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池棠兴致勃勃点头:“是啊!我自己做的!”说得很是得意,甚至迫不及待吩咐婢女去取出来献宝,“我做了两盏,一盏是我娘的,一盏是我奶娘的——”突然一顿,眨了眨眼,“大姐姐……没准备?”
盂兰盆会晚上放河灯不是大家都知道的规矩吗?
李俨不动声色地看了青衣一眼,见青衣微微点头,道:“备了。”瞥见婢女捧出的两盏河灯,便道,“既然备了,就去放吧!”
……
放河灯的地方是位于普明寺山门内西侧的放生池。
放生池圈作方形,引山溪之水,顺着山势流入官河,往年的此时,河灯逐水,胜似星辰,是七月半这日最热闹最有看头的一景。
但今天的放生池畔,只有池棠、李俨并侍女、侍卫诸人。
池棠伤了脚,是被青衣背出来的,但是到了放生池,还是得自己下来,由青衣扶着,亲自点了灯,放到水上。
李俨看着她放完,才蹲下,依样放下一盏河灯。
池棠看着他手中放出的孤零零一盏,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你娘准备的?”
李俨点头。
池棠心中暗忖,这陆大姑娘不是刚出夫孝吗?不是听说她和亡夫郎才女貌、鹣鲽情深?怎么做法会不带上,连放河灯都不肯多放一盏?
莫非……
池棠想得心里生疼,忍不住走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大姐姐,你是我见过的,除我娘和奶娘以外,最温柔贤惠的女子!”
李俨:???
“大姐姐,你这样好,又有老夫人疼你、为你打算……嗯……以后会有更好的!”池小姑娘说得相当诚恳真挚。
什么更好的?
李俨不敢多想,更不敢回应,只能沉默着凝望水面远去的河灯。
烛火盈盈摇曳,倒映而下,波光粼粼碎散,如星河洒落,璀璨又宁静。
池棠也没了声音,同他一起静静站着。
她有三年没看过河灯了,即便以前看,也是看热闹,周围熙熙攘攘都是人,从来没有一次是像今晚一样,静谧得令人沉醉。
这一刻,白天经历的一切,失望也好,惊慌也好,悲痛也好,仿佛都被治愈了,她觉得欢喜极了。
池棠悄悄放开青衣的手,转而抱住陆子衿的胳膊,软软道:“大姐姐,谢谢你带我出来。”要不是陆子衿提议并果断执行,她如何能看到这样美的景致?
哎,这样好的姑娘……也就看着冷清了点,实际待人最细致体贴不过,又是个大才女,出身也好,长相……虽然高了一点,身上硬实了点,不似寻常姑娘那样娇柔可人,可容貌还是美的。
除此之外,简直无可挑剔。
这么好的姑娘,完全可以找一个比郑氏子更好的夫君,可惜这个她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想着,池棠遗憾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咦?
池棠目光定住,好奇地伸手往他衣襟上探去。
隔了三寸远,就被他握住了手腕:“干什么?”
“你别动啊,有个东西!”池棠嘟囔着,挣开他的手,继续探向他的衣襟。
李俨松开手,刚低头要看,就见她的手在他中衣衣襟上轻轻一碰,就收了回去,两指间捏了一片紫色的花瓣。
“紫薇花?”池棠困惑道,“大姐姐你去过后山了?”
整个普明寺只有后门出去的山脚下有一株紫薇花,就是白天第一次碰到秦归弹琴那里。
可陆大姑娘不是说她一直在弘法堂吗?
李俨沉默片刻,道:“来找你之前去过。”
池棠脸色变了变:“你去那儿做什么?我爹说匪人就是从后山进来的,那里可不安全!”
李俨又沉默了片刻,道:“赏花。”
池棠哑了声。
夜赏紫薇……行吧……
文人怪癖她是不太能理解,但安全问题还是要强调一下:“虽说逃出的匪人已经都被捉住,但难保还有漏网之鱼,夜赏紫薇……固然风雅,大姐姐还是要小心些,你一个姑娘家……”
李俨听得头都大了,正不知如何打断,突然听见莫三一声厉喝:“什么人!”
他心中一凛,立即将池小姑娘推到青衣怀里,自己转身挡在她面前。
大雄宝殿东侧的阴影里,信步走出一道身影,丝毫没有因被人喝破而乱了步伐。
那人走到月下时,驻步道:“在下江都秦归,无意惊扰,请恕罪!”
秦归?
池棠从李俨身后伸出了半个脑袋。
大雄宝殿前白衣玉立,清辉满身,虽看不清样貌,也能辨别得出,确实是秦归,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手里似乎捧着什么东西。
池棠心里古怪起来。
爹爹说秦归可疑,派人盯着他,但也没拘着他,秦归当然可以随处走动。
只是……怎么好像到哪儿都能遇到他?
其实前世秦归也有来放河灯,她隔着人群与他目光相遇,他只是远远地朝她微笑颔首。
但这回没有人群,就觉得不对劲了。
不对劲,却又没有任何不对劲的证据。
不用李俨示意,便有侍卫上前喊道:“陆大姑娘与池姑娘在此,秦郎君若无事请回避!”
秦归笑道:“莫非今夜不能放河灯了?”话是这样说着,目光却放远了去看那两盏飘远的河灯。
自己在这儿放河灯,不让别人过来,似乎太过霸道了。
侍卫请示地看了李俨一眼。
李俨突然想起午后听那人说起“在我这儿听了一曲”时的笑容,皱了皱眉。
霸道就霸道了!
正要向侍卫摇头拒绝,忽见秦归身后,有灯火、人影及脚步声,以一种急迫的速度接近。
是谁?
李俨使了个眼色,令随行侍从上前挡住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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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陈年旧案
“爹爹!”池棠先一步认出了,喜不自禁喊了一声。
听到她的喊声,那端为首的人更是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从暗处走出。
竹簪布袍,一副家常打扮,仿佛是有什么急事突然从屋里跑出来似的。
池长庭看也没看秦归,径直走到池棠面前,打量了她两眼,半是心疼半是埋怨道:“不是叫你回去休息,怎么又跑出来了?”说着,淡淡看了李俨一眼。
池棠忙道:“是我缠着陆大姐姐陪我出来放河灯的!”
池长庭眼睛一瞪:“你想放河灯不会找爹爹?”忍不住剜了李俨一眼,“小女年幼不懂事,给大姑娘添麻烦了!”
放河灯不找自家爹爹,找他干什么?
谁缠着谁重要吗?我女儿年纪小不懂事,你李俨都二十岁能娶妻生子的人了,也跟着胡闹?
李俨垂眸默默不语,并不想跟一个草木皆兵的老父亲争辩。
池棠着急地拉了拉池长庭的袖子:“爹爹!”
陆大姐姐也是疼她,爹爹怎么对人家这么凶呢!
池长庭轻哼一声,从青衣手里拿过池棠的斗篷,将她全身严严实实包裹好:“回去了!”
仍旧是青衣背着池棠,池长庭走在边上,李俨落后一步。
池棠将脸贴在青衣背上,斗篷罩着她的脸,只能看到方寸星空。
她看不到秦归,也不想看。
爹爹都说了秦归可疑,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个人。
一想到秦归有可能是借着自己对付爹爹,池棠心里就一阵阵发冷。
那前世,他是不是成功了?
更有甚者,爹爹的死……
“府君!”秦归的声音从脑后响起。
池棠只当是路过他身边时正常行礼问候,却在问候之后,又听到他温声道:“今日午后,先后有太守府侍女及侍卫来询问池姑娘的行踪,后来又听说寺里进了匪人——池姑娘没事吧?”
“小女无事,劳秦郎挂心了。”池长庭语气和煦答道。
池棠刚抬起的脸,又低了下去,心中暗忖,爹爹明明怀疑秦归,面上却还是和气,怎么对陆大姐姐这样不假颜色?
陆大姐姐也不恼,好似、好似他们很熟一般……
池棠忍不住偷偷看了池长庭一眼,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询问地看了一眼过来,池棠咧嘴冲他傻笑了一下,他失笑摇头,又将目光转回向前。
然而转回之前,仿佛无意识地,他往后瞥了一眼。
后面跟了许多随从,还有陆子衿……
……
送了女儿回去后,池长庭匆匆回到自己房内,一进门,就看到朱弦拿着她的剑对着院子里的树砍柴似地猛砍,一边砍,一边恨恨喊着:“池长庭!池长庭!池长庭……”
池长庭瞥了她一眼,顾自大步进屋。
朱弦一跺脚,收了剑跟进去,恼火道:“姓池的,你到底忙完没!”
池长庭坐下,端起半盏冷茶喝了一口,道:“继续说!”
神色自若,就好像刚才没有在对方说到一半时跑出去似的,气得朱弦抄起长剑把他当树干砍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