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herlor
“所以,你还把我当孩子哄吗?”
他逼近她,嗤笑着打断她的话。
“你觉得,就这一颗橘子糖,够吗?”
她哑口,自知是她想岔了。
“对不起……”
橘子糖没有人接,她一点一点地将纸袋收拢。仿佛只要专注手上的事,就不用在意他再一次冷漠转身。
“至少要三四颗,才够啊。”
伊秋抬头,贝多芬的身影刚好消失在玄关。
而那句话,像极了她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时间可能不太准时,不过会努力更新的。
第36章 Op.36
·31·不会跑掉的橘子糖
“至少要三四颗, 才够啊。”
这句话像是一个魔咒,不停在伊秋脑海里盘旋。
她不断想起贝多芬的脸,一次次确认他眼睛里的淡漠, 还有他自见面起就由内而外散发的抗拒。
然后,再和在维也纳街道上同行时那一小段温情, 一起混杂成了一道是非题。
是错觉吗?
是真实吗?
或许是因为心中存着期待, 某些念头自升起就不愿被熄灭。
伊秋越发分不清。
她一夜辗转难眠, 等到回过神来,窗外早已天色大白。而她,景不知何时拾缀好了自己,顶着眼底淡淡的乌青, 置身站在昨日和贝多芬一起漫步过的街道上。
走贩和行人的喧闹, 维也纳市井的清晨。
贝多芬下榻的旅馆,就在前方。
尤其当她宛若指引般跑到昨日卖糖的小贩那, 鬼使神差地包下他货架上一大半橘子糖, 怀中传来的沉甸甸的金色香甜的重量时,伊秋觉得自己一定疯了。
就为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她记了一夜不说,还一大早就跑过来买糖, 连送不送得出去都难说。
“所以, 你还把我当孩子哄吗?”
不知怎地,昨日贝多芬那句咄咄逼人的话又在伊秋耳边炸响。
她想起他眼中锋锐的神采, 记起他嘴角扬起的嘲弄,身子不禁一僵。
纸袋里,橘子糖的清甜气息竟染上些许苦涩。
伊秋盯着金黄的糖衣, 越发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一颗糖能被波恩的狮子讥讽着是哄孩子的行为——想想她当初逃离波恩的理由, 就是唯恐贝多芬年幼会做出令他后悔的决定。
就算那句“三四颗才够”的话不是幻听, 也会被绝对在生气的那个人有当做“不成熟的讨好”瞧都不瞧。
头顶的阳光晃了晃眼,伊秋抬眼,发现旭日早已高升。
而她,就在着旅馆前来来去去地逡巡,也不知多长时间了。
伊秋对着旅馆依旧安静的大门,烟咽口水后,抱起橘子糖扭头就逃。
她庆幸自己今日衣着低调,要不肯定要被周围人的目光射成筛子。
趁着没人发现,丢脸的就绝不是我。
风紧,扯呼!
“哟,这位小姐,您这么早就来我楼下,难道是因为莫扎特先生让您带我去他的课堂?哦,我敬爱的上帝啊——您真是太‘好心’,太‘积极’啦。”
平铺直叙的话不知为何变奏成轻佻的样子,伊秋被熟人的发言定在旅馆前,一步也走不动了。
她颤颤巍巍地转身,小心翼翼地挪动眼睛往上看:
二楼东凯的窗户里,没有寄领结的少年领口大开,却又被袖口下滑的光洁手腕半遮半掩。
他右手虚握,半边脸窝在掌心里。迷离的眼神下笑意似有似无,卷曲的黑发在光线下随着清风微颤,孩童的纯真与青少年的诱惑完美融合在一起。
他就是一只趴在窗台上的慵懒大猫,满满的安宁惬意。但被他目光捕捉到的猎物,却不能再动分毫。
完了。
伊秋心脏一麻,突然思维像被灌满最烈的伏特加般,断片了。
*
伊秋不知道自己是被下了什么咒,竟就顺着仆从的指引,直到被领进贝多芬的房间。
她看着少年慢悠悠地拉过衣服随意地穿戴,甚至旁若无人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不禁也有些疲乏困顿。
但仔细一瞧,贝多芬眉目间清清爽爽,根本不带一丝倦意。
伊秋心中便不平衡了。
感情昨天,就她一个人没睡好,还像个傻子一样自投罗网?
“怎么,莫扎特先生的吩咐,您就这么听从?不仅老早就在旅馆下等着我了,还抱着这一堆——嗯,是早餐吗?我是要感谢您的贴心呢,还是要感谢您的慷慨——为我这个来自波恩的‘乡下人’如此上心?”
贝多芬拉过一把椅子,随意地跨坐上去,手里的领巾散漫地搭在肩头。
他的下巴随意地搁在椅背上,目光却悠悠地盯着绵羊般的少女。
伊秋下意识后退一步,却撞上房门发出声响,显得更加慌乱了。
“不、不是早餐……不、不是去上课……”
“哦,那小姐您在我楼下如此翘首以盼地来来回回,难道是学了什么维也纳风俗,迫不及待地要引起我的注意吗?”
绵绵细细的回应只换来更加咄咄逼人的音响。
伊秋的脸有些发白:“你——一直在看我?”
贝多芬扶着椅背站起来,假笑道:“啊,无意间开窗,看到有趣的场景就继续看咯。”
“为什么不——提醒我?”
“提醒你我就见不到小姐您着不矜持的‘圈圈舞’了。”
少女瞬间红了眼睛:“路德维希·贝多芬,你不要太过分!就算是,是……这也不能是你这样欺负人的理由!”
转身比眼泪快的话,就不用在在意的人面前哭泣了。
伊秋的手落在门把上,羞愤委屈和难过,令她恨不得下一秒就从这里消失。
呯——
贝多芬的手掌死死钉在房门上,伊秋根本带不动门扉分毫。
少年的气息如海啸般从身后压过来,仿佛像座监牢般死死将她环住。
他是熟悉的,却又那么陌生。
她所期盼的长大,绝非是这样的割裂。
“行行好,贝多芬先生!”
她努力让自己的祈求冷漠一些,不要带着哭腔。
却不料记忆里温润又清朗的声音低着八度在她耳边徘徊。
“委屈吗?”
“什么?”
“这就委屈的话,我的委屈要跟谁说呢?”
伊秋身子一僵,紧握门把的手骤然松开。
脖子被男性偏硬的发尾撩擦着,她的肩上多了些并不属于自己的份量。
——就像曾经一样,仿佛刚才的疏离和争吵都是假象。
——他们之间没有距离,依旧可以如此亲密无间地相互倚靠。
“一年是三百六五天,伊秋,在我习惯了你之后,你又想过我要怎么度过没有你在的七百多天吗?
“我的算数不好,我不知道要怎么倒数,才能把那些日子数完,才能再一次见到你。
“没有回音,信件也少得可怜——我甚至害怕你不在维也纳,早已去到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我给了你一颗心,可你不要少年的热忱,只需要说一声。我并不害怕失败,更何况对我而言,这根本不是失败……
“伊秋,说让我做孩子的是你,让我长大的也是你——我会长大的,不要对我失去信心。
“至少,我被逼迫着长大的时候,你要在我身边啊。我不聪明,迷路的话,该怎么办呢?”
他在她身后倾诉,像一支悠悠的慢板。摇曳在时光里的碎影,回溯着闪现。
本就是温柔的人,又能假装凶悍到哪里去?当他卸下伪装,他比云朵更柔软。
狮子低下头颅时,他就早已是那只需要熟悉温暖的大猫了。
连报复的手段,都这样的孩子气——再她负气要离开时,他早就慌到失神。像是一种应急触发的意识,他不能接受她再一次这样。
贝多芬无所畏惧,但他害怕没有当面再见的告别。
尤其被珍重的人,单方面。
“对不起,路德维希。”
“对不起,伊秋,是‘路易斯’。”
眼泪突然松懈似的,拼命地落下。
在他松软下来的臂弯里,她转过身,扑在他胸口大声肆意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