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绾小公举
皇上点点头,扬长而去。
当晚便是由礼部何侍郎派人来安置他的住处,巴尔达心中岔岔不平,当下一径睡了。
直至后半夜,却又睡不着了。他辗转反侧,反复思索这几日在京中的见闻,想道:“我自进京中以来,便听到些风言风语,那百姓传说皇帝为了什么贵妃贬拙大臣,将大臣革职,又公报私仇……如今想来,果然是沉迷于酒色,不理政事了。”
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惋惜,叹了口气。
第二日,皇上仍旧是胡乱寻了个借口,不见那使臣;此时淇水部族传来急讯,要巴尔达立刻动身回去。
巴尔达再三求见,皇上仍旧是不理不睬,当下也是寒了心。想要拂袖而去,又想起淇水那君王的嘱托,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告诉了丞相这件事,让他代为转告。
他却不知,那真正的丞相早已经被革职了,此时在职的丞相不过是一个傀儡空壳而已。
那假丞相只是满口答应,至于转告不转告,那又是另一副光景了。
再过得几日,朝中能人尽是被革职的革职,下放闲职的也下放了。那些犯罪稍微严重的,皇上也是大笔一挥,便将人发配到边疆去;小偷小盗的,皇上却忙于寻欢作乐,却又不管不顾了。
那些民间的强盗小偷见偷东西也没有人管,便肆无忌惮,随意偷抢;阮涛,阮笛,祁霄贤也已经被革职在家。
清吏司每每抓到那些偷抢的犯人,便只是将他们的案子记录在册,关押个三五日,又将人给毫发无损地放了。那些打架斗殴的,只要不把人给打死了,清吏司也一概不管。
百姓见他们如此行事,都是连声叹息。只道是国家气数要尽了,官府不作为,也没了指望。因此京城之中,偷盗抢劫,打架斗殴之事,一天也不停歇,只惹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皇后也多次劝谏,皇上只是不听不理会,再过得几日,皇上便不耐烦,大声呵斥她:“你本来便身为待罪之身,朕见你可怜,饶你不死。偏偏你还不死心,还要来诬陷高贵妃!你这妒妇,当真不配母仪天下!”
那高贵妃素来便和皇后不对付,只是昔日皇上和皇后相敬如宾,又颇有夫妻情谊,她便不敢在皇上面前吹枕边风,只是暗地里和皇后明争暗斗。
此时见皇后被皇上怀疑,却还要去劝阻皇上和自己寻欢作乐,心中早已经看不惯她。便日夜向皇上吹枕头风,又暗示自己想要做皇后,撒娇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这日听见皇上斥责皇后,心中自然陈愿,便壮着胆子从旁冷笑:“姐姐还是先回去罢!瞧瞧你这副憔悴的模样,唉,可真是不注意皇后的形象呢!姐姐可是母仪天下的人!”
这一番话,明里暗里,都将皇后狠狠地贬低了一番。那高贵妃心中畅快至极,见皇后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只是冷笑。
那高贵妃当日和皇后暗中较劲,各种使坏,皇后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只因她素来心胸宽旷,也不喜争权夺利。因此对高贵妃一再纵容,却没想到今日落到这般狼狈下场。
一时心中只是后悔,疑惑掺半。她和皇帝夫妻多年,对于皇上也算得上是了解八分。可是这几日来皇上的所作所为,皇后却是无法看透他在想什么,心中徒然生出恐惧来。她也从未想过,皇上如今还是猜忌自己,今日更是大声呵斥他的结发妻子!
正自心如死灰之间,只听皇上怒斥:“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回去梳洗收拾?”原来他闻得高贵妃所言,便斜眼看皇后,见她虽然衣冠整洁,却是未施粉黛,面容憔悴。
当下心中痛惜,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顺了那高贵妃的话,怒目而视。
皇后闻言,已经心如死灰。当即便行礼退了出去。
那高贵妃心中虽然愉悦,却仍旧是不满足,当下便撒娇央求皇上,言语只见明里暗里要当皇后。
皇上见她如此,只觉得她若春花般的小脸只是让自己徒增厌恶,也不多说。
那高贵妃兀自撒娇,皇上终于一狠心,对李公公道:“传朕旨意,将皇后降为贵妃,赐封号襄。改立高贵妃为皇后,封号香玉。”
那李公公连忙去执行了,高贵妃听闻自己封号是“香玉”,知道皇上是嫌弃自己空有皮囊,腹中却无诗书,只当得起这青楼女子一般的封号。
想到这般,她心下却也不着恼,只想着来日方长,既然自己当上了皇后,这封号自然可以改动。心中却是疑心:“却不知皇上为何要给那贱人封号襄?”
那高贵妃只在心中思索,却半天不得要领,欲要问皇上,却隐隐感觉大事不妙,不敢多问。当下只得将这疑惑在一旁搁置了,又巧言令色,讨好皇上。
她自幼便自持美貌,想要什么东西便有人争先恐后给她送来。她爹爹让她多读书,她总是不肯,只想着有这副容貌,便可以想要什么都可以有了,又何必费那闲工夫?
因此那香玉皇后虽然生的貌美至极,于文墨诗书方面竟然是个草包,半点不通。
只是长大之后,偶然偷偷读了些“浓词艳赋”,便心满意足起来。
第647章 昏帝废后
听得皇上为她定封号“香玉”,虽然大感不满,思索片刻之后,又隐隐有些欣喜之色。
她自诩美貌多年,多少人也在她耳边夸赞,香玉皇后早就听腻了。然而皇上却极少谈及她容貌之事,她心中不免惘然,此时此刻得到如此封号,心中自然喜不自胜。
李公公也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何忽然便变得昏庸暴力,迷恋美色起来,似乎只是一朝一夕只间。
他一面在宫中大道上行走,一面寻思这个问题。只见得他一会儿面露欣喜,一会儿又摇头晃脑,在旁人看来却是滑稽至极。
李公公寻思半天,还是不得要领,只得叹了口气,转念一想,皇后也的确是个可怜人。数十年以来都和皇上相敬如宾,夫妻情谊极好。
却不想一夜之间,不仅被人诬陷,冤屈至今还未洗脱,还被夫君废去了皇后之位,当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正这般想着,李公公迅速抬头看了一眼,见柔仪殿就在前方。便收敛了心神,慢慢走过去。
他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门口的两个小丫鬟见到他走过来,其中一个飞跑离开了,似乎是去禀报皇后了;另一个已经对他行礼道:“李公公辛苦。这边请。”
李公公想着这柔仪殿如今就要易主了,这些小丫鬟奴才,都要服侍另一个人。心中更增几分哀愁感叹,面上却不动声色,跟着那丫鬟去了。
二人进得门来,见皇后正端坐柔仪殿正殿中央,旁边站着两个小丫鬟,其中一人便是刚才在门口等候那二人之中一人。
李公公偷眼迅速瞟了一眼,见皇后满面愁容,气色也不大好。服饰钗环却还是穿戴得整整齐齐;妆容也完好无损。
心中愀然,暗想:“皇后娘娘如此时刻还有心情梳妆打扮,当真是有母仪天下的风采。”
他却不知,方才香玉皇后在陛下面前说皇后每日面容憔悴,不理外形,早已经被皇后一字不落地听去了。她心中灰心丧气,却也不甘心落于人后,被人处处抓住把柄,嚼口舌。
因此从皇上处回来之后便强忍着心中不快,好好收拾打扮了一番。
她行为如此,心中却也是隐隐有些期待的。只盼望着皇上能够回想起来他刚才斥责她的口气太重,回来哄她一两句,她便欢喜愉悦了。
方才听得小丫鬟回报说李公公来柔仪殿中了,她心中更是喜不自胜,一面忙不迭地让丫鬟收拾殿中,一面又赶紧补妆。正端坐在殿中等待之时,却见到进来的只有皇上身边的李公公一人,她顿时一双眸子便没了光彩,更加心如死灰。
着瞬息之间,对面的皇后已经心中大起大落了一次,那李公公却兀自不知。见她面色衰败,便不敢再将废后的旨意宣布出来。
二人各自心怀鬼胎,李公公数次想要要开口,却见到对面皇后的脸色,不忍心再雪上加霜。因此一时间如坐针毡,开不了口。
皇后却因为没见到皇上,心中没了指望,对待人也冷漠起来。李公公在那坐立不安,她却视若无睹,别过脸去。
小丫鬟端上茶来,李公公道了谢,端起茶杯假装喝茶。
一口热茶下肚,心中便安定了不少。李公公想起来还要回去和皇上交差,不能再耽搁了,便一狠心,讪讪开口:“皇后娘娘,皇上有旨意要奴才吩咐。若是多有得罪,还请娘娘见谅。”
说罢,不敢再看皇后的眼神,兀自背书般地开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祁氏,仪容不整,品德不佳。不堪母仪天下,遂降为贵妃,赐封号襄。”
一口气连珠炮般地全说完了,李公公悄悄喘了口气,这才敢偷偷看皇后的反应。
却见她早已经拜伏下去:“臣接旨。”周围丫鬟婆子一起跪倒。
李公公心中纳闷。听皇后声音平静非常,像是没事人一般。他自入宫以来,还未曾见过如此大难临头还面不改色的女子。
心中对皇后啧啧赞叹,更加可怜起她来。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一路上不住暗自叹息:“那皇后娘娘果真是个奇女子。如此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当真有国母风范。只可惜她是个女子,不然若是能够生得个男儿身,必定能在疆场上有所作为!”
一边想着,忽然又想起来自己的身世,又不住叹息自己,痛恨道:“我身为一个男子,却甘心当个阉人,在这宫中任人差遣,做那些低眉顺眼之事,真当比一个女子还要不如。”
李公公越想越伤心,竟然落下泪来。所幸左近无人,不然被那些好嚼口舌的宫人看去了,也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风波来。
自那日之后,李公公心中竟然莫名地对皇后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他却哪里知道,皇后听到被降为贵妃之时,便早已经眼泪决堤而出了,只是尽力强忍,只能伏倒在地,佯装接旨,才不至被人看到。
那淇水部族使臣巴尔达在京中也不多做停留,收到消息之后便立刻买了几匹快马,朝来路飞奔而归。
他之所以这般归心似箭,一半是因为王都传来的急件。信中并没有说是何事,只是用了加急符号,巴尔达心中不安,只盼望别出什么大乱子。
一面心中却是暗暗欣喜。他见那皇帝沉迷酒色,昏庸无能;初时还很怀疑,到后来见到京中百姓无不痛骂皇帝官员,便不再怀疑了。
他虽然恼恨皇帝对待自己轻贱,却十分能忍。深知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道理。见皇帝如此无能,便想早日赶回王都,告诉自家王上在京中所见所闻,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淇水部族位于西北部。那里夏日便天气炎热,冬日却是滴水成冰,千里冰封。淇水部族的人们均是以放牧为生。只因为那西北之地实在是夏日太过短暂,冬日又太过漫长,粮食不能生长。
巴尔达的父亲也是淇水的使臣。因此自从七八岁岁开始,他便时常从京中和淇水部族之间往来。
第648章 淇水使臣巴尔达
待到他十二岁之时,父亲便将他留在了京中居住。这一住便是十几年,直到他父亲过世,他接任使臣一职,才停止了在京中定居的逍遥日子,在京中和王都只间每年来回奔波。
他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闲来无事便四处闲游。对于京中,乃至整个中原地区,他都相当熟悉。
什么地方是四季常青的富饶之地,什么地方是沿海温暖的航海地区,他都一清二楚。
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地在想,为什么中原人可以享受这么好的地方,他们淇水部族却要常年居住在冷热交替的大西北,饱受煎熬。
无数次,巴尔达都想要告诉王上,让他下令,带兵打入中原,为淇水人民争取一个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
可是他也知道,若是王上听信了他的话,淇水百年基业便是毁于一旦。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也变得没有意义了。因此巴尔达从来不多说一句话。
每每话到嘴边,便再也说不出去了。
可是如今,中原地区似乎气数已尽,皇帝也堕入魔道,色令智昏。正是他们淇水部族扬眉吐气的大好时机。
巴尔达几日以来,日夜兼程,累坏了好几匹骏马,终于在第三日太阳初升之时,赶到了王都。
巴尔达来不及歇息,便匆匆进宫回禀了王上自己在京中所见所闻,却见王上一点也不惊讶,心中疑惑。
正要开口劝说王上出兵攻打中原之时,宫殿中走进两个人来。
巴尔达说话忽然被人打断,心中不快,欲要发作,却见那二人虽然穿着淇水部族的传统服饰,相貌却是中原人一般。
心中好奇心大起,一时倒也忘了不快。他迅速打量了二人。来人是一男一女。那男的身材高大纤细,相貌英俊;那女的却是娇小可爱,面容略显丰满,似乎是年纪尚小。
巴尔达见二人正由一队侍卫恭恭敬敬地领着带进宫来,心中深感诧异,暗自想:“那侍卫对她二人这般尊敬,却不知是何方圣神?”
正自纳闷间,只听得高高在上的王朗声介绍:“张公子,刘姑娘,这位是我的使臣巴尔达。”
顿了顿,又朗声大笑:“巴尔达,这二位是中原来的朋友。”说着指着那男子,“这位是张林。”又指着那女子,语气颇为欢欣雀跃:“这位姑娘叫做刘若茗。”
巴尔达闻言,趁机朝二人看过去。却见对方也在看他。三人目光交汇,巴尔达一怔。
那女子长的甚美,眉眼深邃。虽说是中原人,细看之下,却又有些西域美人的风情。
那女子见他这般模样,似乎轻声笑了一声,便移开了目光去。张林也是冲他一笑,甚是温和可亲,巴尔达心中防备心大起,却不知为何。
三人各自落座,也都不再言语。
王上为三人引荐过后,也不说话,只是把玩着手上一个铁环戒指,眸子黝黑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巴尔达本想劝说王上出兵前往中原之地,趁他们虚弱之时,一举拿下。此时却见刘若茗和张林在此,不好多说,生怕泄露信息。
一时也难以开口,心中却是想法百出。正想着,却听王上叫他:“巴尔达,你刚才有什么事要说的,此刻便说了我听。”
巴尔达面露难色,看了看那张林和刘若茗二人,又看看王上。
那二人都是知情识趣之人,见此情景,哪里还能多作停留?
当下张林便起身告辞:“臣想起还有要事要办,此刻正是好时候,便先行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