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绾小公举
老者转过头来，看着湖心亭上的牌匾“亨通”，下面一个小字“朱”，眼神里忽然露出嘲讽。
祁霄贤正坐在大厅里。
祁昕甫和阮芷柔已经被奶娘抱去哄睡着了，阮笛不在，家中顿时显得冷清起来。
他平时在人前冷淡，因此仆人们也不亲近他。他往大厅里一坐，大家都找了借口躲开了去，小婉也借口去看两个孩子跑到阮笛院子里去了。
祁霄贤垂下眼睑，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连续敲打着桌子的五指关节却暴露了他的焦躁和担忧。
刚才他派出去的人回来，说没抓到那个卖菜的小贩，但是见他往城东去了。
祁霄贤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当时他被李鸢萸忽悠，去城东破庙求平安符讨阮笛欢心时候，正巧碰见李鸢萸和牡丹教勾结，顺藤摸瓜，将牡丹教一网打尽。
如今东吴水患的事怕是和牡丹教关系不小。
想到这里，祁霄贤便忍不住后怕。阮笛孤身一人在东吴，刚才的纸条写的“有变故”，分明是知道了朝廷派人过去查访了，发现阮笛是迟早的事。
不知道阮笛这会儿怎么样了，有没有吃饭，有没有挨饿受冻。
祁霄贤想着这些，一时入了迷。
东吴城东。
“阿嚏！阿嚏！”阮笛正躺在泥像的身后，旁边烧着火堆取暖。
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谁在骂我？肯定是祁霄贤那个混蛋！”
阮笛小声嘀咕起来。
这几天为了避风头，她一直躲在这城东的破庙里。碎夜说明玉很快就会回来，阮笛怕她回来时候和自己错过，去城里买吃的都快去快回，几天下来，阮笛也成了个流浪汉。
如果此时祁霄贤看见她这个样子，肯定会笑掉大牙。
该死，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阮笛啐了一口，翻身准备睡觉。却听见远处的林子中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林中奔跑。
阮笛顿时警觉起来，她掏出怀里一直藏着的那把牡丹教四角飞刀。
声音越来越大，似乎那个人越来越近了，阮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她握着小刀的手也微微颤抖。
阮笛站了起来，躲在泥像身后，声音却突然消失了，一个人影一晃，出现在门口。
“谁在里面！”是明玉的声音！
“明玉！是我！”阮笛几乎要哭出来了，看见是明玉，她几天以来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看见明玉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阮笛再也抑制不住，冲到明玉怀里大哭起来。
“明玉干什么去了才回来，我担心死你了！”
“我……对不起，夫人您没事吧？”明玉从未见过这样的阮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夫人这些日子可有查到什么线索？”待阮笛哭完冷静下来，明玉才问道。
“三天前我混进了张府，冒充一个打扫卫生的小丫鬟。听见一些消息，似乎张县令和他的二公子张林和牡丹教有勾结，大公子张义却很看不惯这些事。还听见什么’东吴大业’之类的话……”
阮笛简短地把自己那天如何偷听，如何被发现，又如何被碎夜救走带到这边来都和明玉说了。抬眼看明玉，却发现她脸上神色有些复杂。
阮笛完全形容不出来，却又觉得似曾相识的复杂神色。
她凝神思索片刻，想不出来在哪见过，便放弃了。
“夫人，我回来的时候从城中经过，见城里张灯结彩，便找人打听了，说是两天之后便是东吴的迎春节。相当于是咱们京城的春节，就是时候晚一些。”
明玉看了一眼阮笛，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她又接着道：“按照东吴风俗，县令要与民同乐。那时候张府全府都会在江边举办宴席，和百姓一起欢度迎春节。”
“到时候咱们就……”阮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地搓搓手。
“不，夫人，到时候你去江边盯着他们，我去张府探探虚实。”明玉这次却不同往常，她直接拒绝了阮笛的计划。
第555章 明玉回归
“……”阮笛显然是没有料到明玉会这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夫人，碎夜交代过我，让我保护好你。之前因为我借口出去见朋友，没有完成教主交代的命令，明玉很惭愧。”
明玉看着阮笛，轻声说道。
阮笛忽然想起来，刚才明玉脸上那复杂的神色自己从哪里见到过了——自己当时执意要面见圣上，执意不要祁霄贤陪着来东吴时，祁霄贤眼睛里就是这种情绪。
想到这些，阮笛心一软，差点答应下来：
“那……那便依你？不行，明玉，张林张雅兄妹二人都见过我，我去过去江边盯着他们，一不小心暴露就麻烦了！”
“夫人你什么时候和张林他们见过了？”
明玉以为阮笛在开玩笑拒绝她的提议，因此口气中略有调戏之意。
这几日风雪已经停下，空中乌云也逐渐散开。这是天气马上就要回暖的征兆。
对于那些居住在和平地带的百姓，春天的到来他们可以耕地播种，等待收获。
可是对于东吴的一部分人，春天的到来意味着气温回升，意味着河水的冰块会融化，意味着迟迟没能修好的河堤会涨水，重新淹没下游。
“你不在的时候，我去布庄买衣服遇到张林了，接着混进张府又见到她妹妹张雅。”阮笛撩起眼皮，看着满脸戏谑的明玉，一本正经道。
“……”明玉顿时大感惭愧，自己垂下头不说话了。
两人靠坐在火边，一直商议到后半夜，听远处城中传来隐隐约约更夫的“四更天”，才停止商议，仍旧在火堆旁边睡下了。
这边阮涛自从看见刘氏和那卖菜小贩的勾当之后，当晚试探刘氏也没能试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把自己的心给凉透了。
他不得不说服自己，刘厨娘不是文林。两人夫妻多年，一些默契还是有的。可是这个刘氏似乎完全不记得阮涛，刚来时候看他的眼神也是淡淡的，她低垂着眼眸，阮涛并没有细看她脸上当时是什么神情。
他当时心里被巨大的幸福填满了啊。
屋外更夫“五更天”的报时声传来，阮涛看了看窗外，仍旧是漆黑一片——
随然冬季已经开始谢幕，但是京中毕竟不像南方。天气仍然很冷，天亮的时辰更是晚。
阮涛心里忽然感到惊慌和不安，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长夜漫漫，可是有人一夜无眠。
东吴城东。
阮笛悠悠地睁开眼，看到的是明玉的一张大脸正对着她。她顿时瞳孔一缩，差点大叫起来，又害怕引来别人注意，立刻就捂住了嘴。
阮笛见明玉还没有要醒的意思，自己悄悄地起身，把木柴聚拢在一起，却怎么都生不起火来。阮笛便失了耐心，等明玉醒来，一个劲地撺掇她回客栈去。
两人当即出了破庙，问一户农家买了两套农女衣裳扮作乡下姑娘的样子，进城去了。
一到客栈，阮笛便嫌弃起之前的破庙来，硬拉着明玉上了街，说是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这么多天来忍辱负重，躲在破庙里“苟且偷生”的日子。顺便庆祝明玉和故人相见成功。
明玉撇了撇嘴，心想这也算庆祝的理由……
两人上了街，阮笛一心想着吃饭，便拉着明玉直奔东吴有名的名蔻楼。
“夫人，咱们还是先把这一身换了吧……”
明玉支支吾吾。
“哎明玉，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注重形象的……”阮笛不由分说，一边劝说明玉一边还往前走的飞快。
“……”明玉心里总觉得不安，总觉得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可是看阮笛的态度，似乎是对东吴那个所谓的“名蔻茶楼”很熟了，想来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小二把你们这最有名的都通通上一份来！”阮笛一到茶楼，便觉得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她一边扯着嗓子冲小二喊，不待店里伙计过来问，两人就“噔噔噔”上了楼。
如此张扬，自然是引来一干人的注目礼，当他们看到两人那又土又圆的打扮时，只当是乡下人进了城，便把目光移开了去。
“客官，您要的兔头。”小二端着托盘过来，却只放下几道菜，便站在那里不走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阮笛正食指大动，哪想一个小二站在那里，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小二哥，来点？”阮笛把刚扯下的鸡腿在小二面前晃了晃。
“……”小二登时很无语，顿了片刻，终于开口了：
“客官，您要的东西太多了，咱们茶楼的规矩是要先付一半的饭钱……”
阮笛这下算是明白了。
“这点够吗？”不等小二说完，明玉已经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钱袋，放在手里晃了晃。
“够了够了，客官您慢用啊，剩下的菜前后就来！”小二一见钱袋，眼中立刻精光暴涨，自顾自下去安排两人饭食不提。
明玉露出阮笛从来没见过的得意之色，阮笛顿时有些好奇：“难道炫富这么爽的吗！”
“明玉，原来炫富这么爽！这次风头都被你出尽了，你快把钱袋给我，下次让我来！”
“……”
阮笛不由分说，整个人前倾过来就要抢钱袋，明玉偏又不肯，两人打闹起来。
一双阴毒又贪婪的视线盯上了两人，准确来说，应该是盯在了那个转移的钱袋上。
两人正自打闹，忽见一个黑影闪过，空中被抛来抛去的钱袋便不见了。
阮笛大叫一声，那可是她们两带来东吴的全部银子啊！明玉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奈何没带长剑，便抓了桌上一把筷子，追了出去！
阮笛再次被丢在酒楼里，正愣愣的，几个穿了玄色衣衫的男子冲上前来，携了阮笛踏出门去！
这看起来倒像是一次早有预谋的抢劫，而对方真正的目标是她！
阮笛一路上被连拖带拽，周围她什么都看不见，似乎是被藏在了一个黑布袋里。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阮笛猜测着这伙人的来历。
她刚来东吴不久，不会有什么仇家。唯一得罪了的，是张府的张县令和他大儿子。
第556章 张坛主
张县令！想到这里，阮笛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那天那柄小小的四角飞刀，若非碎夜突然出现替她挡下，此时此刻阮笛可能已经见了阎王爷了。
即便如此，碎夜还是因为飞刀吃了点苦头，她阮笛哪里敢和张家父子正面对着干啊？
阮笛心中只道：“死了死了，这下死了”，一双眼睛却四处乱瞟，袋子里几乎看不见光，阮笛取出怀里的四角飞刀，在袋子上刮了个洞，朝外面看去。
四周人家很少，看来是已经是接近城郊了。他们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