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木酒
实际上王子腾地靠近,并非一日之功。早在两年前王熙凤嫁入贾府之后,王子腾便若有若无的,与苏泽建立起联系。
开始之时,二人尚且各有谨慎,如今因为王熙凤之事,倒是颇为的开诚布公。
“王大人这位长女,也算得上是被人所害。”苏泽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无奈。
金陵王家本身就不是普通的人家,当年自海运而起历经两代。且他们家一向走的是孤臣之路,不与他人为伍。
王子腾当年因为在外征战,因此只得了个嫡长女,就是凤姐。
这次凤姐出事,王子腾直接和王夫人撕破脸,虽然贾家拼死保下王夫人。同样的,王子腾也将贾家大房二房直接撕扯开。
而这期间,王子腾私下里拜托苏泽,想要弄明白这彩绘上的药到底是何物?
苏泽本不愿管,但王子腾老泪纵横,又兼之他也有女儿,因此便一时心软接了此事。
“谁能够想到,这件事情最后竟然会被摸到宫中。”苏泽摇头无奈,眼神之中颇为的费解。虽然如今线索已断,但指向却是未曾有误的。
宫中?
苏槿垂眸思索,历代宫中的确有着不少的隐秘之物。像这一种不知不觉要人性命的,也不难找到。
“王大人他……是怀疑?”苏槿伸手向上指指。
苏泽微笑点头,显得极为的欣慰。
“此事不管是与不是,对于王子腾来说都只等于是。”
的确如此,如今去寻找真正的凶手,反而是最蠢的。
苏槿心下明了,以王子腾的能力,怎么看不出这件事情背后,有着怎样的阴谋诡谲。
“我明白了,所以王子腾这才要爹爹的联合,他是怕自己成为第二个保龄候!”苏槿拊掌轻笑,此时纠结了数日的难题瞬间解开。
苏泽和昌邑公主也很欣慰,女儿的政治头脑十分敏锐,这让他们十分欣慰。
“可是我觉得,这不是爹爹和王子腾,倾向忠顺王的理由。”苏槿决定今日定然要弄个明白,否则恐怕来日,父亲不会这般轻易地说出一切。
此言一出,苏泽眼露一丝玩味。
这是如今倒不好,和女儿仔细地说了。
“你觉得水霖和忠顺王,哪个更对我大汉朝有益?”苏泽只用一句话,便让苏槿不再多言。
的确如此,若将国家放在头顶,支持忠顺王才是符合利益的选择。
苏槿眼前花过一幕幕,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父亲的选择是正确的。
只是如今他却在担忧,在自己重生之前,父亲是否就曾经支持过忠顺王。如若是支持,那么为何最后登上皇位的,不是忠顺王,而是百无一用的水霖。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变故?
若是真的有变故,自己又该如何做。苏槿垂下眼帘心头思索。
从正月出来,已然是月上中天,苏槿披着紫色的斗篷,走在夜色之中。
呼吸之间,一股股白气升腾,也将苏槿的思绪扯远。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幅画,画中的自己身着一身红色的大氅,黑色的劲装。
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杆子,似乎正要救人。
苏槿记得十分清楚,这乃是她当初在群芳会上,救人的场景。
如果说这画让她得有几分不自在,那么上面的题款,就莫名地让苏槿觉得冒犯了。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①。”
作者有话要说: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陈衡恪《题春绮遗像》
全文在下面,这首诗是悼念亡妻的,眨眼。
人亡有此忽惊喜,兀兀对之呼不起。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同死焉能两相见,一双白骨荒山里。
及我生时悬我睛,朝朝伴我摩书史。
漆棺幽閟是何物?心藏形貌差堪拟。
去年欢笑已成尘,今日梦魂生泪泚。
第39章
运河之上寒风瑟瑟,就算是老船工,也忍不住多加了两件衣服御寒。
林如海披着青灰色缎面绣海纳百川翻毛大氅坐在窗畔,有些苍白的手指黏着一枚黑棋。
“唔。”好半晌他才将棋子落下,不过落定之后,林如海眉宇间的沉思并未减少,显然这步棋似乎并非他所愿。
而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子,见到林如海这步棋。双眸微眯,手中棋子瞬间落下,掷地有声。
“果然不愧是你,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总走中庸之道早晚有一天会出事的。”男子口中说着,随即便将林如海刚刚下的棋子提起。
林如海没有说话,连眼神都没有丝毫的波澜,显然男子的这一步,他早已经心中有数。
这一番沉默,让男子颇为有些无趣,他手中棋子落得飞快,口中的话也不停歇。
“你说说你,也不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自己上赶着趟浑水。”
林如海转动棋子,脸上原本凝固的表情,渐渐温和起来。
“我就是知道恐怕自己不行,这才舍下面皮来求你。”林如海语气之中,有着独属于他的傲气。
明明此言说出是谦卑之语,可偏偏竟让人觉得他身有傲骨。
男子摇摇头颇为得无奈,手上动作不停,竟是连吃了两子。
“你本知道自己不该进京,又知道自己不该走水路,偏偏这不应该的事情你全都干了。
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且还把自己这个,本该留在扬州之人,费了千般的妥协,请来跟他一起进京。
林如海听到慕容铎的话,显然带着几分愉悦。
“你也该四处游学一番,若是他们知道你前往京城,自然会喜得无可无不可。”林如海口中说着,此时他说话也是带着谨慎。
毕竟眼前之人的脾气,就算是林如海,也难以摸清。
“二先生,如若是京中的那些大儒,知道您这位名满天下的,长生先生来到京城。
恐怕连院门都要被踏平吧。”
林如海说话之间,似带着些许的揶揄,他此时显然放松了一些。
只不过林如海心知肚明,面对坐在他面前的慕容铎,他还是会忍不住提醒自己谨慎。
慕容铎显然看这个样子的林如海极为的不悦,当下里冷哼一声,白子清脆落地,三劫形成。
“若我说,你们这些人未免太过虚荣,平素里总是做些鬼鬼祟祟的。
你若心疼女儿,将她带在身边,不是最好吗!”慕容铎性格最为放荡不羁,因此在他看来,林如海所想的这些事情都毫无意义。
纵然是丧妇长女又怎样?只要林如海足够的强势,日后大不了招赘夫婿,又或者榜下捉婿,本朝又不是没有先例。
甚至直接过继一子也未尝可知,偏偏他却走上最为艰辛之路。不但将幼女这般年幼,便送入京城,结果还差点败坏了女儿的名声。
简直是事半功倍,未免太过愚蠢。
听到对方的指责,林如海一生苦笑摇头。
他知道自己所做之事有大多不妥,只是当初他因为爱妻之死,几若心死。
只一心地想要,让女儿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若是自己天不假年。去那世陪伴爱妻,也不会心中有什么遗憾。
“文若……我已然知错。”林如海倒是洒脱,知晓错误便直接将话说出。
他眉眼之间带着两分空洞,叹息之余,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情深不寿。
爱妻之死,几乎要走了林如海的半条命,如今他勉力支撑着前往京城,就是为了能给自己的女儿留下一条后路。
这番话没有说出,但是此时在船舱中的二人,皆是心知肚明。慕容铎呲笑一声,口中的话更加揶揄道:
“你这哪里是给女儿留后路,你信不信,要是你死了,过不了三年,你女儿也得香消玉殒。”
慕容铎口中说着,右手撑开折扇摇晃,眼神中满是讽刺。
“可是你还是来了。”听着慕容铎所言,林如海没有丝毫的恼怒。
看着对方这副表情,慕容铎撇撇嘴,没有了再挑刺的心情。
对于林如海这一般行径,他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只是林如海其人无错,又是个好官,因此少不得他为其奔走两分。
眼见着慕容铎不说话,林如海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而且你也知道,我就算待在扬州,恐怕也活不过两三年。”
巡盐御史这个官职,一直是做不长久的。
他林如海能够在位两年半,依然算得上是极大的造化。
如今这一次,若是他能够侥幸活着到京城,到时也可以将着巡盐御史的官职卸下。
“只要我活着到京城,万岁爷就不会再下手。”林如海极为笃定,如今天下需要如他这般的人存在。
慕容铎啧了一声,却并未再多言。
他自然也是清楚,只要林如海能够活着到京城。就不会有事,甚至日后可能会更进一步。
不过他却有些看不惯林如海,这一副拿自己当做诱饵的行径。
只是若是让他指责,他又觉得有些麻烦,正来回盘算。忽听得外边水中翻花响动,有人口中喊着:“抓住了,抓住了。”
慕容铎微微向外探,看见江中翻着的水花,那水花当中隐约有鲜红冒出。
“好厉害。”一旁的林如海也看到了眼前的情景。
如今因拉着进了,便可看到大团的血水,呼噜噜地往上涌。
早有准备好的,船工手中拎着,纤长的钩子向下连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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