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鸦
有她陪着,林如海也能更放心些。
在贾母问到随侍黛玉的人后,王嬷嬷和青雀、雪雁几个上前对贾母行礼。
贾母一一问了话,赏了她们装了金锞子的荷包,又把自己身边一个叫鹦哥儿的丫鬟给黛玉使唤。
王夫人看见老太太给了黛玉一个极出挑的丫头,心里不畅意,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对史湘霓道:“琏儿媳妇,你可记得给你林妹妹做衣裳?你林妹妹她带着孝,衣服要准备素色的,可别混忘了。还有月例银子,也比着探春丫头她们的例分发……”
贾母听着这话就觉得不畅意,玉姐儿又不是来打秋风的,还差贾家的两身衣裳穿吗?
还用一副恩赏的语气说着什么比照探春她们的例给黛玉发月例!
她虽然同样喜爱自己的孙女,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敏儿与林如海的独生女不如贾家的几个庶女尊贵……
王氏她是忘了元春在闺中的时候,每个月有多少月例钱吗?
还有一件事情,贾母都懒得说王氏。
家里几个小姑娘渐渐大了,王氏却不提给迎春他们涨月例的事情。
一个月就给姑娘们发二两银子,但几个小姑娘却开始梳妆打扮了,还有些弹琴下棋画画的爱好,这点子私房钱哪里够花呢?
王氏她自己每月领着十多两的月例,又有嫁妆,又有田产,又能从公中捞油水,从来都不缺钱。
几个小姑娘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赵姨娘或能给探春贴补点,却也有限,她的钱大部分还是要留给环哥儿的。
迎春那边儿,却是璋哥儿在贴补,每月都会给她兑回来两吊钱让她打赏下人。
因此才能把府里的月例都留下自己花用,这才将将攒下点儿私房。
若非她在发现这件事情后,就给每个小姑娘又添了二两的脂粉钱,这笑话就快传到宁府去了。
毕竟惜春也渐渐大了。
再过了一两年,惜春也要用脂粉了。到时候钱不凑手回宁府找蓉哥儿这个侄子要钱,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呢!
所以贾母在听到王夫人的话后,直接道:“这月例却不用湘霓丫头划拨,玉儿直接来我这里领就是了。我不是把鹦哥给玉儿了吗,就让她来我这里找鸳鸯拿钱。”
又笑着对黛玉道:“玉儿也不用替我省钱,你爹爹去年送我的琉璃屏风,一扇就价值千金,把它当了,都够你花到头发白成我这样的老太太了。”
史湘霓也笑着站起来回王夫人的话:“二太太,衣裳早就裁剪好了。料子都是素净颜色,花样绣了梨花和玉簪,式样也精巧,余份也留出来了。林妹妹试了若不合身,直接叫绣娘去改就是。”
黛玉听了,又起身对湘霓道谢。
史湘霓此人最爱俊俏之人,此时见到黛玉这样出挑的姑娘,又如何不爱她呢?连忙扶起她,又道日后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她云云。
黛玉自是对此感激不尽。
王夫人被贾母一噎,也没有说话的心思了。
倒是邢夫人,因为还没见到贾璋,心里思念,忍不住问黛玉贾璋在扬州可好。
“表哥一切都好,在扬州时帮了父亲好大的忙,父亲还说过,他恨不得自己也有表哥这样能干的儿子呢。”
黛玉见贾母、邢夫人和琏二嫂子都爱听,便继续讲起了贾璋的事情:“从苏州回来后,表哥就在家里读书,偶尔会出门拜访一些名家。表哥他还长高了,年前从京里带过去的春衣都短了一截儿穿不了了,又做了新衣裳。只是表哥格外思念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也很挂念二嫂膝下的侄儿……”
贾母几人听着,都说璋哥儿这是愈发进益了,邢夫人还掉了眼泪。
王夫人却在心里撇了撇嘴角,表哥,真是好亲密的称呼。
叫声璋三哥是能死吗?
小小年纪,说话就这样妖妖调调……
这就是王夫人的价值观了。
哪怕黛玉称呼贾璋为璋三哥,她也会想,不过是表兄表妹,何必带着名姓叫人?真是不知庄重,直接叫声表哥能死吗?
她心里还疑心黛玉说给贾璋做新衣的事情是在刺她,心里愈发不喜,下定了主意要让黛玉离她的宝玉远远儿的。
可是,她没瞧得起别人,难道林如海就能瞧得上她那如珍似宝的宝玉吗?
试问,林如海是能看得上宝玉吃丫鬟嘴边胭脂的行为,还是能看得上宝玉那逼死儿子的父亲,亦或是看得上王夫人本人这位既不识字又刻薄的婆婆呢?
第50章 访舅父母听魔星论,欲摔通灵却惧梦坡
众人在荣庆堂说了一会儿话, 贾母便对邢夫人说让她回家时顺道带黛玉过去认认门。
邢夫人听了,连忙应了,带着黛玉一起坐车去了东大院。
黛玉跨过黑油大门, 只见此院中多树木山石,房屋精致, 别有一番清幽气象。
进屋后, 却见大舅舅贾赦也在, 在舅母邢夫人的介绍下,行礼问安道:“外甥女黛玉见过大舅舅,舅舅万福。”
贾赦笑道:“姐儿不用多礼, 你来了这儿就当和自己家一样处事。你外祖母、舅母与嫂子都是极和善的人, 有什么事情, 只管和你舅母说。”
其实贾赦和贾敏关系一般,本没那个心思见黛玉这个小姑娘。
只是儿子对说他那妹婿对其颇为照顾, 他也不好意思不给外甥女做脸, 这才从前院回家了。
黛玉谢了贾赦, 又听舅舅对舅母说表哥去给二舅舅请安了,一会儿还要给老太太磕过头才能家来,还说表哥他给舅母采买了南边的金镶玉头面,舅母她指定喜欢。
邢夫人也确实很欢喜,倒不是为了头面, 而是为了儿子的孝心。
夫妇两个又和黛玉说了两句家常,又要留黛玉吃饭。只是黛玉第一次来荣府, 怎好只拜访大舅舅家,不去二舅舅家呢?
因此只得婉言拒绝。
邢夫人听了, 笑道:“那我就不强留你了,他日得闲了, 记得来大舅母这里吃饭。”
黛玉听邢夫人这样说,瞬间如释重负:“大舅母爱惜黛玉,甥女十分感激。他日定来陪伴大舅母左右以慰欢颜。”
邢夫人笑着应了,派了人送黛玉去二房家里。
下车后,王夫人的嬷嬷带黛玉去了王夫人日常见客的耳房。
黛玉进屋后,嬷嬷就让黛玉去炕上坐。黛玉心知这两个座位大抵是二舅舅与二舅母日常所坐,所以拒绝了那嬷嬷的建议,只在椅子上坐了喝茶。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对黛玉笑道:“太太说,请姑娘到那边坐。”
言罢,又带黛玉去西大院的正房。
黛玉进屋时,只见二舅母王夫人在西边上首的位置,笑着让她坐在她对面。
黛玉心里颇为疑惑,国朝以东为尊,东边大抵是二舅舅的位置。
她若坐了,二舅舅来了又该怎么办呢?因此黛玉坚持不肯,只在椅子上坐了。
王夫人眼睛眯了眯,转瞬又笑了起来,携黛玉坐在她身边道:“你舅舅斋戒去了,今日你怕是见不到他了。咱们家里你三个姐妹全都是温柔可亲的人,以后一起念书认字,都是极好的。”
“只是我们家里有一个不肖的‘魔星’,最是混账无礼,乃是我膝下的孩儿,你以后只管远着他就是了。”
黛玉听了,心里暗暗皱眉。
刚刚大舅舅说了,表哥去给二舅舅请安去了。怎么到了二舅母这里,二舅舅就去斋戒了呢?
还有那什么远不远、近不近的话,听着也不甚好听。
因此她只敛目道:“二舅母不必担心黛玉,黛玉已经七岁了,表哥比黛玉年纪大,想来必然也分院另居了。而且表哥他又要读书,又要出门访客,璋表哥就是如此,又哪里会和黛玉时常见面呢?”
所以魔星不魔星,混账不混账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一通不软不硬的话说下来,竟让王夫人不知怎么说话是好。
难道她要说,自己的宝玉还住在西大院,时常去荣庆堂附近的抱厦里找姐姐妹妹厮混,与贾璋是不一样的吗?
王夫人当下也没心思说教了,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黛玉说话。
直到有丫鬟过来禀告荣庆堂摆饭了,王夫人才携黛玉一起去了荣庆堂。
众人又是吃饭,又是漱口,离了席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喧哗之声。
小丫鬟进来通传道:“老太太,璋三爷和宝二爷来了。”
黛玉期待地看向了门口,她毕竟年纪还小,今儿这一通体面的行事也耗费了不少精神,此时听到了贾璋的名字,也确实颇为心安。
贾璋和宝玉走进来了,众人一看,果然是两个俊俏的公子哥
大些的那个身穿月白莲纹道袍,腰束珠光银线丝绦,佩马上封侯白玉佩,俨然才貌仙郎;小的那个身穿百蝶穿花箭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项上除了金螭璎珞,还戴有一块美玉[1]。
兄弟二人给贾母请安后,贾母让他们起来坐下,不必多礼,又拉着贾璋的手说了好些话,这才放开他的手,给黛玉介绍宝玉。
此时宝玉却已经看着这个新妹妹看痴了。
这位新妹妹长着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生了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2]。
他只觉得这个妹妹他好似是见过的,只是贾璋在一旁杵着,他根本不敢把这话宣之于口。
刚刚过来时,对方可是警告过他不许对着姑妈家的表妹失礼的。
宝玉只得把满腔愁绪埋藏在心底,老老实实地和黛玉互相厮见。
黛玉叫他宝二表哥,他叫黛玉林表妹。
这可真是无趣的称呼!
姑妈家的表妹眉尖若蹙,若能叫她颦颦才妙呢。
就算不能叫颦颦,好歹也要叫妹妹才亲切吧?
偏生璋三哥叫表妹,他也只能跟着对方叫。
若不这样,他这个堂兄可是能跟他父亲告状的。
众人又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宝玉他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妹妹可有玉?”
黛玉道:“不知宝二表哥说的是青玉,还是白玉?若是青玉,我这里有三表哥送我的青羊玉佩;若是白玉,我戴的簪子上有白玉。若是问别的玉,我却是没有的。”
宝玉听黛玉说的都是俗世之玉,便知这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他的通灵宝玉。
他当下就摸着自己带着的那块玉,要把他扯下来摔了:“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都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个劳什子!”
贾璋不止一次见过贾宝玉因为这块不知真假的玉生气发狂,只是他可不是二婶,自然也不会惯着宝玉作妖。
此时见宝玉装疯,在荣庆堂大闹,又在黛玉面前失礼,当即道:“摔什么摔?宝玉,你这是要我送你去梦坡斋学学规矩吗?”
宝玉被贾璋的一句话吓得立刻僵住了,也不敢再提摔玉的事,又在贾璋的要求下给黛玉道了歉,这件事情才算了了。
贾母见贾璋处理得当,也没拦着他,只搂着黛玉哄她罢了。
事情完结后,贾母问贾璋和宝玉吃没吃饭,听他们说没吃,便让琥珀去小厨房要些时新的菜,留他们吃完饭后才让他们各自家去给母亲请安。
而黛玉则被贾母留在荣庆堂里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