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挖坑的熊猫
彼时的安妮·博林正值全盛时期,而阿拉贡的凯瑟琳刚与亨利八世谈下亨利·菲茨罗伊的归属问题,绝不许再来一个私生子同自己的亲儿子争权夺利,所以亨利八世也不可能打了发妻和情妇的脸,去大张旗鼓地认下一个意料之外的私生子。
因此,在被亨利八世正式召见以前,约翰·佩罗特别说是被冠上“国王之子”的名头,甚至他名义上的父亲都不知该怎么对待这个让他喜当爹的孩子。也就在威廉·都铎当上威尔士亲王,国王唯一认下的私生子亨利·菲茨罗伊去世后,多次丧子的亨利八世想着“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道理,才动了认下约翰·佩罗特的念头,打算将他留给威廉·都铎当助手,顺便将孙女小玛丽嫁给自己的私生子,好为王位继承再做一层保险。
至于西摩家和王后到底是怎么想的,那都不在亨利八世的考虑范围之内。
“还好只是个男爵,不然英格兰怕是找不出一块可以分给约克公爵的优渥土地。”爱德华·西摩在得知亨利八世又认下一位私生子后,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或者恐惧,反而松了口气地安慰起惴惴不安的王后,以及年轻不懂事的弟弟:“着急有什么用?着急就能让国王陛下收回成命吗?这不过是另一个私生子,想想威尔士亲王出生后,国王陛下是怎么对待亨利·菲茨罗伊的?等你生下约克公爵,国王陛下还会关注一个私生子吗?说不定早就忘了封他为男爵的事情。”
“可是,可是陛下近日对我十分冷淡。”珍·西摩这几日总会梦见前两位王后的下场。
她看见阿拉贡的凯瑟琳带着对年幼儿女的不舍与担忧,在苍白的床单上死去;也看见安妮·博林捂着肚子在床上不断地抽搐,双腿间流出的污血染透了整张床单。
而现在,珍·西摩坐上了王后之位,住进了王后的房间……也许会迎来前两位王后的命运。
“以前他总会来看我,而且一呆就是两三个小时。可是现在,他一周都不来一次,只是隔几天派个男仆来问候一二。”珍·西摩说着,还用手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整个人虚弱苍白得像个纸人:“如果我生下是个女儿该怎么办?”
珍·西摩的话惹得爱德华·西摩冷色微变,但还是尽量维持住冷静的神色:“女儿也没关系,至少你证明了自己的生育能力,还有机会生下儿子。”
“你又怎么能保证陛下愿意等我生下儿子?”孕妇的情绪本就起伏不定,再加上珍·西摩这几日噩梦连连,她的居住空间又过于阴暗浑浊,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珍·西摩的抑郁,导致她和最后一次怀孕的安妮·博林一样,整个人憔悴消瘦了不少:“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告诉我,陛下又有几位新情妇。要是我生下一个女儿,而她们中又有人怀孕,那么陛下绝对会将我一脚踹开,然后将怀孕的情妇扶正。”
珍·西摩越想越觉得此事的可能性很大,整个人都变得声嘶力竭起来:“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亲爱的,麻烦你将王后扶到床上,也许我们在此叨唠得太久,所以不利于王后的休息。”爱德华·西摩担心珍·西摩情绪激动之下会流产,所以让安妮·西摩将珍·西摩带走,自己则和托马斯·西摩离开了王后的房间,打算去确认一下国王的情妇里是否有人已经怀孕。
结果兄弟二人在半途中遇见诺福克公爵,后者正跟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在走道里窃窃私语着什么。
因为西摩兄弟刚从楼梯口出来,整个人都被挡在装饰用的盔甲之后,所以诺福克公爵并不知道自己与罗切福德子爵夫人的会面会被人看见,甚至还推了下自己带来的女孩,让她给罗切福德子爵夫人行礼。
“他这是要干什么?”春风得意的爱德华·西摩突然想起这位罗切福德子爵夫人曾干过的好事,暗骂自己在这段时间里过于地掉以轻心,以至于他都忘了罗切福德子爵夫人是诺福克公爵的人,而且还在珍·西摩怀孕时赢得了她的信任。
“没准是要重操旧业。”托马斯·西摩记得诺福克公爵在玛丽·博林失宠,安妮·博林怀孕时,曾将自己的侄女和外甥女献给了国王,以保证亨利八世的枕边都是诺福克人。
爱德华·西摩注意到诺福克公爵带来的女孩生得十分美丽,看上去比威尔士亲王大不了几岁,穿着一身半旧的裙子,身上也没有戴多少首饰,但却似清水出芙蓉般秀丽可爱,充满了宫里的侍女所不具备的青春朝气。
别说是阅尽美色的亨利八世,就连爱德华·西摩这样醉心权势的中年男人都会被对方吸引,毕竟都铎时期的贵族男性还是保留着骨子里的骑士浪漫,只可惜繁琐的礼仪磨平了贵族少女的棱角,很难唤起他们的骑士风范。
毫无疑问,诺福克公爵带进宫里的女孩是给亨利八世准备的。
爱德华·西摩从不怀疑诺福克公爵想要复起决心,因为对方在某些方面就和萨福克公爵一样了解亨利八世。
“我去查一下那个小霍华德。”眼见有人要挖自家的墙角,托马斯·西摩只觉得有气憋在心里,刚想行动却被爱德华·西摩给按住:“你查什么?还嫌珍失宠得不够?”
被打醒的爱德华·西摩不确定诺福克公爵带来的女孩是否见过亨利八世,又是否被亨利八世暂留于宫中。
倘若这位霍华德女孩是亨利八世的新宠,那么在珍·西摩产子前,他们得避其锋芒,防止亨利八世翻脸无情。
毕竟珍·西摩的受宠程度可比不上当年的安妮·博林,而且其王后的身份也并未坐实。
爱德华·西摩很清楚,珍·西摩要想保住王后的地位,一靠肚子,二靠温顺。
倘若亨利八世真的动了扶持情妇上位的念头,那么西摩家也最好不要反抗,因为国王从不会出价两次。
只有顺从的人才会得到亨利八世的补偿。
一想到阿拉贡的凯瑟琳和安妮·博林的下场,爱德华·西摩决定找渐行渐远的托马斯·克伦威尔聊聊,看他们能否拉到威尔士亲王的支持,从而保住珍·西摩的后位。
然而西摩家的好运似乎也只停留在了1537年。
爱德华·西摩还没来得及跟威廉·都铎搭上线,便先等来了珍·西摩的分娩。
“只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见证王后的分娩。”因为珍·西摩的缘故,威廉·都铎不得不推迟了与爱尔兰商人,还有威尔士邻边贵族的会面,被亨利八世召回伦敦。
“我在这三年累死的马匹绝对比六岁前的总和还多。”威廉·都铎一下马车就被理查德·克伦威尔披上件薄斗篷。
入秋的天气已经渐凉,所以威尔士亲王的随从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防止主人感冒。
“王后是什么时候开始阵痛的?”威廉·都铎觉得随从们对待他的方式像是对待一个巨婴,但又不好苛责什么。
“昨天晚上。”理查德·克伦威尔回答道:“因为是头胎,所以要费些功夫。”
“但这也太久了。”威廉·都铎知道历史上的珍·西摩难产了两天才生下爱德华王子,准备在爱德华出生后,就将凯瑟琳·玛丽修道院的重建摆上章程,争取在威尔士普及生产知识,避免更多的妇女死于生产。
“医生说是难产,而国王陛下也有意剖腹取子,防止约克公爵死在王后的肚子里。”理查德·克伦威尔再次认识到了国王的冷酷。
即便珍·西摩和亨利八世之间并没有那么强烈的爱情,但好歹是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天的妻子。
亨利八世居然对她一点感情都不讲,这么快就要舍母取子。
“但愿医生没有按照国王陛下的吩咐去做。”威廉·都铎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在于与理查德·克伦威尔说话的功夫,便已到达了王后的寝室,但却没有发现亨利八世的身影。
“父亲呢?”威廉·都铎坐到最尊贵的位子上,扫了圈等候的人们,发现几位公爵和西摩兄弟都已经到场,所有人都露出大战之后的疲惫。
西摩兄弟的脸色微微一僵,任由托马斯·克伦威尔解释道:“国王陛下在小教堂里为约克公爵祈祷,医生已经在准备剖腹的工具,要是天亮前再不生下来,便只能采取强制干涉。”
说罢,托马斯·克伦威尔示意威廉·都铎看向一旁的桌子,只见上面摆满了麻醉用的草药。
“这是不到万不得已的举动。”威廉·都铎强压下心里的那丝忏悔之意,让西摩兄弟忍不住对威尔士亲王产生些好感。
“要是约克公爵卡在产道里,那么剖腹只会一尸两命。”威廉·都铎看着侍女们端出一盆盆血水。
加德纳主教已经为珍·西摩祈祷了整整两天,但却并没有等到所有人都期待的好消息。
时间就在窗外的黑夜被驱散的功夫里,一点点地流逝。
精疲力竭的珍·西摩在弥留之际似乎看到了安妮·博林的脸,后者露出惯有的迷人笑容,在她耳边轻语道:“现在该你付出代价了,珍。”
“不,不是我,不是我。”珍·西摩突然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欲,整个人死死地盯着幔帐顶,然后挣脱侍女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抓着什么。
直到婴儿的啼哭声在屋内响起,珍·西摩才垂下手臂,整个人保持着盯着幔帐顶的姿势,回归了上帝的怀抱。
第65章
“王后生了,是个王子,约克公爵诞生了。”得知珍·西摩生下了儿子,罗切福德子爵夫人松了口气,心里被一阵狂喜所侵占。
珍·西摩的位子算是坐稳了,不日就会被亨利八世补上加冕仪式,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后。而她,罗切福德子爵夫人作为王后最信赖的侍女长,也会一扫举报前夫所留下的不良名声,成为宫廷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不,或许还不止如此。
罗切福德子爵夫人想到安妮·博林得宠时,诺福克公爵和托马斯·博林的春风得意,内心逐渐被一只名为“野心”的恶魔所占据。
倘若她能熟练运用对王后的影响力,也未必不能达到诺福克公爵曾经的境界,从而脱离诺福克公爵的掌控。
然而罗切福德子爵夫人的美梦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来自助产士和侍女的惊呼声所打醒。
“王后陛下,王后陛下您醒醒啊!”
这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声驱散了约克公爵降生的喜悦,导致西摩兄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让他们显得像是滑稽剧里的小丑一样可笑。
宫廷医生急匆匆地扒开挡在床前罗切福德子爵夫人,企图对已经失去呼吸的珍·西摩进行毫无作用的抢救。
可怜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刚被宫廷医生扒到一边,就被爱德华·西摩掐住脖子站了起来。
“这就是你照顾王后的结果?”眼睛赤红的爱德华·西摩咬牙切齿道:“你最好祈祷王后没事,否则你将以谋杀王后的罪名被吊死在伦敦塔里。”
说罢,爱德华·西摩用力地将罗切福德子爵夫人甩到一旁,导致后者的头颅被磕破,,整个人痛地在墙角边蜷缩成一团。
托马斯·克伦威尔冷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命令侍女将刚出生的约克公爵抱出来看看。
不同于威廉·都铎出生时的红润健壮,刚出生的约克公爵虚弱得像只随时都会被抛弃的小猫,连哭声都不像普通新生儿那样响亮。
萨福克公爵皱了皱眉头,觉得亨利八世绝不会喜欢这个孱弱的小儿子。
尤其是在威廉·都铎和约翰·佩罗特的对比下,亨利八世肯定会怪罪珍·西摩在浪费了他如此多的功夫后,只带来一个随时都会夭折的儿子。
从这一点来讲,珍·西摩的去世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至少斯人已逝,亨利八世也不好再多追究什么。
而在萨福克公爵脸色微变之际,在场的其他贵族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威廉·都铎,感叹威尔士亲王的好运。
珍·西摩虽然被称为王后,但是她并未被加冕,所以不少人都怀疑珍·西摩的合法性,认为她的儿子并没有王位继承权。
毕竟亨利一世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这位国王有二十位被承认私生子,但是他的两任王后只留下一个女儿,也就是“短斗篷”亨利二世的母亲玛蒂尔达。
迫于王位继承人的压力,亨利一世尝试与其中的一位情妇结婚,并且将他们的合法儿子立为王储。
但是由于亨利一世从未将那位夫人加冕为王后,再加上他的父亲征服者威廉就饱受私生子出身的困扰,所以国会并不承认他的秘密婚姻,迫使亨利一世必须在外甥和外孙之间做个痛苦的二选一。
而现在,亨利八世遇到了相似的情况。
托马斯·克伦威尔并不确定国王是否有一系列的准备来加强约克公爵合法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亨利八是并不满意这个结果,甚至在听到这一消息后,都没有露出笑容。
“是吗?她给我带来了喜悦,可是天主却将它混搅着她的死所带来的苦痛。”亨利八世合上福音书,准备去看一下约克公爵。
“孩子健康吗?”在去王后寝宫的路上,亨利八世都没提起珍·西摩的葬礼安排,乃至约克公爵的抚养问题,只是在快要进房门前随口问了一句。
负责传递消息的仆人只觉得后背的布料被汗水黏在身上,视线被结成一缕的刘海所挡住。
“怎么?耳朵当摆设,没听见我的话吗?”亨利八世半天都没等到仆人的回答,于是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恭喜您,陛下。您如愿得到一位约克公爵。”亨利八世一进屋便收到萨福克公爵的笑脸,但是多年的交情让他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对方表情的不自然,以及满屋贵族的惊慌失措:“孩子到底怎么了?”
耐心耗尽的亨利八世几乎是咆哮着开口。
面对国王的怒火,在场的贵族也没法掩饰什么,只得让亨利八世亲自看看约克公爵的状况。
诺福克公爵想的果然不错,亨利八世并不喜欢小猫般孱弱的约克公爵,甚至都没看几眼就让侍女将其抱走,然后质问起照顾王后的罗切福德子爵夫人,以及相关的宫廷医生:“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孩子怎么会如此孱弱?”
“陛下,约克公爵是难产儿,所以……”
“他是难产儿不是早产儿,你当我是白痴,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吗?”
亨利八世松开揪着宫廷医生衣领子的手,整个人气得找张椅子坐下,只觉得额前一片冰凉:“上帝为何要惩罚我至此。”
气到极致的亨利八世反而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起珍·西摩难产的主要原因,以及这个约克公爵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是的,亨利八世怀疑珍·西摩和安妮·博林一样,做出背地偷情的丑事。
虽然珍·西摩表现得足够谦卑,虔诚,但是亨利八世见惯了宫廷女人的伪装,再加上珍·西摩又是最适合生育的年纪,一直都在汉普顿宫里好吃好喝地养着,怎么会突然难产下一个足月却虚弱的孩子?所以这之间必有蹊跷。
亨利八世冲着托马斯·克伦威尔使了个眼色,后者心有灵犀地遣散了在场的贵族,只留下战战兢兢的宫廷医生和侍女等着国王陛下的问话。
彼时的内寝里停着珍·西摩尚有余温的遗体。
无人照顾的约克公爵在母亲身边小声地哭泣着,但是在国王的急招下,没人会照顾他。
“王后怀孕期间到底干了什么,吃了什么,又见了什么人。你们最好从实招来。”亨利八世当然不会一上来就问珍·西摩有没有出轨,毕竟这关系到他的颜面,只能曲线救国。
“回陛下,王后在怀孕期间除了照例接见平民,聆听他们的愿望,便只召见过她的兄弟和加德纳主教,其余时间都是在我们的陪伴下做些手工活或者听书。”面对低气压国王,侍女们也不敢有所隐瞒,更担心自己会因此被关进伦敦塔。
而这之中,最为恐惧的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只觉得脖子在隐隐作痛,脑子在强大的精神压力下飞速运转起来:“陛下,王后陛下在临产前好像看到了什么,对着幔帐顶不住地挣扎,嘴里还不断地念叨:“不是我,不是我。”
亨利八世的视线被罗切夫的子爵夫人所吸引,后者镇定自若道:“当时不仅我一人在场,其她侍女也可作证。”
“是的,我们也听到王后陛下这么说过。”眼见罗切福德子爵夫人找到一个看似完美的解释,如释重负的侍女们也都纷纷附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