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鸟窝窝
今天工作也处理完了,没什么突发情况。
只是莫名有点奇怪。
我跟着兴高采烈的同事等电梯,仔细琢磨也想不透心里的不真实感从何而来。想来想去,只能勉强归咎于平时太倒霉,现在舒服一下反而浑身不自在——等等,这岂不是抖M心态吗,我才不要被公司PUA啊。
同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转头瞧过来。
我看着她也难得褪去班味的样子,顿了顿,还是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按捺下去。随即与她一起扬起笑脸,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头。
算了,想太多也没用。好事发生时就该享受才对。
抽奖的地方开设在一楼的大厅一角。
日光从旋转门外恣意地钻入室内,泛着柔和的金子般的光泽,大肆铺躺在干净得明亮的光滑地砖上。一个巨大的幸运转盘摆在临时搭建的木台子上。上面五颜六色地写着奖品内容。后勤部的人还在音箱边忙活。
几个领导正背手站在旁边,低声说着话。
这是有些奇妙的画面,如同开校运动会终于看到各个教职工同框的感觉。原本好像八竿子打不着的不同年段的老师排排站,或慈祥或严肃的面孔竟然能和谐地凑在一起。
我们下去的时候,甚至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每一个逃避工作的员工。
同事兴致昂扬地冲去试图挤进前排。我十分敬佩地停在原地,踮起脚瞄了瞄正在拿麦克风的主持人,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吐槽。
“为什么突然搞了个这么正式的活动。”乍一看一等奖好像还挺贵的,居然不是什么做一套PPT之类的奖励。
忽然间,某道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听说是高层为了庆祝某个大项目顺利落地吧?”
咦?
闻声转过头,只见波岛朝我张开手掌,笑得明媚:“好久不见,新奈亲~”
我惊喜地睁大眼,伸手与她贴了贴掌心。
“小波。”我听见自己稍显欢快的口吻,“你不是去琦玉的子公司了吗?调回来了?”
波岛仍然与在冲绳时那般亲切:“没有没有,刚好有工作要来本部做交接,我待几天就回去了。你最近过得好吗?听佐久早说你当上主任了,恭喜!这可不是客套话哦。”
我感动得无以复加,和她叽里咕噜聊到活动开始。
最前排的人开始一个挨着一个冲上去转转盘。
我对自己的运气有自信,必然在三等奖到感谢参与奖之间上下浮动。而且总觉得公司突然显露出人性可能暗藏着接下来又要开会的阴谋。因此暂且只是饶有兴致地围观。
看到玩得好的同事痛失头奖,顺手帮人家拍一张抱头崩溃的照片。
值得一提的是,主持人是特邀请来炒气氛的漫才艺人,我挺喜欢他。当年还住在小出租屋的那段时间里,我还专门听过不少节目。
没想到公司里也有这么有品位的人会想到邀请这位。
虽然早就没有什么追星的心态,但在艺人故意逗趣地揶揄抽不到大奖的人,说“拼运气什么的太不切实际了,想要本人签名的请举手”时,我仍然乐得捧场地抬起小臂。
只是捧场而已。
前方人群里满是高举的手,有人高呼着“我我我”,有人热情地吹着口哨。越过手与手之间的空隙,我倏地迎上艺人如自动瞄准般定位过来的目光。
我觉得我的表情愣是空白了一瞬。
“不是吧。”我心想。
在艺人精准地指过来,对着话筒说“那位站在最边上、长头发、白衬衫、都没在工作了居然还扎着领带吗、对上视线的时候就想把手放下来的女生,我就喜欢强人所难,你上来”;在大多数人笑着转头看过来,听到熟悉的同事瞎起哄;在波岛不掩调侃地推了推我的后背之时,我倍感荒唐地心想:“不是吧。”
拿到签名,还被拉着合了照。
我听见台下仿佛应援会一般喊着“友寄前辈请客吃饭”、“我要吃回转寿司”、“小新奈你现在欠我一张签名了”的叫唤。我心想:“不是吧。”
顺便被拽着正大光明地插队抽奖。我划动转盘,看着它轻盈地唰唰转了几圈,最终白色的指针慢慢地、自然而然地停在又小又窄的区间里。
特等奖。
我心想:“不是吧。”
台下更是一片音乐节般的激昂的动静,主持人以尤为能调动情绪的腔调大喊着头奖花落谁家。领导在鼓掌。我站在转盘边,陡然间,礼炮热烈一响。
飘飘扬扬的彩带与金色亮片在空中抖动,落在我的头发、肩头,像庆祝凯旋归来的战士一样。
站在热闹得快把公司楼掀翻的气氛之中。我心想:
“不是吧。”我对着凑到面前采访的麦克风,发自内心地说,“黑幕吗,有人想暗杀我吗?”
周围爆发出善意的笑声和吐槽声。漫才艺人眨眨眼,摆出夸张的惊恐的神情,一个手刀打在空气里:“谁会来暗杀一个上班族啊!还有这可是五百万的奖金和温泉旅行券,给我表现得高兴一点啊!”
信息量大得令人有点消化不良。
我的大脑辗转于天降馅饼的难以置信与欣喜、出门会不会被车撞的担忧、直觉感到的不对劲,以及突如其来地想起里包恩的心情之中,如泥鳅似的闪过一丝杂念:
真是优秀的吐槽,不愧是专业人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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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大半天,我都简直能将其命名为《不是吧,有人要害我》生活栏目。
我犹如被挟持的犯人,满身彩带,一大捧鲜花被塞进怀里。站在台上,不知怎么就有摄影师扛着长枪重炮小碎步冲来,开始拍摄大合照。
公司罕见地保持高效率,奖品不出一个钟头就发放到中奖人的手中。我只是上了个厕所,再回到办公室,一抬头就见同事们堵在门口,顶着一张张贼笑的脸要我请客。
我自然是大手一挥,午休点了寿司外送。
然后欣赏了好一会儿艺人的亲笔签名和合照。都拍下来,发给亲朋好友炫耀。
我:【[图片]】
保镖(● v ●):【谁啊】
我:【之前安利给你看过的漫才艺人,来我们公司了】
我:【我还中了奖,回去给你看,以后可以一起去温泉玩!不过依据运气守恒定律,搞不好有杀手埋伏在附近,请在公司周围警戒待机到我下班】
我:【[沼跃鱼开心]】
我:【[沼跃鱼安详]】
保镖(● v ●):【[沼跃鱼无语]】
我:【(● v ●)y】
对面已读了几秒没回。
我友情解释:【里包恩比剪刀手】
保镖(● v ●):【傻瓜】
此员工比平时还要不领情,我不跟他一般见识。跟保镖说了一声中午和同事吃,之后便在午休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托着脑袋点点鼠标。
我打着哈欠,习惯性地点进邮箱检查,却发现只有寥寥两条新邮件:一条是垃圾广告,另一条才是工作内容。但也只是部下提交的任务。
花了两分钟简单过目,没问题。
回完邮件,我把邮箱界面缩小到任务栏,无端地卡壳一秒。随后再把早上做好的资料整理起来,发给上级。
紧接着看着平静的电脑片刻,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等午休结束,办公室万物复苏。我和同事闲扯好一阵才收到新回复。
点开一看,只不过是领导表示做得很好的通过语。
我:“……”没给新的工作,转性了么。
甚至是顺路帮别人送东西去营销部的时候,突然冤家路窄,撞见之前在公司传我谣传得最凶的前同事。
本该装没看见地擦肩而过,他却登时脸孔煞白,朝我猛鞠躬,低着头大喊对不起。
一些职员路过,惊呆地频频回头。
而我除了心里舒坦以外更多是不解。
“这事不是早就过去了么。”我皱起眉,说,“已经说好以后井水不犯河水,非工作时间不必再来往了吧。”这家伙当时被我揭穿,也早在部员面前不情不愿地公开道过歉了。
前同事满额头冷汗,不知为何发着抖,支支吾吾地没抬头。
他懊悔道:“不……当时我其实还很心高气傲,没有意识到错误……总之,我现在知道自己犯下了多愚蠢的过错,所以想再跟你说一声……请原谅……”
一个个都人设崩塌了吗,这人我记得是死到临头还嘴硬的类型啊。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低垂的脑袋两眼。不等前同事说完话,径自绕过他,留下一声好好工作便推门进办公室。
送东西,寒暄两声,出门。
手里又莫名其妙多出几包被热心投喂的零食。
回办公室分享。听到民意+1的声音。
下午一过,本次诡异的社畜生活栏目即将进行到尾声。我适应力极强地窝在靠椅里,悠哉地转了半圈。眼见窗外斜阳西下,蓝色的、紫色的、橙色的黄昏在云彩里翻涌。
到点下班,同事们稀稀拉拉地站起身收拾随身物品。
我凝望着毫无加班动静的电脑和门口,终于严肃地给置顶联系人拨去电话。
嘟嘟两声,听筒另一边安静了须臾。继而颇为失真地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今天这么早,没加班?”
“没有。”
我把手心掩在嘴边,小声应道,“太奇怪了,我觉得肯定有刺客在附近,你快来。”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笑了一下。
挂断电话,我警惕地看了会确确实实拨通的通话界面,再掐掐手心。应该是现实。正翻出账户余额,审视凭空多添一笔的奖金数值,不远处忽而隐约飘来同事的提醒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从手机里抬起头,这些社畜挤眉弄眼,示意我往门外看。
不用多想,不用多确认。一股诡异的、缘分般的直觉在电光石火间擦过脑海。我想起某个窗帘都拉紧的夜晚。我在凌乱的文件里翻找,找到一张小小的白色名片,上面印着漂亮的花体字。出租屋被飞来横祸般的夜色吞吃着。
那时的我做出一个决定,全凭着手机惨白的光线与侥幸的、平白无故的、不具名的信任。
拨出电话。
电话被接起。
有一个人出现在门口。好像无论多远的距离,他不出一会儿就能赶到。
然后,灯亮了。
同事们或感慨或调侃的声音在四周起伏。我在办公椅上直起身,扭头看去。里包恩一身黑西装,戴礼帽,赫然是丝毫没有乔装的模样。
我听见窃窃八卦着的社畜们迟迟不肯下班,一个劲地把“那个男朋友君”、“可怕的帅哥”、“天天来接新奈那个”、“就那个像杀手一样的友寄家的保镖”等称号往他身上贴。而身处讨论中心的人一手插兜,相当大方地候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