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绾小公举
祁玉正睡得人事不知,更夫那么大的嗓子也没能叫醒她。
祁霄贤皱了皱眉头,默不作声又十分迅速地将衣裳穿好,祁玉已经揉着眼睛爬起床来。
阮笛早已经等得不耐烦,好不容易将小丫头叫起床来,连忙张罗着给她梳头穿衣。
祁玉刚一起床便被人推来搡去的,心中恼怒,却知道不能随意乱发脾气。只好嘟嘟囔囔道:“娘亲,这些事情走自己也能做的!”
阮笛三下五除二将最后一个橡皮筋绑在小丫头的发梢,故意装作不知道,“什么事情?”
祁玉心知娘亲是在讽刺自己,她一时无话可答,却仍旧不肯示弱,便强行挣着脖子道:“自然是洗脸穿衣梳头这样的小事。今日只是我起晚了啦。”
阮笛不欲同她多费口舌,微微瞪了她一眼,“你既然知道起晚了,还不快走?”
一家三口上了马车,迅速出了城门去。
那守城门的是个新面孔,他打着哈欠纳闷起来,“这么早是要去哪儿?”
回答他的疑惑的只有渐行渐远的马车和咕噜咕噜的车轮之声。
风雨兼程,前往阳城虽然是往南方走,可是南方山一般很多,比起凤还城的平原来说,道路也是崎岖曲折得很。
自从进去渔阳境内之后,马车的赶路速度便慢下来许多了。
这倒也罢了。只是此时南方天气十分潮湿,阮笛和祁玉在北方居住习惯了,一时遇上这样的天气,加上路上水土不服,不到三两天便发起了烧,在马车上严重之时甚至上吐下泻,祁霄贤只能将马车暂时停下,随意找了个客栈让二人休养两日。
祁玉和阮笛整日家觉得身子不大爽利,只能先躺在榻上歇息。置换马车,找寻客栈,打听路程一应闲杂事务,都是祁霄贤亲力亲为。
阮笛看在眼里,只觉得十分委屈了祁霄贤。每次总是柔声安慰,祁玉却是一言不发,只兀自闭目养神。
祁霄贤和阮笛都暗自纳闷,祁玉这几年来脾气越来越古怪,有什么事都不喜欢和他们说了,只独自闷在心里,也不多和他们亲近了。
二人对望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疑惑和惆怅失落。可惜祁玉完全不知。
又过去了半个月,祁玉和阮笛终于好利索了。祁霄贤却不着急赶路,祁玉一开始还纳闷,问他,他只笑着回答“一年半都等过去了,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
祁玉兀自不理解,前些日子还见祁霄贤忧心忡忡,四处打听祁韵姑姑的下落。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找阮笛询问。阮笛微微一笑,“玉儿,你爹爹这是近乡情更怯呢!越到时候可以见到你祁韵姑姑呀,他心里就越紧张,因此故意推脱说是自己不着急。其实他心里比谁都着急!”
祁玉似懂非懂,却独自将阮笛的话都记了一耳朵。
三人重新上路,祁霄贤时常趁着母女二人不注意,独自长吁短叹。好几次阮笛和祁玉都看到了,知道他心中担忧,也不多问。
这一日马车缓缓驶入一座城门。祁霄贤在城门消失在他眼角的最后一刻抬头看了一眼——
破败却又高大的城门上有三个字,玉门关。祁霄贤心中一怔,一股恍若隔世之感从心里头莫名其妙地出现。
这玉门关的大名鼎鼎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和古书上记载的玉门关却不一样。凤还王朝的玉门关,是真正的南北方的分界线。
第738章 人如玉
玉门关往上的城市,气候干燥,四季分明。可是玉门关的关内便是一条玉门河,河边常年杨柳依依,一片春光明媚的景象。
古时候有古诗:“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说的虽然不是这个地方,但是也相差不多了。
马车进入城内,此时正是春天,那护城河便是玉门河的分支,此刻已经是一江春水,碧波荡漾,十分的美丽动人。
祁玉虽然人在马车车厢里,早已经听到了车窗外麻雀的叽叽喳喳的叫声,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鸟儿的声音,十分婉转动听。
她一颗心也随着欢欣雀跃,恨不得立刻就跳下马车去在那一片春光明媚之中嬉戏打闹,不去想那些心烦意乱的事情。
祁玉撇了撇嘴,迅速将掀开一角的帘子放了下来。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呢,怎么能这样贪玩?
一边灰心丧气,一边听见阮笛唤她:“玉儿,方才还挺开心的,怎么忽然间就这样子啦?”
祁玉心中一阵别扭,将脑袋歪了过去,靠在阮笛的腿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娘亲,这春光真好。阳城也是这样吗?”
阮笛点点头,她在凤还王朝的时间久了,也听了许多人讨论这个王朝的一切,心中也有些底细。
得到肯定的回答,祁玉瞬间来劲了。她一个鲤鱼打挺,从阮笛的腿上弹坐起来,“那凤还城那么冷,怎么不将大都定在阳城啊?”
阮笛一拍她的脑门,口气中带上些宠溺,“玉儿,你小时候读的兵书都给忘啦?咱们中原的京城为何定在北方,国志上不也已经说了吗?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
眼看阮笛又要喋喋不休下去,祁玉不禁有些害怕,她连忙道:“娘亲我知道啦!每个国家都要做到有备无患,若是将大都设立在边界,到时候若是有敌人来……”
母女二人叽叽喳喳片刻,却忽然感觉马车一顿,接着祁霄贤浑厚的嗓音传来:“咱们穿过这座玉门关城,就是阳城了。你们下来歇会儿吧。”
祁玉正巴不得如此,三步并作两步就跳下马车,一边又将阮笛扶着下来,兴高采烈道:“爹爹先去将马车换了,玉儿带着娘亲去找客栈吧。”
祁霄贤正要开口安排她母女二人的容身之处,冷不防祁玉忽然这么一说,他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小丫头这个提议也十分不错,情不自禁点头答应了。
祁玉本以为祁霄贤要好好考虑一番才答应自己,因此也做好了软磨硬泡的打算。骤然间不想她爹竟然同意得这般痛快,真是喜从天降。
“娘亲,咱们走吧!”祁玉一把挽起阮笛的胳膊,生怕祁霄贤反悔似的,迈步就朝那花花世界而去。
祁霄贤叹了口气,正要将马车牵到马市去换了,却忽然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原来是祁玉又跑了回来。
“爹爹,咱们一会儿便直接在这里汇合!您自己多加小心!我会照顾好娘亲的。”小丫头一股脑说完,又飞跑了回去。
祁霄贤笑着摇摇头,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十一岁的女儿一般。
她活泼的性子和阮笛年轻的时候真像。这是祁霄贤最后的想法。
祁玉带着阮笛一起在街上晃悠,母女二人许久不曾见到这样明媚的南国景色,都感到新鲜有趣。
那街上人来人往,更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有,让祁玉流连忘返,恨不得十年八年都居住在这玉门关。
“娘亲,这凤还王朝还真有些东西的。咱们中原就没有这样的好地方。”祁玉伸手接过来刚买的糖人儿,咬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娘亲,这个真好吃。”祁玉将那糖人递到阮笛跟前,示意她尝一口。
阮笛却摇摇头,“咱们中原还是有这样的地方的。东吴被称为江南水乡,气候比这边温暖多啦。”
“真的吗?那玉儿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祁玉正沉溺在无数新奇的海洋之中,对于阮笛也有些敷衍起来。
二人又逛了许久,直到阮笛提到了“客栈”这个词无数次,祁玉终于恋恋不舍地随意选了一家客栈。
二人上去安置好之后,祁玉又要下去找祁霄贤,和他汇合。
她口中虽然这样说,心中想的却是想去那大街上各处都逛逛。
阮笛已经有些劳累,始终放心不下她一个小丫头独自出门,还是跟着去了。
二人出门站在楼梯上从上往下看,那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游人如织,红男绿女,车水马龙,半空中更是楼阁飞檐,绿柳桃红,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祁玉先赞叹了两句,又兴致冲冲地下楼去。她一边只顾着四处乱瞟乱看,忽然冷不防撞到一堵坚硬的墙。
“嘶”祁玉自认倒霉,一边又想这大街上哪里来的墙?她慌忙抬头,一双温润如玉的桃花眼闯进她的瞳孔,接着便是有些清雅的男声:“怎么这么不小心?”
祁玉忽然间觉得心跳有些不对劲,面上耳根却觉得发烫。她不敢再多看,似乎再多看一秒,自己便会溺死在那一潭荡漾着春水的桃花眼里。
她一时却僵住了,走也不是,留下又实在说不出抱歉的话来,又羞又窘,不知怎么办才好。无数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间仿佛就静止在这一秒,祁玉只觉得分外漫长。
她迅速低下头去,正好阮笛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她不明所以,朝祁玉疑惑道:“玉儿?怎么不走了?”
“娘亲,咱们走吧。”祁玉更加觉得面上烫的厉害,她鼓起勇气抬头,盯着那人白玉一般的面容,顿时心里又是一惊,“方才对不住了。”
随后,她顾不得自己心里的兵荒马乱,拉着娘亲落荒而逃。
阮笛好不容易才赶上她,正想喘口气,却不想祁玉忽然间发狠似的,脚底抹油,走的飞快,她不禁埋怨起来,“玉儿,你走慢点儿——哟,你这耳朵怎么这么红?”
她方才好不容易才赶上来,生怕祁玉惹出什么麻烦,一心只想着看住祁玉。
第739章 凤仪宫美人
却全然不曾看到祁玉身边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少年公子。
她更不知道,祁玉已经闯下了天大的麻烦,是必须要用她这一生的天命去偿还的麻烦。
她听到母亲的问话,心里一惊,连忙抬手捂住了耳朵,强行镇定下来,“只是方才走的太快了,热出一身汗来。娘亲,我们快些去和爹爹汇合吧。”
阮笛点点头。二人一起朝方才分别的地方而去。
祁霄贤早已经等在那里,远远地见到祁玉母女,便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正要问祁玉客栈安排的事宜,却见她像是霜打的茄子,一点都没有方才的活波快乐的模样。
祁霄贤莫名其妙,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阮笛,意思在问:“玉儿怎么了?”
阮笛冲她摇摇头,表示疑惑。
三人又重新回去了,祁玉一路上都低着头,祁霄贤问起来,她就谎称自己面上有些痒,恐怕是那些柳絮飞到脸上所致,只能低着头挡一挡。
祁霄贤自然深信不疑,三人快步回了客栈去。
不同于太平盛世的玉门关,那凤还城此刻正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此刻已经临近下雨了,皇城上空的乌云压得很低,似乎就正缱绻缠绵在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屋顶上,舍不得离开一般。
凤仪宫的正殿内,大殿之中一片黑暗,和屋子外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一模一样,一众宫女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珍妃正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一双妙目半闭半开,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是她那张有些阴晴不定的面容已经明示了主人此刻正在心里经受着狂风巨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珍妃娘娘,长云公主进宫中来了!”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进门来,狂风将她吹的衣袂飞舞,像是大雨中摇摇欲坠的纸糊的风筝一样,随时都可以被折断。
“来了!请她进来!”榻上那美人赫然睁开眼睛。
“珍妃娘娘。”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已经从门口闪了进来,随后是一片乌泱泱的丫鬟婆子跟在后面。
大殿之中光线昏暗,看不清楚长云什么模样,只能看清楚一个曼妙的身姿摇曳着朝贵妃榻这边而来。
“哟,这大殿之中怎么不点灯?”长云一边走,一边随意地踢倒了脚边的一个铜器,不知是什么东西,它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一圈,倒在了地上。
“娘娘——”一直守在珍妃身边默不作声的大丫鬟墨鸦终于出声了,“墨鸦,你着急什么?去将灯点上。”
珍妃轻轻摆摆手,顿时带起一阵香风。身边的丫鬟恢复到平日里一言不发的模样,起身去将那烛台上的烛火一一点亮了。
屋子里一瞬间便亮了起来,长云的面容在火光摇曳中忽明忽暗。
“你三弟他最近怎么样了?”珍妃似乎对于宫中那忽然间降临的光明没有任何知觉,她淡淡的开口,似乎是在讨论一件很家常的事情。
一声轻笑率先传了过来,长云轻轻咳嗽一声,“三弟最近好不好我怎么会知道?娘娘若是担心,自己写信去问不就好了。”
“长云,你不要和本宫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你和秋风一直都有往来,本宫也都知道。”
“娘娘既然知道,自然是有渠道关注阳城的情况。何必弯弯绕绕的,要来问我?长云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主,说好听的,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说不好听的,只是一个陪嫁的和亲工具罢了!”
“本宫知道你的难处。长云,只是阳城那种男人家的战场,你如此心心念念地密切关注,难免不会让人起疑心。你只消把目的乖乖地和本宫说了,保证没有人会为难你。”
珍妃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口气忽然间变得很轻柔,似乎是在和自己的不听话的小女儿说话一般。虽然她从始至终都不曾从贵妃榻上起身来过。
也只是一瞬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