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在他看来,会因为他此前的那封讨贼檄文投效过来的,应当不会在仓促之间就改变自己的立场。
孔融的表现也显然不是因为袁绍有什么对抗乔琰的能力,而是因为他刘辩乃是大汉的天子。
那么袁绍是否符合儒家五常,也就同样不是孔融需要在意的事情。
一度担任着北海太守的孔融,何止在身上背负着孔氏子弟的高名,有着在党锢之祸中藏匿张俭的美名,有和黄巾军斡旋的战绩,也有治理一方的经验,若非袁绍才是真正把持住这邺城朝纲之人,刘辩都恨不得将孔融更进一步地给提拔上来。
现在袁绍倒了下去,刘辩便难以避免地想到了对方。
但他也当然不能在此时做出什么卸磨杀驴的举动,袁绍那边,他不止要关照病情,也要对他的下属和儿子做出请教之举。
在沮授辛评等人俱不在邺城的情况下,刘辩只能先将郭图给请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事有凑巧,当孔融和郭图抵达的时候,恰好在宫门之外便先遇上了。
郭图眼见孔融对他颇有几分不假辞色的模样,仿佛潜藏着几分嫌弃,顿觉不妙。
果然当听到刘辩询问在袁大将军病重期间可由谁来接掌其麾下事务的时候,郭图便听到孔融回道:“方今之时,贸然改换大将军府对各方的布置,反为取祸之道。临阵换将,更是天下之大忌。故而以我看来,不如由大将军之子接掌事务,协调各方指令,居中坐镇指挥。”
“长幼有序,古礼如此。既大将军长子尚还身在青州,南据徐州之兵将,便该当由二公子暂代军务才是。”
郭图不由眼皮一跳。
早在此前他就已因为袁绍更亲近于袁尚的缘故,等同于择选了立场,这才屡次和袁尚接触。倘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遭,袁熙这位二公子要因此掌权,进而名正言顺地将袁绍的势力给一点点接掌过去,就算袁熙向来都给人以好脾气且待人公正的印象,也无法让郭图在此时有任何的放心。
孔融这话说得是不错,想想他幼年的让梨传闻,更不难理解他为何会说出此言来,可这句话在此时出现,着实是让郭图对他心中暗恨。
“公则先生怎么看这个决定?”
听刘辩忽然在此时转向了他,问出了这个问题,郭图连忙回道:“以我看来,只二公子掌权不妥。当年大将军令二公子前往长安探知消息,二公子年少无知,竟为乔琰与田丰联手所骗,令大将军凭白投入不菲却无有一项所获,竟成今日对方回敬檄文之中所批驳之事。以二公子的阅历与眼力,倘若贸然让其暂代大将军职务,难保不会再度为之所诓骗。”
刘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郭图又接着说道,“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那月报之上指摘汝南袁氏先有大将军同辈三兄弟相争,后有大将军之子阋墙,我等何不令其三人各镇一方,既能令谣言不攻自破,将声势挽回一程,也能令任何一方倘若迎来攻伐之战,都可尽快转圜布置、全力迎敌?”
“眼下北面有沮公与主持,不必过多担心,但西面太行山以北的并州军虎视眈眈,南面的河内与兖州也是大军将至,正该各有一人为主将督战才对。”
“二公子心细,料来能防住各方隘口,三公子大胆,或能以正面交锋之气势震慑敌方。”
郭图当然不是随便提出的这等安排。
戍防于南面一线的主将势必距离邺城更近,倘若当真出现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局面……
不,现在倒是还不到想此事的时候。
总之,先令权势莫要只倒向一方总是没错的。
孔融皱了皱眉头,但他说出的倒不是对郭图建议的驳斥,而是——
“回应的檄文又是怎么回事?”
郭图:“……”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让更多人看到那份将袁绍的面子剥落了个干净的东西。
但孔融这里,显然是瞒不过去了。
在邺城朝廷这边手忙脚乱地收拾袁绍倒下后的乱局,并试图限制那些乐平月报通过各种手段流入境内的时候,乔琰则已经从容地开始下达随后的指令了。
“陛下不急着借助此时的优势强攻冀州?”被乔琰征召议事的三公收到了她的这个安排,都不免为之一惊。
“消息的传播速度诸位也是知道的,乐平月报的四月刊在长安甫一发出便令民众千般响应,可在冀州青州境内,他们依然自知自己乃是大汉子民,而非我大雍之人。”
“既王朝覆亡之时的绝地反击势必最为惊人,何妨再等上几月的信息发酵和水滴石穿呢?”
乔琰叹了口气,“再有仲宣在《答老农问》中写,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此景并非只因战乱而致,还有建安三年与建安四年的旱灾引发。今岁难得的好天时,更不可辜负。”
交战之中,再怎么对进攻的路线有着优越的规划,也很难完全避开这些百姓的田亩。一旦造成摧折,便不是今年能补救得回来的了。
新入手的兖州豫州本也还需要个数月的时间来进行治理,以免在什么地方出现反对之声引发动乱。
所以她当然可以等!
别看这么几个月的等候有可能会让袁绍的身体康复过来,那些早已经越来越显著的差距,绝不可能在这样的一段时间内被弥补回来。
比对她和袁绍的年纪,等不起的那个人也从来不是她。
“我非穷兵黩武之人,不必让士卒片刻不歇。”
但她话到此又忽然神情一凛,“不过,不在此时进攻,并不意味着我们什么都不做。”
“北部幽州战线,我预备让吕奉先继续按照此前的计划行事。北下交州督办扶南大舰完工的人手也已就位,或能在八月之前便将其打造完工,北上幽州。”
“我也已令人送信于贾文和,令其筹措攻伐青州之事。”
当然准确的来说,乔琰给贾诩写的那封信上其实是这样的。
郭嘉的兖州刺史已经从一个虚名变成了名位相符的职务,贾诩的这个青州刺史是不是也应当有所动作了?
贾诩收到这种鞭策下属的信件是何种想法姑且不论,原本屯兵在徐州境内为北上青州做准备的队伍大概不会还能坐得住。
“另有各州农耕之事绝不可松懈,自朝中下派的督查人员将会秉公严查,如有浑水摸鱼之人,正好立一立我大雍的规矩。”
“此外——”
乔琰的顿了顿,这才开口说道:“请豫州、荆州和司隶的世家各派代表,都往长安来一趟吧。”
凉州兖州扬州世家都已被她清算了一轮,并州从未脱离她的掌控,徐州有陈登的效忠在便已暂时不必担心,交州益州幽州这些地方真正能称为世家的少之又少,那么唯独剩下的,就是豫州荆州和司隶!
在临近天下一统的局势面前,在已经给出了若干个杀鸡儆猴参照的面前——
这些人,不能再只给她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了!
第413章 敬献隐户……
在这场匪夷所思的檄文征集活动面前,正面迎接风浪的袁绍落了个吐血昏厥的结果,那些并不是被攻击目标的世家,又何尝不会觉得心惊胆战呢?
前有兖州世家因为“正当”的理由被清算,但谁都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因为其与袁绍联手对曹操发起进攻,又有多少是因为他们对大雍天子的反对。
后有袁绍以这等站在乔琰对立面的世家代表身份,遭到了这样一出群情激奋的打击。
这二者均是杀鸡儆猴!
区别不过在于,后者以其四世三公的家世背景,该当算是一只更为健壮的鸡而已。
而现在,鸡已经是死的死,伤的伤,猴——
是该有点表现了。
倘若他们还将那些不满的心思藏匿在表面的服从之下,而不是站在明确支持的立场上,谁知道当乔琰结束了对那邺城朝廷的攻伐之战,真能将手给腾出来后,下一个遭殃的会不会就是他们呢?
这场檄文的征集对于袁绍来说只有成果,对于他们来说却还能看到过程。
他们看得到长安民众那等朴素却踊跃的回应方式,看得到乐平月报发行中的势不可挡,更看得到关中民众对于这场时事的密切关注,看到一种明明单独存在还显得异常微弱的声音在汇聚到一起之后却表现的力量。
而这距离她正式开启民智的开化普及到如今,才只有几年的时间!
只是这样短的时间,先头效忠于她的文官力量和这些渐渐成长起来的幼苗,就已经足够掀起这等可怕的风暴了。
她甚至并不必在意他们有可能在此时发起的抱团回击,只因她手中这副传递信号的桥梁——
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扎根入激流深处了!
“其实早在她登上天子位的时候,这种征兆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此前的限酒会上她要以酱油作为让利,在仲长统推行昌言之时,还打着一层自保的旗号,甚至还能给各家一个将其驳倒的机会,到了今日……”
到了今日她不需要给出一个所谓的解释或者是一个让彼此都有个台阶可下的和缓局面,只是来索要一个答案而已。
当收到这封前往长安的邀约之时,就像是有一张无形的契约展开在了他们的面前,只等着他们抵达后做出签字画押的举动。
倘若他们不想在袁绍之后步入这样的一条路,当然只能来!
蔡瑁不无唏嘘地与同上长安去的蒯越感慨道。“今日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想了想,忽又问道:“说起来,乐平月报是何时推行的?”
蒯越回他:“光熹元年吧?”
距离如今六年半的时间。
这个原本还像是她在对并州以及随后攻入的凉州传递执政者举措、连带着介绍生存新技巧的报纸,在当年发行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其能起到这样大的作用,更能凭借着印刷术的出现,成了今日的模样。
只要她还手握着这条渠道,她就有了一把最为锋利的武器。
不到人亡政息之时,绝不会给人以可乘之机。
但这种机会之说骗骗自己也就算了,怎么有可能实现呢?
她才只有二十三岁而已!
或许用十年的时间还能让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依然抱有侥幸心理,想着终有一日还能去拦截她意图让天下黔首都成为自己人才库存的计划,希冀于她会突然之间被什么人的反抗所劝服,那么二十年三十年呢?
倘若她还能有足够的时间给自己培养出一个执行那长久计划的接班人,他们所做出的反抗便将如蚍蜉撼树一般可笑。
还不如效仿于颍川荀氏,在族中子弟的栽培上多下一点苦工,反倒是在新的时代潮流中还能继续保持竞争力的上佳手段。
蔡瑁想到这里,忍不住朝着蒯越又叹了口气:“我们果然还是在荆州这地方闭塞久了,连眼界也被限制住了不少。”
在乐平月报刚发行的时候,还没有人留意到并州地界上的这一出新花招,就像也没有人会想到,当时连借道凉州进攻关中的计划都充满未知性的乔琰会一步步走到今日这地步。
蔡瑁原本还觉得,刘表作为胆敢向汉灵帝上奏单骑入荆州的大汉宗室,就算不能在汉室有变之时割据荆州称霸一方,总能够保住一份长久的富贵。
蔡氏将宗族之女嫁给刘表作为续弦,便是与之合作的表示。
但即便如此,他们作为荆州世家也依然有着一份独有的傲慢。
这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傲然,让他在最开始的时候不能理解刘表对乔琰的种种示好举动,对于他自请将州牧降职为刺史,其实也尚存几分未曾明说的不满,但事实证明,刘表的判断实在没有出错。
也不过是在他带着刘表的投诚之说前往长安表奏天子后归来不久,他们所见的大雍局势就在以这样可怕的速度往前发展。
如此一来,荆州的蔡氏和蒯氏当然是必须往长安走一趟的。
为显示他们对于乔琰此番相邀的重视,则由蔡瑁和蒯越亲自前往了。
好在,蔡瑁总算还是有个保命符的。
当他抵达长安的时候,负责接应他到落脚之处的还是黄月英。
“舅舅想问什么便问,不必在这里遮遮掩掩的。”黄月英赶着从工部散值之后才来见的蔡瑁,便见对方好一副欲言又止的表现,开口说道。
黄月英的母亲乃是蔡瑁父亲蔡讽的长女,蔡瑁的姐姐,算起来是该称呼一声舅舅的,也比杨修和袁绍这个舅甥关系稍微牢固那么一点。
见蒯越知情识趣地先告辞离去,蔡瑁小声问道:“容舅舅问个问题,你觉得陛下此番可有再向我们问责的意思?”
虽说他们并不像是兖州世家一般干出了那等出格之事,但慢一步的代价也未必是他们能够承担得起的。
上一篇:我的皇帝堂妹
下一篇:在恋爱游戏玩首领R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