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 第30章

作者:浪山海 标签: 武侠 天之骄子 甜文 爽文 BG同人

  片刻之后,既醉和王小石一起坐在一家破旧昏暗的小面馆里,既醉背对着外面坐着,一直等到两碗面都上来了,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外面,确认没人会来了,才把斗笠摘下,去取脸上的布帕。

  王小石本来还有些奇怪,难道是上了朝廷通缉的逃犯吗?下一刻脑子一嗡,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既醉把斗笠系在背上,也不管王小石,飞快地喝了一大口面汤,面汤是鸡汤熬的,但只有一点点荤香,也不知道掺了多少水,既醉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养的那几只肥鸡,心中把方歌吟拎起来骂了一百遍。

  呼呼吃完一大碗面,既醉又把王小石的面碗端过来,兑了一半面,又把面汤全倒在自己碗里,这才把剩下的那一坨干巴巴的面还回去,理直气壮地又吃了半碗。

  王小石渐渐从一块石头变成了人,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见既醉终于吃完了面,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吃饱了吗?”

  既醉奇怪地看他一眼,见他面红耳赤,明白过来,心里稍微有一点得意,在桌子底下的脚晃了晃,压低声音道:“你看,我长得这么漂亮,一定可以卖个很高的价钱,我们分了钱,就可以去大馆子吃饭了。”

  她还没放弃那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生财之法,王小石起初没见她样貌都不同意,这下就更坚决了,他蹙起眉头,“姑娘家名声清白何等重要,如果……我这里还有些钱财。”

  他前两天才卖了从师门带出来的那匹马,身上确实是有些钱的。

  既醉才看不上那仨瓜俩枣,如果不是这辈子没有靠山了,她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过得好一点,以前有师父在,她走到哪儿都不怕,好多人都殷勤着请她吃饭,但绝没有人敢动她一根头发。

  可现在,要蒙头盖脸地过活了。

  既醉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生气,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呜呜哭道:“我想吃鸡,整只的鸡。”

  王小石慌张地看着她,连声说道:“我去买,我去买!”

  既醉哭着又说,“不是一顿,要顿顿吃鸡,我不想再过穷日子了,我想要很多钱。”

  自师门下山,王小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一个美得让他说不出话来的女孩子,哭着说她要吃一只整鸡,她穿得脏脏破破的,有一双饱经沧桑的手,明明是个应当被所有男人追逐的天仙美人,看上去却受了很多很多苦,他喉咙发紧,许久。

  “我要去京城,现在还没有地方去投奔,如果你愿意跟着我一起去的话,我……会照顾好你的。”

  既醉抬起眼睛,有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在王小石的手背上,让他几乎窒息。

  美人垂泪,向来胜过千军万马。

  既醉和王小石便开始了同路而行,王小石年少英俊,是只情场菜鸡,对漂亮女孩子只要多看两眼,没有什么龌龊心思,最难得的是武功非常高,既醉跟着他从一开始的蒙头遮脸,到去掉斗笠,脸上的布帕逐渐向下系,看起来至少不像逃犯了。

  既醉对找到这样一张饭票实在是很惊喜,唯一的不满就是王小石确实很穷,也不肯接受她的提议。

  从江陵到汴京就快了,路上既醉听王小石说起了他的来历,据他自己说是个隐世门派的弟子,下山来游历的。她想了想,也没遮掩,把自己的身世对王小石说了,还说了之后的打算,王小石听得几乎呆住。

  迷天盟与六分半堂的隐秘,江湖枭雄的过往,路逢鸳鸯剑侠,毒蛊报母仇,桩桩件件,几乎把这个没怎么涉足过江湖的少年听痴了。

  既醉也是知道王小石没有什么势力背景才跟他说的,话到尽头,图穷匕见,“……所以我准备去金风细雨楼,小石头,你跟不跟我一起?”

  王小石想了想,挣扎道:“我可以送你过去。”

  既醉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王小石忍住了,他发现自己实在是很容易受到关姑娘的蛊惑,哪怕她什么条件都没讲,却比那些拿着黄金白银来招揽他的人更令他挣扎。

  既醉见王小石是说不通了,但能白赚一个护卫也不错,招揽这节暂且放下,隔日两人仍旧是同路而行,一路走走停停,便也进了开封府。

  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这样两大江湖势力,竟然都安静地立在汴京这块方寸之地,一东一西,将偌大皇城夹在当中,这也是江湖势大,皇权衰落的悲哀。

  不过大多数汴京人并不觉得悲哀,因为江湖人白日出入都守着规矩,到了黑夜,就是江湖人行走的时间,汴京百姓只要关紧门户,便也没有危险。

  既醉走在汴京街头,并不知道方歌吟与桑小娥遥遥看着她进了城,一起离去了。

第64章 金风细雨(6)

  如果只是王小石一个人, 他卖马的钱至少还够他盘桓半年,但带了一个既醉,半途上没去要饭就已经很可以了, 王小石掏了掏空空的口袋,看既醉紧张的样子,终于咬牙决定去啃……去拜见一下师叔。

  既醉这才知道王小石居然还是江湖名门出身,他的师叔是诸葛神侯, 师父乃是自在门创始人韦青青青的二徒, 天衣居士许笑一,诸葛神侯在门内排行小三,如今掌管神侯府, 在朝堂上也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手下四大名捕, 都是极为出色的人物。

  王小石自然不是来做捕快的, 作为许笑一的衣钵传人, 他心气挺高,想要自己闯荡些名堂来,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他自己落魄倒也没有什么, 带着关姑娘一起吃苦,他半夜想起来都能给自己一巴掌。

  关姑娘这辈子已经吃过太多苦了!

  王小石让既醉等在一边,自己厚着脸皮去敲了神侯府的大门, 没过一会儿有衙役过来问话,王小石有些紧张地应答片刻, 解下背着的长柄武器,这是师父交给他的挽留剑,衙役拿着就进去禀报了。

  又过一会儿, 一个年轻俊貌的青年冷着脸走出来,青年腰间长剑无鞘,黑衣紧贴在身上,露出劲瘦如苍狼的身姿,一瞬间吸引了既醉的视线。

  黑衣青年见到王小石,顿了顿,说道:“世叔让你进去。”

  王小石松了一口气,对黑衣青年道:“我还有一个朋友,她在那边,能否和我一起进去?”

  既醉见到王小石朝她招手,连忙跑过来,目光落在青年身上,一眨不眨的,青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引着他们进去。

  诸葛神侯今日闲在家中,他已经是个老人了,却有一张俊朗的童颜,虽然朝事繁忙,但总能找到时间来喝茶赏花作诗,只是今日的诗还没写完,就来了小客登门。

  王小石要叫诸葛神侯一声三师叔,对待小辈自然不用整衣待客,诸葛神侯仍旧在书房,对着那首未完的诗冥思苦想,见到王小石进门,老人一眼就看穿王小石旧衣下的狼狈,却仍旧笑得很慈祥也很开怀道:“你师父的书信早来了,你却迟了好几个月才进京,叫师叔好等。”

  王小石的眼睛很大,看起来很清澈,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小声地道:“三师叔,这位是关姑娘,我在路上遇到的。”

  诸葛神侯笑道:“怪不得你师父说你多情得很哪,七岁开始恋爱,一年失恋一次,今年二十三……”

  王小石惊慌地看了既醉一眼,那情窦初开的样子让书房里的人都笑了,既醉却没有笑,有些惊奇地说道:“原来你还是个情种?”

  她实在看不出来王小石居然是情场老手。

  王小石面红如血,仍旧坚持解释,“我没有……我……暗恋不算,三师叔!”

  诸葛神侯哈哈大笑起来,很和气地对既醉道:“刚才不过是玩笑罢了,小姑娘,我这师侄还是很不错的,你与他结伴上京,可有地方投奔?”

  既醉点点头又摇摇头,对这位名震天下的诸葛神侯,她倒没什么防备心态,官府和江湖势力是完全不同的,她想了想,说道:“我来京城是因为要替我娘报仇,我爹害死我娘,所以我要杀他,他也是个江湖人,我听说江湖人之间厮杀不犯法。”

  诸葛神侯笑容滞塞,江湖人厮杀不犯法,是因为往往没有苦主来告,可这样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当着他的面说要弑父,他应该给什么反应?

  王小石连忙替既醉圆场,“三师叔,关姑娘是有苦衷的,她爹派人追杀她们母女多年,伯母带着关姑娘东躲西藏,躲到深山里艰苦度日……”

  诸葛神侯多看了王小石一眼,年轻人这幅不值钱的样子实在让他看得好笑。

  既醉当然知道王小石很喜欢她,放在以前,她不觉得有什么,但这辈子落到这样的处境,她的脾气倒是比以前好了一点,至少不会瞧不起这颗朴素的真心,很认真地看着王小石替她辩解的样子。

  诸葛神侯听完,叹了一口气,道:“关姑娘的那位父亲,恐不是常人。”

  既醉也没隐瞒,只道:“是雷损,我娘有个兄长,他叫关七,他的情人温小白勾引了雷损,我娘气不过给她下毒,雷损把她打成重伤,她那时已经怀孕,雷损一直派人追杀她,后来我们就躲进了苗疆,在深山里过活。”

  短短的话里包含着许多东西,诸葛神侯听得叹息一声,又问道:“那姑娘的脸……”

  他的语气有些小心,像是怕触碰了既醉的伤口,这对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实在是很和气了,既醉起初是懵,然后笑了出来,把脸上的布帕摘掉,笑着说道:“不是毁容,就是赶路有点麻烦。”

  诸葛正我这辈子实在见过很多美人了,有的妖艳妩媚,有的风情楚楚,也有的娇美可爱,他一向认为美人就像文采,是无法品论高下的。

  他总觉得世上不应有绝色,因为美人总会平分秋色,美好的容颜就像百花那样多姿多彩,但他此时忽然想起,世上有娇花千万朵,也唯有牡丹是国色。

  美色有时候也是靠对比的,单看既醉十分惊艳,眼里只能看到她,这种美本已经十分动人心魄,但真正要欣赏,是要把她放在美人堆里,一眼看过去,才会知道什么叫绝色佳人。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年轻人没有诸葛正我一生看遍美人的经历,只觉得美,却难免不知好歹,以为自己也堪配得上,却不知当年寿王也如此想,落得什么下场。

  非真英雄,岂可坐拥国色天香。

  诸葛正我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像只呆头鹅的师侄,心中微微替他叹一口气,看来这二十三岁的失恋该提上日程了。

  书房里还有人,只是一直坐着,不像立在诸葛正我身边的冷血那么显眼,此时手中棋子微响,也让既醉注意到了,见那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俊秀青年,不怎么感兴趣地扭回头去,长得都很俊的情况下,她更喜欢身体好的。

  冷血察觉到既醉的视线,脸色仍旧很冷峻,一只手却不自在地拉了拉腰带,又觉得衣领子刺挠,总之就是哪里都不对劲。

  诸葛正我轻咳一声,道:“如今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矛盾愈演愈烈,苏公子如日中天,也难免烈火浇油,六分半堂老而弥坚,一时也是奈何不得,关姑娘如何打算呢?”

  既醉想了想,“我想杀雷损,自己是万万打不过的,所以还是想投靠金风细雨楼,小石头不想跟我去,他留在神侯府是最好不过了,他傻乎乎的,很容易被人骗,神侯好好关照他就好啦。”

  王小石脸上露出了更加傻乎乎的表情,诸葛正我摇摇头,说道:“风雨楼毕竟是个江湖势力,鱼龙混杂,关姑娘何必……”

  既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是亮着星星,诸葛正我看着她,总会走神想到自在门的清晨,溪流和天空,还有心上人早已模糊的背影,一切他记忆里觉得美好的东西,面容都温柔了几分。

  既醉笑着说道:“我也想找个武功盖世的大侠,替我杀了雷损。可也没法子呀,不是说天底下的江湖人都分成两派,我也只能去找金风细雨楼啦。”

  江湖本是自由自在,如今却分成两个派系,苏公子和雷堂主总要效忠一个,既醉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她还有什么别的路可以走。

  至于朝堂,既醉想都没去想,现在的皇帝年纪不小了,还天天在宫外狎妓,都不知道有没有染病,掌权的重臣也都好大年纪了,报仇归报仇,把自己送进去那不叫报仇,叫牺牲了。

  诸葛正我和既醉长谈许久,确认她当真是有些高妙的武功秘籍在身,难得还肯教人,便思索片刻,道:“老夫派人护送关姑娘过去吧,小石头太年轻,想要面见苏公子却是不容易。”

  既醉惊喜地看着诸葛正我,她还以为得靠自己混进去呢,如果有人送她去的话,她就不用冒名了,说实话她真不想和温小白的女儿沾边,虽然她也算自己的血缘姐妹了,但谁要跟贱人生的私生女做姐妹?

  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他这一生做对了许多事,也做错了许多事,不过是随性而为罢了。

  时值秋冬之交,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苏梦枕咳得最厉害的时候。

  这几日又咳又喘,着实难过,还在秋日里苏梦枕就穿上了狐裘,他看起来病恹恹的,久病的人也谈不上容貌如何,那一双眼睛却亮着寒焰,一个人见到他,第一反应必然不是他的长相,而是被他气势所慑。

  苏梦枕的随从茶花,他有一个挺像丫鬟的名字,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壮汉,他甘心留在苏梦枕身边,替他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眼里写满了忠诚,警惕所有接近苏梦枕的人,像只护主的恶犬。

  但恶犬这次非常安分,因为苏梦枕的对面坐着无情,四大名捕的无情大捕头,两人一官一匪,私下里却是很好的朋友,无情腿残,苏梦枕久病,两人的相交却不是因为同病相怜,他们是对方的知己。

  无情的身后跟着一个少女,苏梦枕本是想笑话一下自己这位好友的,但无情开口便道,“世叔让我送关姑娘来风雨楼。”

  苏梦枕的目光这才落在了既醉脸上,他眉头微挑。

第65章 金风细雨(7)

  既醉从苗疆出来就一直听人说起苏梦枕, 江湖上的人自然不叫他苏梦枕,只称苏公子。

  亲眼见到苏梦枕,难免就有一点失望,因为苏梦枕看起来并不很俊, 既醉见过的美男子实在太多, 那些空有一张好脸的追求者她甚至都看不上眼, 她的标准也实在太高,又要俊俏得让人一见倾心,还要有超绝的实力, 脾气性格也不能很坏, 最好再有些家底, 对她要好。

  可是世上的男人能占得一两样, 已经是大多数女子的梦里人。

  苏梦枕不是个丑人,他从胎里就受了伤, 生下来体弱,练了一身极强武功, 却也无法改变虚弱的体质, 他的肺很不好, 年年都有一段时间门咳得要死过去。无法食补, 因为他的胃也很脆弱,他身上常年萦绕着一股药味,不难闻, 也算不上香。

  病成这样, 他竟然也不算难看,只是眉眼懒倦些,看着病恹恹的,也无法让女孩子因为容貌生出些爱慕来。

  无情和苏梦枕相熟相知, 自然知道他的脾气性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他对既醉微微颔首,示意她自己来说清原委,让苏梦枕来判断去留。

  既醉立刻明白了无情的意思,此时她一只手搭在无情的轮椅背面,是一个非常放松的姿势,丝毫不知道这把椅子上布置了多少机关,而无情竟也没有提醒她。

  因为他的机关几乎不会有误触,但这一点亲近却被苏梦枕看在了眼里,心里自然有了些偏向。

  既醉来之前在神侯府换下了旧衣,随意穿了一身库房里准备发给的丫鬟还没上身的新衣,本该是素淡衣裙,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种清灵之气,愈发衬那雪肤花颜,她还洗了个澡,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和无情在汴京天桥那儿吃了顿早点,这会儿看起来简直是容光焕发。

  但她说起身世的时候,神情哀婉至极,那种幽愁暗恨很能让人产生怜悯之心,苏梦枕起初是惊,渐渐平静下来,带着几分思忖看着既醉往下讲。

  苏梦枕与雷纯的婚约是在很小的时候订下的,那时父亲带他赴六分半堂的喜宴,庆贺雷纯小姐的两岁生辰,雷损对这个女儿非常宠爱,他那时声势烜赫,请了半个江湖的人大办生辰宴。

  他那时五六岁大,还没有病成现在这样,宴上跟着父亲拜见故交,雷损一眼看中了他,还当堂考校了一番,大笑着订了婚约,自然不是嫁女,而是预订了他这么个人,倘若长大后雷纯小姐看中他,便要他去入赘了。

  苏梦枕那时已经很懂事,他到现在还记得回去的路上,父亲握紧的双拳。

  后来拜师学武,再入京城时已经是少年,自然更不得见面,反而前几年风雨楼逐渐崛起,雷损又重提婚事,这次谈的是嫁娶,还请他见了雷纯几次。

  到了苏梦枕这个地步,不可能没见识过美人,无论是有心人想赠送,又或是被他声势所迷,主动而来,他都见过许多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