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绾小公举
阮笛所说,祁韵又如何不知?只是她对于这些纷争早就看淡了。只是苦于深宫难熬,也不能离开,这半辈子便要在这里耗尽了。
天子柔情固然难得,可是薄情才是天家常事。祁韵拉着阮笛的手,眼睛却看着别处,柔声道:“妹妹,你不用劝我啦。”
阮笛只感到手背处传来一股冰凉,她一阵心疼,避而不答:“皇后手好凉!快抱个手炉暖暖。”
说着也不容她拒绝,当下便将自己手边的手炉递到她手中。
祁韵不理会阮笛的插科打诨,正色道:“妹妹,这深宫之中日子也忒难熬啦!我时常想,若是那一日,中剑的不是祁风,是我,我运气再好一点儿,会不会他便……”
似乎是有些难为情,祁韵面上飞起一抹绯红,顿了顿,轻笑一声:“会不会他便带我走了,去哪里都好。”
阮笛闻言一怔,随后听得一声极轻的叹息声,在氤氲的气氛中烟消云散。
第667章 深宫枯槁
祁韵既然如此说,她自然是找不出话来反驳了。更加没有理由去劝说她和皇上重修旧好。
若是之前说是阮笛劝说祁韵和皇上重修旧好是为了大局考虑,那么此时再多费唇舌便是太过于自私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二人相对而坐,随着阮笛沉默下来,祁韵也不再说话,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二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正自恍惚出神,只见小婉急匆匆地走进门来,说是皇上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柔仪殿一个小黄门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祁韵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小黄门嗓音如此尖利,她竟然充耳不闻。
阮笛有些心急,迫不得已之下,伸手推了推祁韵。
“皇后娘娘,陛下来了。”
祁韵这才惊醒过来,面无表情,眼中仍旧是挥之不去的落寞惆怅之色,起身迎了上去。
阮笛也跟在她的身后迎了上去。三人说笑片刻,阮笛一直观察着祁韵的神色,见她仍然如同往常一般,举止端庄大方,眉眼之间却一片冰冷,再不见往日可亲可敬之色。
当下心中一片怅然。又见皇上对待祁韵殷勤温柔,一字一句几乎都是细细思索之后方才开口。即便祁韵对他深色冷淡,他也不以为意。
阮笛不便打扰,半盏茶功夫,便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了。
心中唏嘘不已。皇后当日对皇上一往情深之时,皇上兀自不懂得珍惜,还冤枉她。如今看来,祁韵当真是冷了心了。
恐怕那二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破镜重圆了。
想到这里,阮笛叹了口气,上了回府的马车。
此时祁府已经焕然一新了。四四方方的牌匾上题写着“祁王府”三个烫金大字,屋檐飞挑起优美的弧度,屋舍楼阁之间勾心斗角,甚是气派。
马车在门口停下,阮笛掀起帘子,小婉连忙过来搀扶。
早已经有看门的小厮飞跑进门,将阮笛回府之事通报了祁霄贤。
小婉陪同着阮笛进门来,才走了几步,便见到祁霄贤迎了上来,柔声问候。
“王妃辛苦。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晚?”
阮笛 抬头看看祁霄贤,只见他笑得戏谑。心头不禁一阵恍惚,想起昔日自己和他初相识,他总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
那时候祁霄贤还是个小小捕快,如今却已经是开国以来第一位异性王;当时阮笛也从未想到自己会和他走到一起,如今两人的孩子都快三岁了。
这四年时间过得太快,恍如南柯一梦。
阮笛打起精神,连忙微笑道:“去同皇后说了几句话。不碍事。”
一边又暗自奇怪,今日自己怎么想的那么多,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祁霄贤上前来,携了阮笛的手,二人一同用晚膳去了。
“近来京中也没什么大风波,怎么王妃倒是有些精神涣散了。多吃点儿罢。”
祁霄贤夹了一块猪腿肉放在阮笛碗中,眼中却满是取笑之意。
阮笛叹了口气,双手握上祁霄贤的手,眸子中充满担忧之色。
“夫君,皇后和皇上,只怕是破镜难重圆了。”
话音刚落,阮笛便察觉到手中那双骨节分明却又清瘦有力的双手轻轻颤抖了一下,目光便不由自主浮上他的脸。
祁霄贤面有难以置信之色,沉声道:“姐姐是个很有气度的人,不会因为皇上怪罪于她,便……”
说到这里,似乎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只感受到阮笛的手心传来的一阵温暖的触感,“即便姐姐她不能因此事而释怀,也该为大局考虑。和皇上重归于好,于她自己,于国家都有好处。”
阮笛心中一凉,却没想到祁霄贤丝毫没有体会到祁韵的难处,竟然轻易便说出这样的话。
正要开口驳斥他,忽然想起自己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见了祁韵,方知她此时此刻处境的尴尬为难之处。
一时间也怪罪不得祁霄贤,想了想,温声道:“夫君去看了皇后那么多次,怎么不知她的难处?她……”
阮笛欲言又止,朝小婉使了个眼色。小婉会意,便将屋中那些垂手侍立的小丫鬟们都支开了去,自己顺手带上门。
阮笛想起当日同祁韵所说的话,依旧是有些惊心动魄。当下定了定神。这才又开口。
“夫君,祁韵她对于皇上失望了。她被冤枉之时,皇上不曾有一次前来看过她。宫中之人最是喜欢落井下石,对她百般苛刻,她说,她的心已经死在那深宫之中了。”
祁霄贤面露震惊之色,显然是一时间难以接受阮笛所说。愣了半晌,憋出来一句:“我去看姐姐那么多次,姐姐却从未告诉我这些。当真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失职,忽略了她的感受。”
阮笛点点头,见他此时满眼都是自责,又不禁心疼,安慰道:“你以后若是有空,便多去陪伴她。祁韵还说……那天若是死在剑下的不是祁风,而是她……”
祁霄贤忽然面色一阵苍白,随后又慢慢恢复过来。
那一剑是出自他的手,几乎铸成大错。若非祁风,他恐怕当场就要自刎,下去同祁韵解释了。
察觉到祁霄贤的变化,阮笛便住了口,只将同祁韵所说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和他说了,三两句敷衍过去。
只是祁霄贤想起了捉拿孟砚那日发生的事,心中便难受。又想起祁风,这其中的关窍当即明白了。
祁风一心要将祁韵带走,后来又为祁韵挡下了自己那一剑,祁霄贤这么多天来,也从来没有细细想过这件事。
此番阮笛一提醒,当即茅塞顿开。他方才知道祁风竟然对于祁韵如此钟情,十几年来跟在孟砚身边,甘为仆役,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接近祁韵?
只是这番痴情,终究是不得善终。
如今京城中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清吏司也落得清闲。只是阮笛每日总是忙于天香楼的事情,整日家早出晚归,兴致勃勃地打算着要多开几家分店。
阮逸英和祁玉逐渐长大了,整日缠着祁霄贤。
第668章 巾帼不让须眉
三四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那两个小孩儿自小便很少和阮笛和祁霄贤一起玩耍。
他们一岁多之时,阮笛前往东吴;祁霄贤又去了长安。后来他们二岁之时,阮笛和祁霄贤又忙着调查孟砚的事情,再一次将二人冷落了一年。
两个孩儿从小便和府中的仆人一起玩耍,幸好和阮笛和祁霄贤都没有生疏。祁霄贤也是暗自庆幸,格外珍惜和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时间。
他每每劝说阮笛,让她多多陪伴两个孩子,阮笛只是笑着答应,第二日却又忙着去天香楼。
祁霄贤也无奈,见阮笛兴致勃勃的模样,又不忍心打扰她。
刚好祁玉和阮逸英这几日病恹恹的,似乎对自己已经厌倦了。整日吵着要和娘亲一起玩耍。
祁霄贤无法,灵机一动,便想着将自己的功夫教给两个孩子,免得他们无聊,自己也落得清闲。
父子三人倒也其乐融融,阮笛也放心不少。
她却有自己担忧的事情。这几个月以来,她在天香楼查看巡游之时,时常看见一些胡人。
京城中有胡人是很少见的事情。那胡人居住在遥远的远东地区,和这里相距十万八千里。如今忽然出现这么多人,怕是其中有什么古怪。
只是阮笛每天傍晚回到家中,见到祁霄贤兴高采烈的告诉她两个孩子今天又学了些什么,祁玉擒拿功夫学的特别好等等,她都认真倾听,往往将那胡人之事给忘在了九霄云外去。
一连几个月,那些胡人在京中倒也没生出什么大风大浪来。阮笛去上朝之时,也并未听见朝堂上有什么风声,便放松了警惕。
秋去冬来,冬尽春至,一晃便是两年过去。祁玉和阮逸英长得飞快,从两个瘦瘦小小的身板长成了身材高挑的少年少女。
阮笛每每看见他兄妹二人,便忍不住唏嘘他们才六岁,怎么长得这么快。
祁霄贤便要在旁边故意说自己身材高大,两个孩子也应该如此。
阮笛便“呸”一声,笑骂:“”“难道咱们女儿祁玉也要长得想你一般,虎背熊腰啊?”
祁霄贤嬉皮笑脸道:“那正好!咱们祁家的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以后做一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那岂不痛快?”
阮笛闻言,眉毛一挑,却不知为何想起了京中忽然多出来的那些胡人的事情。连忙嘘声道:“别这样说罢!我还是想让咱们女儿像我一般,温柔秀美。”
祁霄贤听得阮笛这般夸赞自己,当即就要嘲笑阮笛。一抬眼却对上她满面肃容,似乎不是在开玩笑,只好讪讪地噤了声。
阮笛心中有些怪异的预感。那京中胡人之事,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来了。这两年京中胡人越来越多,起初百姓都有些大惊小怪。这时候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祁霄贤见阮笛一直默不作声,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担忧道:“笛儿,可是有什么事?”
阮笛摆摆手:“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你方才说咱们女儿以后要披挂上阵,我却忽然想起了京中这几年忽然多出来的胡人。心中不安得很。”
祁霄贤闻言,一时也怔住了。半晌反应过来,见阮笛仍然愁眉不展,连忙假装捂住自己的嘴,含糊不清道:“都怪你,说什么祁玉要是当个女将军!咱们女儿是要像她娘亲一般貌美如花的!”
他一边装疯卖傻,一边观察阮笛面上神情。见阮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才心中稍安,却暗地里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能提祁玉要做女将军的事情了。
他却不知他这一句话,一语成箴。不管他提还是不提,祁玉的命运便在此时此刻注定了。
这一日是京中有名的节日“花神节”。在这一天,京中所有妙龄女子,都要去城东南的一座山峰上参拜花神。
那山峰叫做“缥缈峰”,只因它在秋日冬日便是云雾笼罩,没法看到它的真面目。
那时候山中寒冷至极,林木森森,不见天日,京中百姓都不会在那个时侯去缥缈峰。
那花神节是在春天。春夏之时的缥缈峰又是另一番光景。那时候天朗气清,暖风和煦。树林中一改冬日的阴沉冷寂,变得生机勃勃。
尤其是百花齐放的春天,更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地方。
因此京中特意将缥缈峰上的神社给大大修葺了一番,改名为“花神庙”。又在神社周围修建了很多房间,以供前来参拜的游人居住。
那花神节是本朝的重要节日。每到此时,那些青春少女,逍遥少年,乃至文人墨客,皆要到缥缈峰游玩一番。
皇后作为一国之母,更是要到花神庙亲自参拜,以祈求国运昌盛,这和皇帝每年春节参拜天坛几乎是有着相同的地位。
皇后虽然心如枯槁一般,一国之母的礼数却还是要有的。
今日一早,皇后便在侍女的催促下梳妆打扮。一大早,皇宫的凤驾便从柔仪殿出发,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城,朝缥缈峰而去。
一路上有百姓围观在道路两旁,不断欢呼,都想亲眼目睹当朝国母的倾城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