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赵玄脚步停下,轻轻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两人间总是这般,喜欢肌肤相贴,哪怕只是一个手指也好,若是不触碰到彼此,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怎么了?”
玉照没有什么遮掩,她抬着眸子强作无辜,装作不经意般的问他:“听说魏国公死了?凶手还没抓到吗?”
殿内忽的静悄悄的,赵玄一言不发,只握着玉照的手越发的收紧,看着她肿肿的眼眶,眼底生出一丝晦暗。
语气略有些冷淡:“提这个做什么?”
玉照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有些叫道长心生不喜。
可她却不后悔问出来,她眼中闪过不解,却并不退缩,声音清亮的问他:“为什么都没人告诉我这件事?难道在你的眼里,我跟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不成?这事儿我难道不该知道?”
玉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觉得他这般很不好,好像自己就该属于他一个人,说起旁人都不行。每次只要让他不开心了,总会不言不语拿着一张冷脸冲着自己。
道长不是这般斤斤计较的人,更何况顾升还是朝廷命官,为朝廷查案才惹出了这等事,她与顾升更不是见不得人的丑恶关系。
自己与他行得正坐得端,她询问一下也没必要藏藏掖掖的吧。
赵玄握着她的指节微微用力,他才从外边回来,指腹冰冷而又坚硬,肩上还带着点点未曾来得及化去的雪花,摩挲着玉照温热的手背。
她不过问自己的事,竟然一见到他,便开口朝他询问魏国公的事?
昏暗的烛火之下他身材高大,面庞轮廓鲜明,眉目俊美,只是如今赵玄面上冰冷,眸中隐有寒光浮现,他过了许久才出声。
声音低沉喑哑:“他是臣子,自有三司去查还他公道,依法处置。既然没有关系,于你便是无关紧要之人,你要知道无关紧要之人的事做什么?你又为了无关紧要之人流泪?”
一连三个无关紧要之人,话说到最后,不知不觉多了几分酸楚和咬牙切齿的意味。
玉照头一次听过这种说法,没有关系便是无关紧要的人,她一时不知如何辩驳,仿佛自己要问,就是承认了他跟自己有关系。
他又开始颠倒黑白了......
这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无关紧要的人,他是朝臣,也是因朝中的事儿才招惹来毒手,我只是奇怪,难道不能问问吗......”
玉照明明很想讲道理,可是她的声音一蹦出来就成了故意跟他抬杠的蛮横.......
赵玄清冷的眸子盯紧她不说话,更不移开。
玉照先前也强撑着瞪着他,死死跟他对着盯,可没多久就败下阵来。
她是个外强中干的人,往常道长哄着自己她就能蹬鼻子上脸,这日道长情绪古怪,又是大晚上的,玉照忍了忍没敢跟他犟嘴下去,只低头嘀嘀咕咕了几句。
气势软了下来,索性也不说话了。
两人间气氛古怪,适时的外边宫女端着膳食入内,今夜罕见的有道面食,羊羹汤为高汤底,送到桌上时正是滚烫热乎的,淋上一丝绿蔬,叫人有了食欲。
赵玄只做没听见她小声嘀咕,他缓和了神色,打算不跟她计较。
两人是夫妻,难不成为了一个顾升,闹到不吃饭的不成?
赵玄是这般想的,只是玉照瞧着饭菜没胃口,一口吃不下了。
可皇帝每次都要盯着她吃饭,以往她哪怕再是没有食欲,被他盯着都只能强咽下去,这日她岂能跟往日一般?
她偷偷抬眼果真见赵玄又是一副冰冷模样,甚至还频频捏着眉骨,仿佛已经忍耐她忍耐到了极点。
玉照忽然觉得没意思,总是自己让着他。
索性把牙箸一丢,落下气冲冲的一句:“我回去睡觉去了!”
起身便往屋内走。
身后男人冰凉、愠怒的声音响起,眸光凝视着她的背影:“谁准你走了?!给朕回来!”
玉照一听,只觉得这可真不得了,既然敢威胁自己。
她冷笑两声,立刻反讽回去:“腿长在我腿上,我自己想走就走!今日之事真是叫我难过,你身为天子这般颠倒黑白,真叫人不齿!”
她明明是在骂赵玄,赵玄心思全在她前半段话上,一个前未婚夫的死,竟然真叫她难过?
她为了一个前未婚夫,又是哭又是闹,如今还要绝食来气自己?
赵玄深吸了一口气,他这辈子所有的情绪波动,全用在了眼前这人身上。
摇曳的烛光中,他话里带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耐心哄着她道:“你过来,朕——”
“你做梦!我已经不会再搭理你了!”
玉照脚步踩得很大声,每一脚都用了全身的力,似乎是将惹她生气的人当成地下的地衣,转身就去了内殿,一头栽到床上闷头睡觉。
玉照前脚刚走,后脚赵玄就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结实的圆桌一阵晃荡,汤汤水水洒了半桌。
“李近麟!李近麟滚进来!”
李近麟白壮魁梧的身姿如今显得有些萧瑟,在外头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一般,可怜的很。
他回想起以前的主子爷,谁人不羡慕他在主子爷跟前侍奉?陛下以前是多么的风光霁月?更是从不骂人。
以往的陛下压根儿就不会骂人。
如今......在主子娘娘那里受了气,转头就来骂自己。
双喜一张苦瓜脸,却还记得催促他干爹:“主子爷叫您进去呢!可别叫主子爷久等!”
李近麟露出一副进去受死的表情,慢悠悠的跑进去了。
***
玉照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等着,等着这人主动来跟自己和好。
她发现道长的变化越来越大了,以往多好,如今简直变了一个人。
蛮横无理,更是忽冷忽热,还会凶自己。
以往他可不会这样,果然是夫妻相处久了,秉性就暴露了——
道长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结果这一等就是等到了他走了的消息。
夜里轻风吹拂,玉照听了消息不言不语的打算上床睡觉,她是个傲气的人,他走了就走了。
玉照气鼓鼓的想,难不成自己一个人还睡不着了不成?可她就真是越想越气,把头埋进被子里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清宁寻了个机会偷偷来到玉照床前,“娘娘,陛下回紫宸殿了。”
玉照沉默的更久,神情坚定:“哦,回去就回去吧。我也要睡觉了,你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清宁倒是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顾忌。
清宁原先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后来因缘故没入了掖庭,岁数虽不大,却已在宫中任职十几年,再是清冷镇定不过。
和玉照带入宫的这几个丫鬟,一眼瞧着就能瞧出来区别甚大。
清宁如今是长御,拿她跟雪雁几个比确实不当。
“怎么了?”玉照少见她露出这等表情,不禁有些狐疑。
清宁忖思了片刻,提醒道:“陛下走时面色不好,听说还宣了太医,娘娘还是去看看陛下吧......”
玉照一怔,怎么也没想过,这人是生病了?
至紫宸殿时,天色已经黑了一半。
李近麟站在门口见皇后的华翠云凤肩辇远远过来,吓得原地一个踉跄,一脸的惊慌却又很快被他掩饰住了。
几个侍卫也跟着交头接耳。
“那凤辇......皇后娘娘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李近麟拉长了脸吩咐:“还能怎么办?里头的事儿给瞒着!娘娘来了也不能叫她进去。”
曹都统脸拉的比他还长,有几分气急败坏:“您给拦着啊?要是人真闯,难不成叫他们动刀啊?”
李近麟一拍大腿,“哎呦,不得了!你个胆大包天的!”
曹都统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想了想颇为破罐子破摔:“那这事儿我们可如何做得了?要不就您来拦着,您自来是个有脸面的。”
李近麟一口恶气憋在胸口。
那边轿子缓缓停下,玉照提着裙子下了轿,不管身后提着灯晚了半步的宫女,一口气从龙道之下跑了上去。
她眼神四下看了一圈,不管李近麟,直接抬步就要进去。
李近麟连忙伸手去拦住,不仅是他,殿门口立着许多侍卫,纷纷动身拦住了她,殿门大关,里头被遮掩的严严实实。
玉照有些狐疑,骂起来:“李近麟,你竟敢拦着我?”
李近麟苦着脸:“娘娘,夜深了,您还是回宫吧。”
玉照皱眉问他:“陛下在里面做什么?为何要掩着门?”
李近麟想着措辞,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深觉这任务难做。
他艰难的想了想,道:“陛下忽发头疾......娘娘要不等上一等?”
“他头疾犯了?”
她一听,当即着急起来,匆匆道:“既然是头疾犯了,那你为何要拦着我?叫我进去看看陛下,又不会误事......”
玉照一边说着,一边难受起来,“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呢?”
......她忽然间心虚起来,想起晚上两人吵架的事儿......
该不会是被她气出来的吧?
李近麟找不到旁的借口,正好皇后自己提醒了他,只好默认一般看了玉照一眼。
这可把玉照委屈坏了。
说话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丝哭腔:“难道要怪我吗......我不该说那些话的吗......”
她又有说什么话?明明都没错?
玉照又想起来问:“请太医看了吗?太医怎么还没来?”
李近麟一见人竟然哭了,更是惊恐万分,陛下只叫他拦着娘娘,把人惹哭了啊。
“娘娘......您也别着急,陛下这病也许不是被你气出来的——”
里头太医还在诊脉,什么情况也不好说。
他话还没说完,那头玉照趁他不备,绕过他就闯了进去,那些侍卫哪敢真刀剑对着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