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淮琅
钟莹回来的时候,晏宇已经不在了,他的个人物品却全没有拿走,也许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没心思收拾了。
她灌了一瓶啤酒,从小房间里腾出一个蛇皮袋,把他的衣服鞋子枕头磁带书籍洗漱用品统统扔了进去。装满一个袋子,横看竖看家里还是不顺眼,又腾出一个,他盖过的被子,用过的厨具,吃饭的碗,喝水的杯子同样扔了进去。如果不是装不下,她想把他买的家具家电也扔进去。
十八号早上,钟莹在胡同口找了两个蹬三轮的男子,一人五十块钱,让他们把两个巨大巨满的蛇皮袋送到华大,说清要计科院晏宇签收。蛇皮袋里的东西远超五十元,可钟莹管不了那么多,爱偷偷去吧,谁让他不及时保管好自己的财物。
车夫没有偷东西,回来就向钟莹展示了晏宇的亲笔签名,以此证实自己人品可靠,以后有苦力活还可以找他们。小姑娘出手大方,能靠劳动吃饭,挣清白的钱,谁也不想干下作事啊。
钟莹对他俩却没什么好脸色,你们人品好,你们全家人品都好,就我下作,我不想挣清白钱!
没好脸色归没好脸色,十八号下午钟莹又找他俩干了一次活,把小汉显呼机和很多晏宇买给她的小礼物,以及晏奶奶的玉镯和派克笔都送还了回去。贵重物品她还是亲自押车的,偷偷躲在暗处,见晏宇出校门亲手接下才放心。
他好好的,除了看起来沧桑了一点,憔悴了一点,不修边幅了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变化。接过东西后,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目光从南扫到北,又从北扫到南,不知在找谁。
钟莹猫着腰躲在街对面馄饨店的大炉子后面,胖老板身躯宽大,可以很好掩藏她的行迹,并且对她诡异的行为没有异议——她一个人要了十碗馄饨,可是大客户呢。
等到晏宇进了校门,钟莹直起身,问老板:“咱们海甸的民政局在哪儿啊?”
“就在科学南路。”
“哦,我只知道朝阳区的。”
“要办事啊?离这儿可近了,走过去就行,不用坐车。”
钟莹呵呵笑:“问问而已,不办了。”
两天后,她在系部接到了老钟打来的电话,父女俩无言默对良久,老钟开口:“你曲阿姨赶去北城了,说问清楚了会给我们一个交代,要爸爸去吗?”
“不用,没事的爸,嗨,曲阿姨也太......反正我没事的,都是我不好,您别跟晏伯伯起冲突,不关晏宇的事,是我不好。”
“你特别好,我女儿没有不好的。”
老钟一句话让钟莹破防,心中爆发出巨大的羞惭愧疚后悔,眼泪决堤而出,拼命压抑着不哭出声,忍得浑身发抖。
“不要难过,莹莹,你还年轻知道吗?优秀的人还有很多。”
“嗯。”她从嗓子眼里挤出一点声音。
“爸爸姐姐永远是你的后盾,没什么的,毕业就回来,珠州好小伙子多得是,咱们军就有很多……”老钟听出她的哭音,绞尽脑汁想话安慰。
“钟莹,有人找你。”
门口有人喊道,钟莹颤抖着回过头去,一抹橄榄绿映入朦胧泪眼,高大的身影大步走来,放下手里的袋子,一把攥上她肩膀,攥得她生疼。
“没良心的臭丫头,被人欺负了也不说,哭个屁啊!”
作者有话说:
……说点啥呢,真的是he啊,绝对的he,我就不会写be。另外不会有老少配,那只是个背景,立意是热血青春嘛。
感谢所有看文小伙伴,谢谢支持,鞠躬。
第84章 给你哥戴绿帽子 [VIP]
中午十一点半, 晏宇和几个同学走出科学礼堂,谢绝了他们结伴吃饭的邀请,低着头把牛皮纸袋上的棉绳一圈一圈绕上结扣。八级台阶没下完, 一个人影像离弦的箭般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嘭”地一拳砸中他太阳穴。
晏宇被打偏了头,趔趄连步,紧接着第二拳又追了上来, 又凶又重, 一点没留余力,狠狠将他捶倒在地。
“行凶者”随即扑上去, 用膝盖压住晏宇的腰,揪住他的衣领, 一声不吭,拳头疯狂下落。
几个没走远的同学惊呼出声, 慌忙回身去拉, “住手, 不要打了,你是谁啊, 快报保卫处!”
第二拳的时候,晏宇就已经看清了来人, 他有机会也有能力反击,但没那么做,任那带着浓浓激愤的拳头一下一下砸在脸上身上。在那人被拉开,控制, 同学们叫着要去报保卫处的时候, 艰难摆了摆手:“别去, 是我弟弟。”
几分钟后,他坐在礼堂门口的台阶上,用手抹着鼻血,衣服裤子蹭得全是灰尘。晏辰站在他身前,双目喷火,胸口剧烈起伏,紧握的拳头表明了怒气尚未完全发泄出来。
“为什么不结婚了?如果不是昨天我回家一趟还不知道这件事,你说啊,为什么不结婚了?”
晏宇不说话,皱着眉头揉太阳穴,这小子下手可真狠。
“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晏辰逼近一步,仿佛他只要敢说是,就要跟他拼命。
“没有。”
“那为什么呢!总要有个理由有个解释啊!上上个礼拜我回家,奶奶还高兴得不行,说要给你们置办家具,昨天躺在床上起不来,气得心脏病都犯了!说结婚就结婚,说不结就不结,你是耍莹莹还是耍家里人玩呢?”
晏宇盯着脚下的地面,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
晏辰冷笑:“我一直都不希望莹莹和你在一起,不是胳膊肘向外拐,而是早知道你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她。你太傲,太有原则,从小到大都活在规范里,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实际上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的朋友都看不出来,是因为他们没和你生活在一起,珠州那一年我算是彻底领教了,越亲近的人,你的要求越高,达不到你的要求你就想方设法去纠正,纠正不了就摆出一副失望鄙视的态度,谁受得了?”
晏宇不作声,默默听着。
“莹莹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她活泼,调皮,爱玩,人来疯,奇思妙想一大堆,注意力不集中,最讨厌被人管制,可是你看看她和你在一起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说你早就喜欢她了,那看来她也早就喜欢你了,所以才会在高中时期性情大变!变得少言寡语,成天闷在家里装淑女,变得热爱学习,呵!她原来一点也不热爱学习你知道吗?讨厌看书,讨厌做题,我和舟桥都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转了性,是为了你啊!”
晏宇心中溢满苦涩,转变性格,强迫自己做不喜欢做的事,是为了我吗?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惜不是啊。
“那天在家里吃饭,我看见莹莹跟在你身后出门,一脸讨好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我当时真想上去摇醒她,被你约束,受你规范,处处迎合你,这样委屈自己何必呢,装能装多久,一年,十年,一辈子?做自己不好吗,有人就喜欢真实的她啊!”
四年,晏宇颓然闭上眼睛,装了四年,她不想再装了,不想再装喜欢他了。
“可是几天前我改变了想法,你莫名其妙失踪,莹莹跑来学校找我,你没有看到她当时的样子,”晏辰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天塌了,慌得不知道往哪儿躲,拉着我一个劲说再想想,想想你哥能去哪儿,一个劲担心你会出事。那一刻我觉得,我对莹莹的看法可能过于主观了,子非鱼焉知鱼乐,她真心喜欢你,为你改变甘之如饴,失去你痛不欲生,我想我应该祝福你们。可是没想到,竟然是你先......”
晏辰说了一大段话,似乎也用完了力气,拳头渐渐松开,语气平静下来:“你做事总有你的理由,我也不问你什么原因了,只是为好朋友抱个不平。分手也好,莹莹值得更珍惜她的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嗤笑一声:“我刚刚先把舟桥送到人大才来找你的,莹莹现在一定很需要人安慰。打你一顿肚子好饿,走了,跟好朋友吃饭去。”
晏宇心脏一紧,猛地抬起头:“李舟桥回来了?”
晏辰翻个白眼,甩着胳膊大步流星地走了。
五月的阳光明媚,人大校园绿意葱茏,一勺池水波光粼粼,倒映着亭亭玉立的红裙少女和她身边伟岸的身影。一年多不见,李舟桥穿着帅气的军装,肩膀上两道杠,戴着八一军徽大檐帽,帽檐压着浓眉,无形中显出几分酷劲,整个人又高又壮...又黑。
“你这是天天野外作业啊,怎么黑成这样?”
李舟桥寒着脸:“别给我转移话题,事儿还没说清楚呢,要不是晏辰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打算背着我结婚,信里为什么不提?心虚啊?”
钟莹的眼泪早干了,从见到他那一刻起,眼泪就被吓回去了。慌忙说两句挂了老钟的电话,反手紧抓住李舟桥的袖子,生怕他看到自己梨花带雨的模样,怒火上头跑去找晏宇麻烦。不是她小看晏宇,舟桥这身板儿,他真不一定能扛住。
不怪她有这份“自信”,事实上李舟桥确实是那么打算的。许久没见,分外想念,幻想了无数次的笑脸和拥抱统统不存在,他只看到了一个消瘦,苍白,委屈,备受欺凌的小可怜,当时杀了晏宇的心都有。
“瞧你说的,我心虚什么,结婚也就随口一提,不作数的事儿,”钟莹笑得看不出半点阴霾,“这不没结成嘛,告诉你让你今天来笑话我?”
李舟桥满脸杀气:“我不会笑话你,我会为你报仇。”
“噗!”钟莹笑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中二,都下士了一点不成熟呢,还报仇,你以为你是大侠啊。”
“中二是什么?”
“......中字不重要,你知道你很二就行了。”
“我说真的,”李舟桥不想笑,严肃道,“你们瞒着我结了我也没办法,最多探亲回来打你一顿,但为什么他又不愿意结了呢,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钟莹保持笑容:“你这话逻辑不通啊,他不愿意结了,怎么是他做对不起我的事呢,应该是我对不起他才对。”
“他有别的女人了,不喜欢你了,逻辑不通吗?”
“没有。他没有别的女人,也很喜欢我。”
“那为什么......”
“所以就是我对不起他嘛。”钟莹避开李舟桥的目光看向小池,嘴角含笑,眼睛里却氤氲着化不开的忧伤。
“难道你...”想了想话意,李舟桥勃然,“你又看上谁了?钟莹,你个臭丫头还有没有点谱,谁都能喜欢就是不能喜欢我是吧!”
钟莹不忍直视地瞥他一眼:“我要是喜欢了别人,你不替晏宇抱不平?”
“替情敌抱不平,我脑子进水了吗?”
“......”
她没有回答李舟桥的问题,因为知道他在故意用夸张的口吻,开玩笑似的态度说出认真的话。不是他想听的答案,无论她用什么语气回答,玩笑也好,庄重也好,都会再一次带去伤害。
回避就是答案了,她曾经解释过,舟桥懂的。
一年多的通信中,每隔几封他便会在结尾处写上小小的“想你”两个字,笔迹浅淡,钟莹能感觉出他那种既想让她看见,又不敢造次的小心翼翼。
好惨啊,她悲伤地想。舟桥惨,喜欢上了她这么个冒牌货,还沉浸在青梅竹马的感情中不能自拔,根本不知道这具皮囊里包裹了一个多么恶俗世故的灵魂。她也惨,放着好好的新生活不过,狠心拒绝可爱的小哥哥,一心想要重回金字塔尖,钻营来去最后落得一场空。
最惨的是,当她终于清除恶念,无欲无求地站在这里时,却再也不能接受这份热烈真挚唾手可得的感情了。那个曾经以为的赚钱工具人,已经在她心里扎进了尖利的刺。
好深,好痛,扎到了最中央的位置。想拔掉它,要把心剖开吧。
等到了晏辰,三个人在北门外的小饭店吃了一顿。钟莹才知道李舟桥接到晏辰写去的信,听说她要结婚,一急之下用两条烟换了别人的休假名额。哪知连队压着不批,他差点没给指导员跪下,磨来磨去最终还是晚了两天。出部队时心凉半截,以为钟莹成了已婚人士,不知自己还该不该来北城,后来联系上晏辰才松一口气,紧接着又被钟莹“受委屈”的消息激出一肚子火。
这会儿他开始后悔休假休早了,再迟半个月,就可以和钟莹的暑假重叠,一起回珠州去。假期只有二十天,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家,钟莹满头问号,不然呢?你妈想你想得不行,不回去要上天啊?不孝子!
晏辰倒是很希望他在北城多留几天:“好久没见,我可太想你了,过几天再回去嘛,我和莹莹领你去玩儿。不过你就不要去找我哥的麻烦了,我已经替莹莹出过气,狠狠打了他一顿,你毕竟是军人,打人影响不好。”
钟莹震惊:“......你疯了?他是你亲哥呀,你打他干什么?”
“你是我妹,”晏辰理直气壮,“他欺负你我就要给他一顿天马流星拳,他理亏着呢,都没敢还手。”
钟莹又急又气,“神经病啊,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去乱打人,他理不亏,理亏的是我!”
晏辰愣了:“什么意思?”
李舟桥吭吭两声,不自在地道:“莹莹给你哥戴绿帽子了,自己人我也不能昧着良心为她说话,算起来的确是她理亏。”
晏辰:......
钟莹:......这特么都哪儿跟哪儿啊,李舟桥真是个学渣,理解能力也太差了吧!
“莹莹,这这这...真真真的?你....”晏辰结结巴巴,忽然感觉自己的义薄云天两肋插刀成了笑话,“怪不得我哥什么也不愿说,这也太没面子了。”
钟莹不想跟这俩傻子废话:“他受伤了吗?”
晏辰回想英勇时刻:“我真没收着力气,表面上看不出来,应该有点内伤,太阳穴被我捶得不轻。”
“太阳穴能打吗,那是命门,你要害死他啊!”钟莹倏地站了起来,脚步一动又顿住,伸手拉晏辰:“你去,去看看他有没有事,肿了伤了赶紧上医院。他心情不好,肯定不会自己去,你打的人你负责,快去!”
晏辰想起在自己滔滔不绝的时候,晏宇始终皱着眉头很痛苦的样子,也有点担心。尤其是得知他“戴绿帽子”之后,内疚感油然而生,敢情哥哥是在给莹莹留情面呢,自己太冲动了。
他扒两口饭匆匆跑了,临走复杂地盯了钟莹一眼。
钟莹不打算解释,绿帽子就绿帽子吧,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和劈腿背叛也没什么区别,就让晏辰唾弃她,鄙视她好了,拜金和唾弃合该配套出现的。
李舟桥目不转睛望着她,从见面到此时,她的所有表现尽落眼底,没谈过恋爱的男孩子也能感受到她身上不同寻常的忧郁。想起她转过头来一瞬间悲怆绝望的泪眼,舟桥心头堵闷:“莹莹,不是我说的那样对吗?你和晏宇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就不谈了呗。”钟莹淡淡笑了笑,起身去买单,李舟桥想抢,被她拦住:“我拍广告挣钱了,你不吃大户是不是傻?等你以后当了军官,涨了工资,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什么拍广告?”
“你什么时候回家?”
李舟桥瞪她:“刚到就赶我走啊?等两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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