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菀柳青青
“就按照安王说的做。”宁王冷声道。
然而,油锅还没架上来,被砍了两个手指的诗情就痛苦的大声哀嚎,连声道:“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
诗情又被拖了回来,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血印子。
这等凄惨的模样,让人不忍看下去,沈妤站在沈妘身边,悠闲的执着一盏茶。
“你最好说实话,我这个人很没有耐心,你若顾左右而言他,意图迷惑我们,那便是罪加一等。”
诗情咬牙:“奴婢不敢。”
太子妃沉声道:“说罢,是谁指使你偷换了长命锁,又为何要陷害我?”
事情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鲜血顺着她的手指流下来,她疼得无以复加,只能忍耐。
“是……是谢良娣……其实奴婢早就是她的人了,一直在替她盯着太子妃,替她做事。奴婢告知她,太子妃要送小郡主长命锁,她便让奴婢偷偷换了那只有毒的,又吩咐奴婢将太子妃那只丢了。可是奴婢爱财,便没有听谢良娣的吩咐,而是将那只长命锁当了,换了些银子。”
谢良娣是太子生母谢才人的娘家侄女,很得太子喜欢。谢良娣出身低微,可是凭借着太子的宠爱,在还未生下孩子的情况下,从侍妾做到奉仪,再到昭训,再到承徽、良媛,直至现在的正三品良娣,只差一点就是太子妃了。
以她的出身,若非是太子偏爱,若非是皇后仁慈,她的位分根本不会晋升这么快。可是她仍旧不满足,还肖想太子妃的位置,企图除掉太子妃,自己母凭子贵成为下一任太子妃。
不得不说,她太痴心妄想了,可是她觉得依照太子对她的宠爱,她坐上太子正妃之位实迟早的事。现在孩子在她肚子里才三个月,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她就开始算计了。
可是让沈妤奇怪的是,谢良娣只是个妾,而且没有强大的娘家,她是如何得到南疆的血藏草的?
太子妃觉得身上越来越冷,指着诗情道:“那你呢,你为何要背叛我?你伺候我多年,我对你不薄。”
诗情自嘲一笑:“是我痴心妄想,想做太子的女人。我和画意都是你的陪嫁丫头,又极得你信任。按照规矩,我们可以做太子的通房,然后可以成为侍妾,但是你并没有这么做。我以为你不得太子宠爱,会让我们帮你争宠的,可是你宁愿每天独守空房、凄凄苦苦,也不愿意让我们去伺候太子。可是谢良娣找上了我,她答应我,只要我帮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她就帮我成为太子的妾室。没想到,功亏一篑,若非是这个段大夫多管闲事,你这个太子妃就做到头了。”
沈妤笑容讥诮:“为了一个太子妾的位置,你竟然出卖你的主子。你以为事成之后,谢良娣还会留着你吗?太子最宠爱谢良娣,你作为太子妃的旧人,太子真的会毫无芥蒂的宠爱你吗?不但背主忘恩,而且还愚蠢。”
诗情没有丝毫悔改,冷嘲道:“你们这些做主子的,哪里能体会到我们做婢女的苦?即便我知道谢良娣不会留我活口,我依旧抱有一丝希望。不成功便成仁,我没什么可后悔的。”
沈妤眼波盈盈,审视着她:“你说的可都属实,再没有别的了?”
诗情笑着道:“不然呢,郡主还想听什么?”
太子妃一向心平气和,即便太子那么宠妾灭妻,她都不曾愤怒过。可是此时,她明明已经怒到极点,看着诗情却说不出半句责骂的话。
良久,她低低叹道:“诗情,你太让我失望了。”
诗情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笑容宛若疯狂。
屋子里一下子静谧极了,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无言。方才他们还在怀疑太子妃是谋害舒姐儿的凶手,转眼间太子妃成了受害人。
“带下去罢。”太子妃有气无力道。
画意趴在地上,扯住太子妃的衣服,满脸哀求:“娘娘,此事奴婢是不知情的,奴婢没有被谢良娣收买,奴婢一心想着伺候娘娘,从未想过成为太子殿下的女人。”
太子妃俯视着她,眼神似失望似悲悯:“我不会杀你,只是不需要你伺候了。”
画意一下子松开了手:“娘娘……”
太子妃转过头:“去罢。”
或许画意没有背叛她,但她却和诗情姐妹情深,她不敢再相信她。再者,她粗心大意,也不适合在她身边伺候。
看来,她以前实在是对她们太宽和了。
沈妤换了一副愤然的表情,对宁王道:“殿下,如今舒姐儿中毒的真相已查明,宁安请求殿下给舒姐儿一个公道。若是此事轻轻放过,那么岂非人人都可以将手伸到宁王府?对大姐对舒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届时人人都会以为宁王府的人好欺负。”
一个太子妾室,居然为了自己的利益对与她毫无冲突的舒姐儿下毒手,当真是胆大包天!她以为她有太子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谢良娣要教训,谢良娣背后之人通样要给个教训。
宁王道:“这是自然,本王现在就进宫求见父皇,只有父皇能还舒姐儿一个公道。”
然后他又对景王拱手道:“今日之事,三弟也是看在眼里的,劳烦三弟与我一同走一趟。”
景王心知,宁王是故意将他拖下水,却也只能答应。
而诗情作为重要人证,自然是要先留她一条命了。
很快人都散去,沈妤自然不会忘记突然“病倒”的傅柠。
郁珩路过沈妤身边,道:“我会让人好好盯着她。”
沈妤微笑着道:“多谢。”
郁珩笑容有些落寞:“你不必与我说‘谢’这个字。”
沈妤只当是没听见这句话,施了一礼道:“殿下先请回罢,我还要在宁王府陪陪大姐。”
“楚王殿下,咱们一道回去?”纪晏行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笑容戏谑,“我劝殿下还是快些回去为好,免得让人说闲话。”
郁珩淡淡道:“方才不见世子人影,现在一出戏演完了,世子又出现了。”
“殿下不知道,我天生不爱看戏,当然,若是这出戏和楚王殿下有关,我倒是很乐意观看。”
郁珩表情莫测:“世子可要当心了,小心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戏中人任人观看。”
他一回头,却发现沈妤早就进了屋,便不再和纪晏行纠缠,步履优雅的离去。
纪晏行看着他白色的大氅随风扬起,嗤笑一声,也跟了上去。
这件事很快就在京城传开,当然也是沈妤刻意安排,使得此事越传越广,人尽皆知。
皇帝本就不喜太子,又出了这件事,不但谢良娣会受到严惩,太子也会跟着倒霉。
快到傍晚的时候,沈妤见舒姐儿情况好转了许多,也告辞回府,却在刚出了院子的时候,遇上了宁王。
沈妤行礼道:“殿下回来了。”
宁王默了默,突然道:“宁安,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妤看了看天色。
宁王道:“放心,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
沈妤颔首:“也好。”
有些事她正好也要对宁王说明。
身后宁王和沈妤的人在远远的跟着,两人行至园子。寒风凛冽,梅花却开的正艳,清幽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园子。
两人行至一片梅林前,红梅似火,冷艳无双。
沈妤看着枝头一直梅花,道:“殿下要说什么?”
宁王回眸看她,好像红梅将她白皙的侧脸映红了。他顿了顿,还是道:“宁安,今日你为何要帮着太子妃?难道你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
沈妤唇畔弯起:“怎么,殿下是在怪我破坏了你对付太子的机会吗?”
第108章 夜探佳人
如此直白的发问,让宁王一噎。默了默他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沈妤笑而不语。
宁王见她这般沉静如水,心中升起了一股燥郁,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这副淡然的模样。
他终究忍不住又道:“我实在是不理解你,你明知太子妃和太子是夫妻,只要坐实了太子妃的罪名,届时自然会将太子牵连进去,就连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你为何还要费尽心思的为太子妃洗脱罪名?”
沈妤低低一叹:“我明白殿下的意思,太子妃毫无城府,太子又昏庸无能,所以届时只要你稍微动一点手脚,就会变成太子指使太子妃毒害舒姐儿是吗?”
宁王气息一沉:“难道这样不对吗?宁安,你并非如此心慈手软之人,你应该知道,我和景王、太子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必须要想办法将他们置诸死地才好。所以,我不能放过任何机会。可你,为何要破坏这个机会呢?”
沈妤一双眸子冷冷清清,寒光初现。她轻声道:“没错,我的确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我深深明白沈家大房和宁王府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就算为了我自己,我也该尽快将太子、景王置诸死地。可是,太子妃是无辜的。我的确手段狠毒,但那是对敌人,太子妃很善良,她是真的喜欢舒姐儿,所以我不能踩着她的背达到目的。”
宁王皱眉,不赞同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怎能妇人之仁?对于皇家各种斗争,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你怎么能凭感情用事?”
沈妤笑容粲然但又有几分凉意:“殿下,我始终认为,一个人无论如何心机深沉、手腕狠辣,但应该保持最后一点底线,否则,就算将来登上高位,恐怕也难以服众。”
宁王听出了她话里的警示,心头一梗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心软了。”
沈妤不以为意:“我身为一个女子,对另外一个可怜无辜的女子心软不应该吗?宁王殿下在我一个女子面前,对同是女子的太子妃如此冷漠,好像不太合适罢?”
宁王看着她含笑的面孔,气息一滞。
在他眼里,沈妤骄横过、愚蠢过、头脑简单过,又到后来的矜持高贵、温柔大方,可是她对自己还是客气守礼的。
但是,他是第一次听到沈妤竟然这样顶撞自己,即便她是自己的妻妹,也不该这般无礼罢?
沈妤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眸光微微含笑:“我希望殿下知道,如今我们的关系是相互合作、帮助的关系,既然沈家大房与宁王府是姻亲,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沈家、宁王府、傅家,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我与你合作也是各取所需,宁王殿下不能将我当成属下一样命令我,我如何做自有我自己的道理。”
宁王一向平和,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气到。他沉默一会,还是忍住气道:“所以,你为太子妃脱罪的理由就是你同情太子妃?”
沈妤巧笑嫣然,比枝头的红梅还绚丽三分:“若殿下这样想我,就太低估我了。”
宁王不解:“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沈妤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殿下可曾将今日发生的事如实对陛下说了?”
她咬重了“如实”两个字。
宁王道:“这么多人在场,就算是我想添油加醋也不行。”
“那就好。”沈妤道,“原本我还担心殿下急于求成,刻意给太子加重罪责呢。”
宁王不知不觉的凝视着她:“此言何意?”
沈妤神态悠然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想必殿下比我要清楚。我们这位陛下,从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一步步取代德恭太子,成为当今皇上,手腕不可谓不狠辣。许是为了夺位亏心事做多了,他同时变得多疑,不说那些大臣,就是亲生儿子也不完全信任。”
闻言,宁王不禁瞠目看她。她是疯了吗,竟然敢随意议论当今陛下,幸好这里没有别人,万一隔墙有耳被人听到她就惨了。
沈妤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表情,又道:“他可以为了除掉太子扶持景王,亦可以遍布耳目。所以,殿下以为,今日发生的事陛下真的不知道吗,若是你真的大肆宣扬太子的错处,只怕不但不会让陛下重重处罚太子,殿下您也会让陛下厌恶。陛下的确是厌恶太子,可却不允许殿下不诚实。”
宁王沉吟片刻道:“这一点我也清楚,只是若太子妃没有脱罪,我自有办法让人指认是太子指使太子妃这么做的,届时太子所受到的惩处绝对比现在要重。如今已查清幕后主使是谢良娣,太子顶多就是内闱不修,宠妾灭妻,根本不是什么实质性的罪名。”
沈妤摇头笑笑:“可是这样做,对您有什么好处呢?太子倒了,陛下就会立您为太子吗?别忘了,您在这里忙前忙后的对付太子,景王的手可是干干净净,您觉得以陛下多疑的心思,陛下不会怀疑您吗?陛下不会觉得,是你想要做太子,所以抓住太子的错处狠狠踩吗?反观景王,什么都不做,坐收渔利,还能给陛下留一个老实人的好印象。您若是重重打击了太子,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宁王神色一凝:“你说的不错,方才在大殿上,景王的确老老实实,没有对太子落井下石,想来,他就是要借我的手打击太子,他坐收渔利。现在回想起来,方才陛下问他话的时候,他还暗里帮太子说话。”
“这就是了。景王狡猾,他野心勃勃,可是却又想在陛下面前留下一个友爱兄弟的好名声。这时候,殿下更不要急功近利了,否则只会被别人利用。”
宁王冷笑一声:“这个郁珵,真是心思狡诈。”
沈妤微微一笑:“陛下自己靠着血腥手段登上皇位,一路上杀了不少人,可是他却希望自己的继承人仁德宽厚。明明他宠妾灭妻,却希望别人遵守礼法,尊重嫡妻。明明他心思敏感多疑,城府极深,却希望别人心胸坦荡。明明他想除掉太子,却又希望表面上他几个儿子兄友弟恭。若说这世上谁最虚伪,谁的心思最别扭,当属当今陛下了。
所以,宁王殿下,您没有对太子落井下石是对的。您只是将事情的真相据实以告,告诉陛下,错的都是谢良娣,是谢良娣贪得无厌,觊觎太子妃的位置,对太子的过错只字不提,只想为舒姐讨个公道。
陛下又不傻,难道看不出太子是什么德行吗?反之,若是您借着舒姐儿中毒一事,踩着太子不放,在陛下看来又多了另一层意思了。您疼爱舒姐儿是人尽皆知的,若你这样做,陛下就会觉得你虚伪了。”
闻言,宁王思忖了一会道:“依照你看,我接下来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