出,这些年他也未怎么看过日升——倒不是起得晚,而是起得太早了,尤其是冬日,那都是黑夜里来黑夜里去,知道窗外天色变换,却也少有闲暇能够静候一场日出。
看着这天色破晓,皇上心里之前一直未定准的给小儿子的名字,倒是定了下来。
六阿哥已经中过痘了,早可以起大名。但皇上一直在两个字中犹豫不决。
弘时、弘昼、弘曆(历),这一辈儿皇子的名字都是从‘日’。
皇上也早选了两个字,要从中挑一个给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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