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叶舟
“法律”这个词,特别投洛比塔尔所好。于是激动的大法官,朗声道:“陛下,您超乎寻常的远见,真乃法兰西王国之幸。”
听惯了恭维话的玛丽,也不禁为洛比塔尔的盛赞而欣欣然。不过理智犹存的她,特别强调道:“暂时只专注研究土地问题吧。现今国家财政还支撑得住,免税特权的讨论先放一放;司法方面也暂时避开……要始终密切关注教廷那边的反应,毕竟,未来王室的继承顺序,指不定还需要他们的支持呢。”
作者有话要说:威尼斯,从小学开始,以为人家只是个旅游城市。后来才知道,人家祖上夺目辉煌。
【注一】【注二】引用自《文明的故事7》
第75章 改革法兰西
作为政府之喉舌, 《联合周报》有着何种政策风向标功能,有识之士已然心知肚明。而近几期巴黎版上,大谈“世俗生活和精神信仰并行不悖”, 且拿威尼斯各种举例;不少人认为, 或许不久之后, 国王夫妇要对天主教会动手了。
毕竟,新教徒们这几年享受到了《枫丹白露赦令》的各种好处,装得乖巧本分, 表面一派祥和。倒是旧教徒, 有一部分颇看不惯“异端”的优待,屡屡夸大信仰矛盾,想要挑事,正被嫌弃呢。
苏格兰国王曾经支持妻子在不列颠北部的宗教改革,这并不是秘密。如今, 身为法兰西国王的弗朗索瓦二世, 将要继承祖父的传统,向教廷之权威发起挑战了?
事实上,他的确拥有良好的改革条件。凯瑟琳王太后几乎被长子说服了。尽管她来自意大利,尽管美第奇家族出了数位教皇, 但她对于法兰西已很有“主人翁”感情, 她自信对王国、王室肩负有重任。为了王权,为了瓦卢瓦大家庭, 她不惮于牺牲一些对罗马的忠诚。
他的弟弟们,优渥生活全赖国家财政,自然愿意和大哥站同一战线。而他的亲戚、天主教忠实粉大贵族吉斯家,则被王后管得服服帖帖。至于“遥远”的罗马,他十多年前就亲自同那帮老头子打过交道, 知悉他们的行事,预测到教皇可能不满,那之前就会安排洛林红衣主教和母亲娘家亲戚游说公关……
现实果真如此么?
“普通民众的感情和习惯,亦很要紧,不可轻视。”
玛丽会对弗朗索瓦念叨这句话,是因为,舆论刚开始造势,根本未出台任何实际政策前,便冒出来好些不和谐的声音。
下层平民的呐喊太微弱,但城市中产阶级的抗议并不能忽略;更何况,还有来自于玛丽本人身边的反对。
她的意大利秘书李乔,便曾小心的提出意见:“您这样,对天主教徒,仿佛太苛刻了。这样子,他们总是觉得受伤,恐怕会对您不利。”
玛丽没有用“这仅仅是一种宣传、一种理论、一种主张”来搪塞这位“亲信”。她和弗朗索瓦、和洛比塔尔、乃至和洛林红衣主教及吉斯公爵,谈论这一系列未来施政纲领时,李乔并不在场。然而他跟随她多年,恨嫁的比顿小姐又倾慕他肖想他,秘书先生对女主人的心思,揣摩一向都很到位——法国王后的确想拿天主教会开刀了。
玛丽当时回复他:“为了历史前进,一点伤害是不可避免的。”
“这个世界太广阔,基督教分裂是不可挽回的现实。身为君主,应效仿耶稣基督的温柔慈悲,容忍某种程度的信仰分歧,爱护所有国民,不要让思想矛盾轻易夺去自由和生命——尤其是他人的自由和生命。既然宗教并非生活的全部;那么国君该适时改良传统习俗,规范人们的世俗生活,使人民安宁平静,国家团结稳固。”
虽然那会子她用君主、王国、人民等权利义务,暂且堵住了李乔的嘴;但玛丽其实清楚,非贵族出身的他,道出的大约是许多平民的简单想法:陛下要进一步挤压天主教会的生存空间了,这,又将废除多少旧习惯呢?
所以,她很需要,和这个国家的君主提前商量,分析现状,作充分准备。
但弗朗索瓦,得知玛丽因秘书的话而担忧时,却很意外的、把思路转到了另一条道上。
“李乔,一个意大利平民。”
“他长相声音,都特别合乎贵妇的喜好;他当年初到苏格兰,就轻易博得宫廷的好感;他那样痛快的决定留在爱丁堡,又跟随你辗转伦敦巴黎,状似忠心,从无怨言;他好像不谋私利,不重财富地位,只求你个人倚重;他未曾归乡,实际一直和萨伏依的旧主有来往……”
“我永远无法停止怀疑,‘他是罗马来的间谍’这种可能。”
玛丽忍不住鼻子嗅嗅。一股醋味,弗朗索瓦这是有多反感他?
果然——
“这么多年了。连梅里勋爵,都终于娶了个痴迷我国奢侈品的波兰豪门寡妇,从此有了正儿八经的封地。偏偏这位李乔,在贵妇圈中游刃有余,还时常被比顿小姐深情凝望,却始终‘洁身自好’,不肯越雷池一步……”
“你自己,不也有这种顾虑么。”
丈夫都如此表态,玛丽还能说啥,点头赞同呗。“所以,李乔的个人观点,姑妄听之。”
然而,约莫半年后,李乔的忧虑被现实验证了。
代价却是他自个的生命。
1578年4月13日,巴黎的高等法院,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爆;;炸案。一群极端旧教徒,认为玛丽.斯图亚特蛊惑国君,推动宗教改革,玷污了纯正的天主教教义,正在把法兰西拖入罪恶的深渊。在极端绝望下,他们挖掘地道,通往她时常出入的高等法院房间,计划用数桶□□,让邪恶的外国王后接受上帝之审判。
被爆;;破的房间一片狼藉。结果,两位法院推事当场殒命。王后的秘书身受重伤,在得到全巴黎最好医生团体的救治后,坚持了两天,方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位对女主子满腔敬慕的意大利人,得知玛丽安然无恙时,颇为欣慰的长叹:“幸好……”
他人生最后的两天,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他大多数时候是意识不清的——有时凄惨哀求:“陛下,救救我”;有时柔情婉拒:“玛丽,我不适合”……而在弥留之际,他终于清楚的留下遗言:
“尊敬的陛下,我必须恳请您的原谅。”
出于对秘书的怜悯,在他的最后时刻,玛丽屈尊纡贵,亲自来到床旁。为保证王后不被伤患的惨状吓到,医师用纱幕隔绝了视线。玛丽嫌弃那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果断掀开床帘。她望着他被毁掉的英俊面容,盯着那歪斜的嘴角,听那烧毁一半的声带,发出嘶哑的告白。
“陛下,我一直仰慕着您。”
“尽管我被教廷委派过任务,尽管我是一个有使命的意大利人,可是,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背叛您。”
“虽然我曾传递讯息,但我发誓,我从未泄露任何机密。”
“我向您献出了全部忠诚,我只是……希望您越来越好。”
“愿我主的光辉,永远……与您同在。”
被玛丽极其认真的注视了良久,李乔最终满足的合上双眼。遗言到此结束,之后,神父便凑过来,忍着恶臭,为他行临终仪式。
玛丽则被侍女们搀扶着走了出去,其中包括满脸泪痕的玛丽.比顿。
又一个熟悉的人死去了,因为一场针对她的阴谋。正是那天他在场时、各种细致关心,又先行进入查探,才使得她迟钝了脚步,刚好没走进房间,从而逃过一劫。
年逾三十五的玛丽.斯图亚特,无法轻易洒下眼泪。然而悲伤还是浸满全身,令她十分低落,大半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
明天和意外,谁知道哪个先来?她看似呼风唤雨,不可一世,但在这个世界,这个年代,生命如此脆弱,或许下一个,便是自己……
若她意外消失,她这多年的尝试和努力,究竟……会让历史变得更明亮吗?还仅仅是昙花一现,只留下一段特别的传奇故事?
王后满怀惆怅,还要开解哭得伤心的侍女们(以比顿小姐为甚)。法国国王陛下,则勉强压下震怒;他一边狠狠下令,彻查高等法院爆炸案,一边调整情绪,悉心抚慰妻子。
“调查员已经清查了李乔的住所。确实如他临终的坦白,他和罗马,有着隐秘的联系。”他话语中,对已故的“情敌”还算客气。“也确实如他所述,并没什么重要的情报。”
玛丽嘴唇轻颤,道:“他其实已尽可能,做得很好了。”
“他是个有才干的人,”弗朗索瓦蹙眉道,“真可惜。”
话虽如此,他在为妻子后怕的同时,又有一丝庆幸——也许,还夹杂着一丁点隐约的歉疚。
法国国王靠在长沙发上。听闻王后一切平安,又见她活生生在眼前晃了几天,他总算摆脱了惊恐。他伸出自己不再轻易抖动的手,拍了怕怀里的妻子。“虽然我曾经提防他,但他毕竟为你效力这些年……我已嘱咐,报道和讣闻,都尽可能隐去他的‘真实背景’,给他留最后的体面。”
亦是维护王室的体面——王后身边“长期潜伏”着这么个人,于她的名誉不算好事。而且,这也为了尽量不和罗马教廷撕破脸。
想了想,弗朗索瓦咬咬牙道:“既然他希望一直追随你……那就,先将骸骨寄存在修道院;日后,再给他安排一个……位置吧。”
玛丽微微点头。弗朗索瓦的安排,似乎面面俱到;不过,他刻意没有提最大的重点。
大概是照顾她的心情、想让她自己说出来吧。
“负责此事的朗格维尔公爵,手段过于软弱。”玛丽自己对异父兄长发出了质疑。“当下的巴黎,显然,需要雷厉风行的整治,他还远不够强硬啊。”
她摇摇头。“贵族出身,心性慈悲,爱惜羽毛……将治安和警务的重任,全部压在这样的他身上,并不适合。”
哪怕他作为王后最亲最近的亲属,拥有无可比拟的信任。
“我们需要平民出身的人,足够铁石心肠,熟悉各阶层的诡计,且不惮弄脏手……比如,沃尔辛厄姆。”玛丽抓了抓裙子上密集的刺绣。“这才能编织起足够密集的网,保障王室的安全。”
堂堂法兰西,真实历史上的亨利三世、亨利四世,都是死于极端旧教徒刺杀。而同期的英格兰,试图谋害伊丽莎白一世的也不在少数。其差别,或许就在一个精于此道的大臣。
“但是,直接把英格兰人调来巴黎并不恰当。他本是新教徒,又已在伦敦深耕数年。”玛丽思忖道。“以他之才,来给旧教贵族当副手,即便是瓦卢瓦的王室总管……我恐怕委屈了他。”
弗朗索瓦几乎瞪了她一眼。真想不到,玛丽对英格兰警务大臣的评价如此高。“那你的想法?”
玛丽捏了捏眉角。“让沃尔辛厄姆推荐几个合适的属下吧,我相信他的眼光。总得有人去帮助朗格维尔公爵,替他做一些招仇恨的事。”
见她振作精神,弗朗索瓦松了口气。“好,全都按你说的办。”
作者有话要说:渐渐开始发盒饭了囧
第76章 财□□
因为1578年4月13日的爆;;炸案, 巴黎开启了历时一年的“肃清运动”。
所有极端信徒,无论信仰偏向何方,都遭到了严厉打击。尽管政府宣称“宽容仁爱”、“宗教和解”, 高等法院却全员一致通过了决议:必须严惩狂热派, 要令那些潜在危险分子, 再无容身之处。
太丢脸了,都被人炸掉了办公室,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有高等法院协助, 又有英格兰警务部的能人过来传授经验, 巴黎的大清理可谓顺畅。知晓历史发展的穿越女玛丽,甚至对着巴黎地图一番指指点点,借机拆除不少隐蔽窝点、修好了几条宽阔道路。
你问城市规划和反政府分子有什么相关?现代法国人心知肚明呢。赫赫有名的法国大革命(一直可延续到巴黎公社时期),巴黎市民那大大小小街垒,给掌权者制造过多少麻烦!“被卢梭教坏的巴黎自由民”, 可是连拿破仑都觉得头痛呢。
再近一点, 路易十四就是被自由民给逼得出逃了(所以后来他索性在首都之外,另建凡尔赛宫,被威胁怕了)。更靠近的,亨利三世也曾被吉斯公爵煽动民众给赶跑过……
所以说, 从现在开始未雨绸缪, 很有必要。
即便玛丽一直希望爱护这些颇具活力的中产阶级,该防的, 还是得防。
执政者从来不可能面面俱到;读过《君主论》后,就更不会有人人拥戴的幻想了。
——就是被誉为欧洲名相的黎塞留,生前死后都被某些国民骂得要死;大仲马写《三个火枪手》,他可是第一大反派呢。
不过现任的“无冕之相”、大法官洛比塔尔倒是很明智。眼见城市整治得差不多,市民快要“敢怒不敢言”了, 他就开始当面劝两位陛下:“高压政策已经持续近一年,再紧绷的弦,也该松一松。”
“再戒严下去,就会影响经济了吧。”弗朗索瓦瞥了眼手中案牍,又看看妻子。
玛丽一展折扇,挡住自己的哈欠。“也差不多了。”
渲染爱国主义和集体主义,只用大棒逼着学习是不够的;时间太久,反倒让人们有逆反心理。这一年的时间,只是给巴黎市民留个深刻印象,后续,再慢慢潜移默化吧。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最高领导,便这么达成了共识。
接下来呢——
“既然称信仰宽容,与宗教裁判所划清界限;那么,在解决了大批‘扰乱正常社会生产、生活秩序’的极端狂徒之后,就应把注意力,转到世俗的民生问题上来。”
《联合周报》巴黎版的最新一期,便宣扬了王后提出的目标:“‘要让每个家庭,星期日用餐时,锅里都有一只鸡’。”
咳咳,穿越女索性照搬了亨利四世(恐怕这个时空不会再有)的原话。
“但是世上总有些人,即使给再好的待遇,也不会感恩。”早餐时分,玛丽听比顿小姐读着报纸,感慨道。
“依你之见?”弗朗索瓦放下手中小银叉,表示愿洗耳恭听。
玛丽却往盘子里的高价西红柿上洒了勺糖。“没什么,我们心里明白的。人民需要恩威并施,如此而已。”
在王后授意下,再一期的《联合周报》,措辞严厉,为巴黎“肃清运动”来了段强势的收尾音。
“‘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我是合法国君,是首脑;王国是身躯,你们的荣誉就是充当四肢,服从身躯,并添上血肉骨头,以及一切有关的东西’。”
前一句,是黎塞留思想的精髓;后一句,呃,王后又照搬亨利大帝(亨利四世)了。
还没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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