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叶舟
王座上,能坐稳两个人么?
而自己,作为一个视力尽失的女王,怎样才能抓住所剩无几的实权,甚至恢复往昔的地位?
脑中的焦躁挥之不去,伊丽莎白忽觉胸口一阵翻涌。
“呕——”
侍女们脚步窸窣,匆忙围了过来。伊丽莎白则心中恨恨:该死的孕吐;明明医师说,过了三个月就会好转;如今四个多月,怎么还是如此?!
罗伯特也赶紧扶住她。无数悉心关怀的话语,从他口中倾泻而下,总算使伊丽莎白好受了些。她于是整个倚在他怀里,轻轻吐气。
突然,腹中有什么动了一下。
伊丽莎白瞪大了眼睛。莫非这就是医师所说的胎动?
但非常微弱,只一闪而过。她捂住微隆的下腹,觉得颇为奇妙,但又有一丝恐惧,缠上了她。
罗伯特察言观色,询问道:“怎么啦?”
伊丽莎白沉寂片刻,终于还是把这情况告诉了他。
准爸爸甚为欢欣:“真是太好了——孩子一定很健康!”
周边,又一阵恭喜声响起。不知为何,伊丽莎白却骤然气闷:她体内这会动的‘宝贝’,还得熬多久才能出来?
*******************************
英格兰女王小心翼翼的养胎,严防宫禁;摄政王则明显忙于和西班牙讲和,无暇多去探望。
当然,最基本的礼仪还是有的:摄政王在数位臣子(其中包括塞西尔)的陪同下,每隔半月造访怀特霍尔宫。不过,玛丽对着满脸戒备的伊丽莎白,实在没有多少聊天的兴趣。
她也没“好意”劝劝表姑,作为孕妇,该远离那些充斥着重金属和甲醛甲苯的产品。反正,接下来,无论怎样都要被指责恶毒和伪善,玛丽真懒得再为表面的和谐而费心。
毕竟,诺福克公爵等人,已精心准备好“证据”,打算近日,就冲那个曾“涉嫌谋杀妻子”的达德利发难了。
这晚,玛丽从彭布罗克伯爵府回来,坐在颠簸的马车上,蓦然感到一阵阵心跳加速。
砰砰砰,突突突……车厢持续晃悠,她于是更难受了。
“呕……”
这下真的吐出来了。
赛顿小姐见状,慌忙贴近主子,细心擦拭,周到护理。
而后,她压着嗓子道:“陛下,我有记录你的周期,那个——最近——”
“什么?”
侍女眼中的期许之意,展露无遗。“您莫非,也是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来了~继承人
【注一】奥斯曼、西班牙的对抗,参考《文明的故事7》
第60章 终结
英格兰国务大臣塞西尔, 最近时常感到心烦意乱。
这两年,因为航运上私掠事件及各种利益冲突,西班牙对英格兰很不客气;前些日子, 又因为国内有人干预尼德兰内战, 惹恼对方, 差点给英格兰带来战祸。
领头得罪西班牙的,是堂堂女王的丈夫,罗伯特·达德利, 一个能力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女王本人因为身体缘故, 很难亲政;克拉伦斯公爵勉强算她的代言人,却并未彻底博得她的信任,更别说让塞西尔等枢密院老臣信服。
理论上,英格兰是有位长袖善舞的摄政王。她很有魄力,但她的“立场”, 总令民族主义者塞西尔颇不自在——玛丽·斯图亚特, 苏格兰女王兼法兰西王后,真的能照顾好英格兰的利益,不让他的祖国成为附庸?
好吧,无论是他效忠的君主伊丽莎白, 抑或来自外国的摄政王玛丽, 均被大家认为是很有魅力的女性——后者尤甚。但塞西尔深觉女人之麻烦与可怖:她们二位,不仅当下接连怀孕, 还都因为暂时的膝下空虚,给王国之未来带来许多变数。
首先是伊丽莎白陛下,有可能的最后一位都铎国君。此前她长期单身简直让人绝望;后来左挑右选,择了个佞臣下嫁。如今她的丈夫,竟爆出谋害亡妻的丑闻, 声名狼藉,甚至拖累女王的名誉;连她腹中王嗣的继承人身份、都开始遭到质疑……
至于玛丽·斯图亚特,内政方面倒是值得信赖,外交上也尽可能维护了英格兰利益。然而她绝非良善之辈,作为一个外国人,从来死盯着英格兰王冠不放,还纵容站她那方的诺福克公爵放言:即使伊丽莎白产子,幼主亲政前都该由她摄政。她甚至暗示未来王储该交由她抚养。偏生这关头,她还自个大了肚子,巴巴跑回法国去养胎,实在靠不住。
总之,女人真是太不省心。正因为英格兰有这些女人当政,所以才把局势搅得如此混乱……
塞西尔双手握拳,十指并拢,长叹不已。
再过几个月,大概这二位女君主就能分出胜负了?也好,至少,能确定未来几年英格兰究竟谁说了算。
唉,这一点上,玛丽·斯图亚特去法国,确实做了件好事——至少,伊丽莎白陛下不那么担心己身安危,可以放心生产;至少,达德利的丑闻发酵时,离境的摄政王能撇清关系,保住了政府某一处的清白。
塞西尔这厢纠结难捱,玛丽却是抛开杂念,专心待在空气清新的枫丹白露宫休养安胎。其实,她也很愿意去卢瓦尔河谷走走——布卢瓦堡挺好、被凯瑟琳尽力改造的舍农索堡也值得重游。但考虑弗朗索瓦执政需要、以及不愿和妻子分离的心情;她决定,还是乖乖待在巴黎近郊比较好。
如果没有妻子终于怀孕这种大好消息来安慰,弗朗索瓦的心情可真不怎么美妙。法国国王自从听闻蒙莫朗西病逝、匆匆回国后,就承受了一系列压力。
起初洛林红衣主教替侄子谋求王室统帅之位,被洛比塔尔否决。弗朗索瓦倒宁愿用宗亲蒙庞西埃公爵(此君亦算波旁分支),可惜他庸碌无为,实在不堪此任。最终弗朗索瓦依亨利二世生前意愿,把职位先安到小蒙莫朗西身上,希望他能替代其父,暂时抗一抗吉斯家族。
而后内韦尔公爵出面,来给狱中的孔代亲王说情。他本来尚算中立,因岳母是孔代的姐姐,沾亲带故的,就忍不住跑出来和稀泥。王太后当面严词训斥了他,倒省得自己多言,不过听到那堆昏话仍然堵心。
又有旺多姆公爵亨利,说思念母亲,想回纳瓦拉。弗朗索瓦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脾气,“温和而不失威严”把他给拒绝了。
弟弟查理,明明身体欠佳,和奥地利的安娜尚属新婚,竟还有空沾花惹草,和个奥尔良来的平民姑娘打得火热。
至于亨利和埃居尔两个,整日贪图玩乐;让他们参加御前会议,只有人坐在那儿,思绪都不知道飘哪里去的。
就连一向省心的玛戈,也向他提出,和吉斯公爵彼此有意……一副恨嫁表情,弄得他好像不答应、就委屈了妹妹似的。但这绝无可能。放在从前,亨利二世还在时,蒙莫朗西让儿子娶了国王挚爱的私生女当媳妇;吉斯公爵也未必不能同正牌公主结缘。如今一方显著势弱,弗朗索瓦再不能给强势的吉斯家族加砝码了。
“那科利尼,近来居然没给你添乱?”玛丽一身睡袍,窝在沙发里,笑盈盈发问。
“我早就下旨令,请他回皮卡第区待着,别来烦我……”弗朗索瓦皱着眉头。“哎,为什么我们要讨论这个惹是生非的家伙,清清静静不好么?”
不等玛丽回答,他胳膊揽过来,傻兮兮的道:“今天感觉怎样,有没有想吃特别的?”
玛丽反手敲了他一下。这话问的,好像她真是个吃货了。不过,怀孕以来,她对食物的耐受度下降厉害,口味也变化多端,确实不好伺候。偏偏,她怀念的前世那些中餐美味,自个却毫不擅长,指导大厨们,做出的也是黑暗料理;只能梦里流口水、醒来百爪挠心。
幸好,最近弗朗索瓦遣人弄到了大批辣椒。甜齁酸腻有了新搭配,大大安抚了玛丽的心。由此她饭量增加不少,且再度开始鼓捣各色新花样,弄得厨师班每天忙得一脑门汗。
她想了想。“辣椒粉酥炸牡蛎,今日新品,要不要尝尝?”
弗朗索瓦摇头道:“不沾辣椒的那种,谢谢。”
玛丽“嗤”了一声,把头枕在他肩膀上。弗朗索瓦唯妻是从,早早换上了棉纱内衫,触感良好,舒适宜人。见她仿若要打盹,他赶紧接稳她,生怕硌着哪里——尤其护住尚未明显隆起的肚子。
玛丽眯着眼。被他如此照料,似乎困意阵阵袭来。嗯,好久没这么心无旁鹫的度假了。她身为一个“专;;制君主”(或者摄政王、王后啦),肩负重任,为己争权,为国夺利,能这般咸鱼的日子并不多。忙于事业、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当然是幸福的;不过幸福的模式不止一种,偶然切换成慵懒绵软娇妻样,也是种有趣的体验。
可是……
她嘴角翘起,红唇微启,语调仿若几分哀伤,直教弗朗索瓦内心一颤。
“我这样,把英格兰那堆乱糟糟事情都抛开;大约他们之后,也不再需要我这个摄政王了吧?伊丽莎白女王又有了自己的孩子,王位什么的,多半再也轮不到我……”
弗朗索瓦忙抱紧她。“你在英格兰摄政,劳心费力;你已经做得够多、做得够好了。他们若不感恩,只证明他们是你说过的‘喂不熟的白眼狼’,人品低劣,不值得你在意。”
玛丽感慨道:“是啊。可是花了好些心血、努力构建的……轻易舍弃,总有些不甘。你的父亲,从前一直支持我,一直希望拿到英格兰王冠,一直盼着把海峡对岸的不列颠岛收归势力范围、成就一个强大的、足以与帝国抗衡的法兰西王国……如今,大概要成为遗憾了。”
闻言,她丈夫的神情,渐渐变得郑重。“我尊重父亲的野心,我赞赏你的付出,我以你们的抱负、你们的成就为荣。只不过,王位也好,权力也罢,都是次要的;只有你,亲爱的玛丽,从来只有你,你才是唯一、最重要的。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喟叹:“即使没有英格兰,甚至没有苏格兰……也都无所谓。你还是你,我独一无二的玛丽。”
“我知道,亲爱的,你是不平凡的玛丽,你从来不屑那些只懂梳理漂亮羽毛的笼中鸟……或许,法兰西王后之位,也可以实现你远大的理想。你需要的,我会全心全意,我会竭尽所能……”
玛丽看着他双眼润泽发亮,越靠越近,直至——他在她唇上印下一记。她想:这些话他都说得出来,蛮有昏君的潜质;不过,恰恰合她的心意。
决定乘船回来之前,她其实已考虑得很透彻。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健康活下来都颇为艰难。据闻伊丽莎白屡屡担心怀孕生子导致死亡,她其实也差不多。即使在医疗条件最好的王室,分娩过程也无异于走一趟鬼门关。总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什么理想,能好好活着,才是穿越女最重要的理想。
所以,暂时放弃在英格兰的权力斗争,压根不可惜——更何况,尽管嘴上说得“失望”,她实则心里明白,那里尚有和她利益攸关的一群大臣,在孜孜不倦的“努力”呢。
总之,先要健康活着,才有将来。
她手轻抚腹部。真是奇妙,一个孩子,似乎让她终于彻底在这世界扎下根来。他/她将是自己融入这个时空的证据,而且很有可能,将和她一起被记载在历史书上。
曾几何时,穿越者是寂寞的。即使有了最亲密的伴侣,也难免有种奇异的疏离感。但她腹中的孩子,仿佛使一切变得不同起来。
玛丽抬手,拉住丈夫,回馈他一个湿乎乎的法式热吻。
“谢谢你,我最亲爱的弗朗索瓦。”
唔,夜深了,该睡了。“最危险的前三个月”已过,但谨慎如玛丽,顾及这得来不易的头胎,并不敢在床上放肆——然而,纯粹的、给国王些抚慰,也算是王后的义务?
枫丹白露行宫的壁炉燃料准备充足,房间里暖烘烘,正适合缱绻缠绵呢。
与此同时,比巴黎要湿冷的伦敦,怀特霍尔宫内,伊丽莎白却独自蜷着身体,睡得非常不安稳。
为女王安胎,罗伯特移到了隔壁房间,这来自医师的忠告。而围绕他本人的诸多因素,却成为了伊丽莎白的困扰。
经过一系列外交努力,西班牙的气焰暂时平息了;而苏格兰的玛丽,也总算离得远远的——她真心希望,她永远不要再回来。可这个时候,枢密院却又开始针对她的丈夫——不仅追究与西班牙交恶的失误,更揪着他亡妻爱米的事故不放。
伊丽莎白在很多年前,见过那个可怜、虚弱的女人。那时她就猜想,她将很快病故;但爱米却因为跌下楼梯突然死掉。为此,她十分委屈,还不得不冷落了罗伯特一段时间。现在,他俩终于名正言顺结婚、还有了孩子,那个女人的阴魂却又飘出来……
她太清楚那些人的险恶用心:拿爱米的事大作文章,抹黑罗伯特,是想彻底压制他,清除女王在政治上的影响。但令人担忧的,不仅如此。他们还暗示,若不干脆与罗伯特撇清关系,他将使他俩名誉扫地,连累她成为众矢之的。
什么叫撇清关系!宣布婚姻无效吗?!
太阳穴隐隐作痛,伊丽莎白身体紧绷;她在睡眠中,恨恨的磨牙。
但可怕的梦魇,像攀附的藤蔓,冷冷缠上了英格兰女王——
她坐在冰冷的王座上,一颗沾满鲜血的头颅,突然间“咕噜噜”滚到她脚下。
灰白的卷发,散落并缠住了她的脚踝。然后,头开始说话了:
“我也想要一位剑士,能尽最大程度减轻被砍下的痛苦。”
“亲爱的姐姐,你把我困在罗网里……你没有为我着想过一丁点,你没有。你明明可以让我少受些痛苦的。”
“啊,我的身体腐烂了,我的灵魂却始终不灭。”“我的结束,即我的开始。”
“从我坠落以后,我的名字,将在文学和宗教中浪漫不朽……至于你,历史会记录,一个阴险、恶毒的现实主义者。”
“你和你凶残的父亲,传承断绝于此……而我的血脉,将永远在英格兰君主身上延续。”
“谁,是谁!”伊丽莎白尖叫道。“谁敢诅咒我!”
她骤然坐起,眼前是习惯多年的漆黑。
侍女们“窸窸窣窣”,凑过来扶住了女王。
她额上冒汗;腹中一波一波的疼痛,正向四肢百骸涌去。伊丽莎白觉得,自己好似走入了另一个噩梦。
“好疼,快、快叫医师——”
侍女们摸着床单,触及一片湿滑。于是,一叠声呼唤,从房内向远处传去:
“快,陛下可能提前发动了!”
上一篇:王权者的我在横滨打白工
下一篇: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