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绾小公举
过了好半天,碎夜这才回过神来,只是他似乎已经兴致缺缺,再也没有了继续往下讲的欲望了。
祁霄贤和阮笛早已经看出来,便都找借口说是困了,要去休息。
祁玉还兀自不愿意离开,被阮笛拉着回了屋子。
第二日,祁玉依旧和朝颜学艺医学法术,碎夜虽然也时常过来查看,却绝口不提要教导她阵法的事情。
祁玉心中疑惑得紧,又奈何自己不得空,找不到机会询问他。
一晃又是不知道多久过去,山中日月长,祁玉从来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日子,只感觉自己的衣裳似乎一天比一天厚,又逐渐一天比一天单薄。
这是第二年的春天了。这一日,天气刚好十分晴朗,阮笛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包袱,便将祁玉叫过来。
“娘亲?您叫我?”祁玉又长了一岁,十一岁的祁玉已经很高,比阮笛还高出来那么一点点。
“玉儿,你都比娘亲高这么多啦。”阮笛拍拍祁玉的胳膊,忽然间想起自己都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了,不禁有些伤感。
“娘亲,您到底是有什么事?”祁玉最了解阮笛。她每次要和自己说些不好的事情,就要先东拉西扯点别的,再告诉自己正事。
“玉儿,你和你朝颜姑姑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你姑姑她如今人还在阳城,我们也该去找她们了。”阮笛想了想,尽量将措辞用的温柔一些。
祁玉却十分不愿意,顺口道:“可是碎夜叔叔还没教我五行阵术呢!”
“玉儿!”阮笛忽然间提高了音量,祁玉吓了一大跳,连忙后退一步,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她。
阮笛自己也吓了一跳,随后暗自后悔自己反应太过于剧烈了,以至于吓到了祁玉。
她勉强在嘴角扯起一个笑容,却有些力不从心,“玉儿,你碎夜叔叔不是告诉过你,你不能学五行阵术的。”
“谁说我不能学,我便偏偏要学!碎夜叔叔当初有个老道人也说了他不能学,可是如今他不也是好好的吗?”
祁玉据理力争,顿时面红脖子粗起来。
“玉儿,无论如何,我们都得离开了。你碎夜叔叔和朝颜姑姑也要出门云游去了。你难道不想念姑姑吗?咱们都一年多不曾见到她了。”
祁霄贤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褐色的包袱,一边将它递给阮笛,一边和祁玉说。
小丫头不以为然,却知道父亲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改变主意的。他对于姑姑祁韵的愧疚在这一年多的日子里与日俱增,祁玉早熟,早就看出来他想要去找寻祁韵了。
心中不服,祁玉也只是撇撇嘴,就乖乖地走上去接过阮笛手里的包袱,赌气朝前走。
祁霄贤和阮笛对望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是深深地无奈,一边又担心祁玉乱跑,只能跟上去。
祁玉却不是出去,她在庭院中漫无目的地快步走了一圈,心烦意乱之下,忽然想起来朝颜和碎夜今日也要离开,心中一惊,连忙挨个屋子喊起来。
“朝颜姑姑!朝颜姑姑!”祁玉一间接一间地推开房门,却始终见不到那二人的身影,倒是秋姑迎了上来。
“秋姑姐,朝颜姑姑他们呢?”祁玉快步赶上去,十分焦急的问她。
“主人他们今日一早就离开啦,连早饭都没吃,你竟然不知道吗?”
她还没说完,祁玉便已经松开了她的衣袖,又挨着房间的找寻呼唤起来。
阮笛和祁霄贤看在眼里,也不去组织她。二人也知道,祁玉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若非她自己亲眼看见,不然别人怎么说,她也是不会相信的。
半晌过去,祁玉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了。她终于停下来,眼中流露出怅然若失之意,又很快抹去,冲阮笛他们走了过去,“娘亲,爹爹,咱们也走吧。”
那祁霄贤夫妇这才放下心来,听到她略显得沙哑的嗓音,又不禁叹了口气,“只怕祁玉这孩子以后会吃亏啊。”
二人同时这般想道。
第736章 回忆
才走出去几步远,祁玉却又忽然回过头来,冲秋姑挥挥手,“秋姑姐,再见啦!有空我还回来的!”
秋姑依然站在不远处,直看着三人朝那稀奇古怪的阵法之中走过去了。
那房屋因为有阵法的保护,这一年半载来,也没个外人来过,几人居住在里面,就像是世外桃源一般,十分悠闲惬意。
这会子忽然要回到外面那动荡不安的花花世界去,阮笛心中倒有些隐隐约约的担忧,同是却有些摩拳擦掌。
祁霄贤满心只记挂着祁韵的所在,顾不得那许多;祁玉却想的是以后要是有机会,也像那碎夜当年一样,在江湖和朝廷上掀起一番血雨腥风才好。
三人各怀心事,走到外面的大路上,见周围都是耕种的农民,不由得有恍然隔世之感。
他们同一个农家买了一辆马车,祁霄贤便坐在外面当做车夫,祁玉和阮笛母女坐在车厢里,一路朝京城而去。
一年前祁霄贤得知祁韵人在阳城,本要去找她,却不想被那麻子三几人一搅和,阮笛受了伤,只能留在朝颜那里修养。
这一留下来,就是一年多,不知祁韵她是否还在阳城?
祁霄贤打算先去凤还城打听一下当下的消息,再作定夺。毕竟时局变化,他们一年多不曾有外界的消息,不能保证祁韵的下落是否还真实有效。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现实比他想象的更加让人难以置信。
马车缓缓向凤还城城门而去。“里面是什么人?出来看看!”
一个守门的年轻士兵粗声粗气地喊起来,似乎这样就会让他稚气未脱的脸庞看起来凶狠一点。
祁霄贤先前就打听过了,这凤还城里如今已经没有他们三人的通缉令了。如今一年半载过去,没有通缉令,很少有人可以认得出他们几人来。
他胸有成竹,却故意装作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点头哈腰地道:“这位爷,里面是小人的老婆孩子。你们两将门帘儿掀开,这位爷要看看马车里有没有藏着别人!”
他话音刚落,那门帘已经“刷”一下子被人掀起来了,祁霄贤心中一惊,正看时,却有两只圆鼓鼓的眼睛正盯着那士兵看,正是祁玉。
那士兵被祁玉这么一瞪,顿时有些说不上话来,便将人放行了。
祁玉又“哼”了一声,随着马车逐渐远去。
“娘亲,我最讨厌这种狗仗人势的官兵了!你看刚才那人,叫叫嚷嚷的,像是不会好好说话似的!”
祁玉和阮笛抱怨,一边伏在阮笛的腿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指甲。
“玉儿,这话你可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以后要自己去改变,知道吗?”
阮笛摸了摸祁玉的头,声音中带着年轻时候没有的成熟和沧桑。
祁玉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母女二人都不再说话。
“笛儿,你看着点儿玉儿,我去打听打听祁韵的下落。”
祁霄贤一边将阮笛母女送上楼去,一边叮嘱她们。
阮笛轻声答应,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拉着东张西望的祁玉进屋了。
“娘亲,方才你为什么拉着我?我要是去,也是可以帮上爹爹的忙的。”
祁玉才一进屋子,便迫不及待地挣脱了阮笛的禁锢,丝毫不让。
“玉儿,你还是初次来这凤还城中,京城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肆意乱来的地方,你年纪还小,自然不知道。”
阮笛兀自坐在榻上,随意倒了杯茶端在手中,却不喝,只盯着杯子出神。
小丫头最讨厌别人说她“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话,只是阮笛每次这样说她,她总是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只能四处钻牛角尖。
“娘亲,我也不是头一次来京城了。这凤还王朝再厉害,还能有中原朝廷厉害?京城我不也在那里长了八九岁吗?何况一年前我还和你和爹爹亲自从这凤还城中逃出生天呢。”
她提起一年前麻子三夜袭之事,口气轻松,似乎是早已经将它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一般。可是阮笛依旧是眼皮子一跳,经不起那刺激。
她看着祁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不知怎么说她才好,也知道她只是年纪还小,无论自己怎么说,终究只能祁玉自己去面对,一时不由得怒气又消了大半。
“玉儿,在中原王朝的时候你爹爹是祁亲王,是历朝历代以来的第一个异姓王;娘亲是当时的正三品光禄大夫,身居高位,处处受人尊敬。那些人爱屋及乌,自然也要巴结你。”
她似乎是想起了当初在中原的日子,也想起了如今音讯全无的父亲阮涛,不由得眼睛一酸,差点就掉下泪来,“你外祖父是朝廷里的宰相,是何等的风光?后来咱们家没落了,也亏得靠着你外祖父的保护,才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活下来。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祁玉忽然想起在祁府的密道之前,阮逸英为了保护她而将她一把推进了密道里,自己却来不及而被朝廷的锦衣卫乱刀砍死的情景。
那血腥淋漓的场面忽然间无比清晰地在她的面前出现,祁玉打了个寒颤,心头升起一股子恶寒,终于放弃了要和娘亲斗嘴的念头。
阮笛还兀自念念不休,阮逸英被杀的时候,她因为奔波劳累和惊吓过度而昏死过去,所幸不曾见到这样的场面,这时候也不知道祁玉为何忽然变得这么温顺了,心中想的是要趁着这机会好好和祁玉说说。
祁玉只顾着垂头听阮笛说话,忽然门“吱呀”一声,祁霄贤身影一闪,便已经进门来。
她大叫一声,“爹爹,您的脸怎么啦?”
阮笛已经抢上前去,抓着祁霄贤的衣袖四处查看,一边又不住询问他怎么了。
“并不碍事。只是和一个人打了起来,只是个市井泼皮无赖,不是朝廷的人。”
祁玉已经从包袱中翻出金疮药来递给阮笛,阮笛一边替祁霄贤敷上药末,一边嗔怪道:“手臂上这么长一道血痕子,也厚着脸皮说没事。”
第737章 重新出发
他耳朵中全是心上人殷切的野怪和关心,却只是朝她咧嘴嘻嘻笑起来,阮笛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立时又是一顿训斥。
“你还不长点儿心呢,到时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和玉儿可真的不要你了。”阮笛一边嗔怪,一边将最后一缕纱布给祁霄贤的胳膊上缠上了。
“爹爹,您当真看清楚了,那人只是个市井无赖?”之前一直在旁边看着不说话的祁玉却忽然间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玉儿休要担心,那人的确不是朝廷的人,不用担心。”见阮笛已经替自己包扎好了伤口,祁霄贤挥动着他那左缠又裹的胳膊腿儿,低声安慰祁玉。
“爹爹,那这次乐有打听到什么消息么?”
“听说在半年前,廖秋风曾经回来过凤还城,之后又因为阳城军务着急,匆匆回去了。那长云公主倒是一直留在凤还城的公主府之中,没有去别处。”
祁霄贤一股脑儿全部把知道的都说出来,顿时觉得心中一股郁结之气全部烟消云散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爹爹,那咱们这便动身去阳城吧。时不我待……”祁玉还想要接着往下说,却忽然想起父亲的心事,一时生怕他徒增担忧,只能按下不提。
她其实正在想:“时不我待,也不知道这两年多过去,祁韵姑姑是不是还记挂着咱们。”
她知道自己若是将这想法轻易地说出来,爹爹和娘亲肯定会担心自己小小年纪思虑过多。
可是祁玉自己知道,她已经不是十来岁的小女孩了。
三人又商议片刻,应该说是阮笛和祁霄贤一直在商量,祁玉在旁边坐着呆呆地想自己的心事。
“既然如此,那便这般决定了。明日丑时,咱们立刻就要动身——祁玉,你听见了吗?”
阮笛显得有些焦躁,祁玉想了想,觉得那更多的是害怕。
娘亲在害怕些什么?祁玉一边像是木头人一般机械地站起身来去收拾东西,一边搜肠刮肚地想着能让阮笛感到害怕的东西。
收拾完毕,祁玉一个人躺在榻上,一双清亮的眼睛此刻正闪烁不明,在黑暗之中有些幽远,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个十一岁少女的眼睛。
祁玉又想了片刻,终于是想不出来,只能暂时将心事放下,在夜色的掩盖之下沉沉睡去。
丑时的钟声一向很准,更夫在干燥的春日冬夜里扯着嗓子大喊道:“丑时已到!”
祁霄贤一听,立刻便翻身坐起来,身旁的阮笛也早已经起床来,他有些不好意思,以为自己是最后醒来的一个,却听见轻微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