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驯养计划 第104章

作者:香草芋圆 标签: 宫廷侯爵 年下 穿越重生

  “托阿姝的福,为父如今身上有了个三等伯的爵位。在京城里不值一提,但是在我们临泉,呵呵,抬出去能压死人。现在连河东道知州登我梅家的门,都是见面赔笑作揖的做派。”

  说到这里,梅老员外坐直起身,压低嗓音,正色道,

  “找个家世普通的良家子,最好是白身,亲族和官场完全不沾边的,我们梅家能弹压得住。人要乖巧老实,做事有眼色不犯蠢,最重要的,长得要好。”

  在梅望舒无语凝噎、嫣然拼命忍笑的视线里,梅老员外美滋滋呷了口酒,高举酒杯,对着头顶的百年老银杏树悠然感慨,

  “我们阿姝生得这么好,再找个俊俏女婿,生下来的儿女铁定不会长成歪瓜裂枣。男孩儿像阿姝俊俏能干,女孩儿像阿姝聪明乖巧……”

  梅望舒听不下去了,和嫣然商量说,“父亲喝醉了。我们把父亲送回房里。”

  嫣然忍着笑一同搀扶梅老员外起身。

  当天晚上,回到自己的杏林苑,在露天温泉池里泡澡时……

  或许是被父亲口口声声的‘招赘’刺激到了,对着天上即将满圆的月色,梅望舒想起了一个人。

  明晚就是十五。

  原本应下那人,每月十五约定相见。

  却不想身子最近吃多了温补药,正好撞上不方便的小日子。

  汩汩活水缓慢流动的水声里,梅望舒趴在温泉池边,借着灯火写下一封简短的解释手书。

  嘱咐梅家下人第二天早起入京,明日送进宫去。

  这才安心睡下了。

  梅家送信小厮去京城跑了一趟,没有带回预料中的宫里回信,却带回了一封叶昌阁的手书。

  信里言辞殷切,直说北魏国使节即将入京朝觐,相关准备事务繁琐且多,导致朝中忙碌不堪。叶昌阁不忍见圣上终日劳碌案牍,催促爱徒回京助力。

  “叶老相爷说,北魏国使节即将入京,领队的是北魏国皇子和左相,京畿一带的防卫治安要重新部署,近日已经忙到连齐指挥使都派出去协防京城了。大人这边若是方便入京的话,务必给叶相爷个准话。”

  梅望舒握着老师手书,想了想,吩咐跑腿小厮,

  “你明日再回去京城一趟,和叶老师说,我这两日实在不方便,三日后回京。”

  六月十八这天,天上浓云聚集,大清早地下起蒙蒙小雨,给持续多日的盛夏酷暑增加几分凉爽水气。

  梅家马车在蒙蒙细雨里行驶过湿滑山道,驶入京城。

  路过章台街时,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突然一个急停。

  这次随同护卫入京的向野尘就坐在前头车辕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

  “主家,前面整段路堵住了,人山人海的,车过不去。”

  梅望舒从假寐里睁开眼,“前面怎么了?”

  向野尘跳下车,拨开人群探查了片刻,满脸稀奇地回来。

  “前头是枢密使林大人的府邸。前面黑压压围满的都是看热闹的人。林枢密使他……似乎是大雨天的,被老母亲赶出家门了。”

  细细密密的夏日小雨里,林思时身穿一身半新不旧的海青色襕袍,跪在半开的林宅大门台阶下。

  章台街的位置极靠近皇宫和御街,能够在章台街居住的门第,不是世家豪族,就是朝廷新贵。

  章台街的林宅,正是今年开春时天子新赐给林思时的宅邸。

  林家搬入不过区区数月,却闹出今日的事来。

  半开的大门虚掩之下,隔着一道影壁,隐约可见林府老夫人一身诰命夫人霞帔,冒雨坐在庭院正中,隔门痛斥,

  “我儿今日竟为了此贱婢出府!”

  “老身尚在人世,你……你就要分家别居!”

  在围观人群的轰然议论声中,林思时端正跪在门外,沉声辩解,

  “儿子闭门思过半月,已经想明白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家宅后院尚且不宁,如何能令天下百姓安宁。”

  “儿子跪请母亲息怒。儿子已遣散后院姬妾,今后也不再纳妾。儿子愿效仿叶相,今生今世,身边只有吾妻一人。从此家宅清静,一心为天下万民福祉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更大的轰然议论之声。

  人群中不乏年轻气盛的太学生们大声叫好。

  林老夫人隔门痛哭道,“我儿被那狐媚子迷住了眼,不肯纳妾,若那贱婢今生无子呢!我林家长房的香火从此就要断绝在她身上了!”

  林思时身侧,婉娘一身楚楚素衣,神色凄凉愧疚,肩头在雨中不停抽搐,哭倒在雨地里。

  林思时把婉娘扶起,对着门里母亲冷静道,“儿子今日暂居别处,只等母亲息怒,儿子再带着媳妇回来侍奉母亲。”

  夫妻二人当众向林老夫人叩首辞行,在越来越大的雨中互相搀扶起身,坐上马车,分开人群,缓慢驶离人山人海的章台街。

  嫣然这次跟随梅望舒回京,同坐在车里,掀开窗帘子看完整场热闹,唏嘘不已。

  “平日里林大人的传闻不太好,当初不顾门第差别娶了青梅竹马的娇妻进门,才两三年功夫,就把旧人撇去一边,美妾一房接一房地抬进后院。”

  她抹着眼角闪现的泪花,感慨,“如今看来,传闻大谬。多半是家中母亲强逼着纳妾,林大人心中确实只有青梅竹马的正妻一个,之前纳妾是孝顺母亲的无奈之举罢了。”

  梅望舒笑了笑,没吭声。

  嫣然瞥见她神色间浮现的淡淡嘲讽,诧异追问,“怎么了大人。莫非是我哪里说得不对。”

  梅望舒掀起一角车窗纱帘,目送着林家马车离去,围观人群的议论叹息之声不绝于耳。

  “今日林宅门外之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今生今世,身边只有吾妻一人。’很快会在京城传为一段佳话。我若是多说几句,只怕是煮鹤焚琴,大煞风景。”

  她轻声道,“但林思时此人,人极聪明,事事算计得清楚。他今日在众人前明晃晃地演了一场大戏,当众扫清了自家后院。若我没猜错,明日他就会递牌子入宫求见。如今朝中紧缺人手,最迟两三日他便会官复原职。靠着今日这句‘从此家宅清静,一心为天下万民福祉效力’,林大人或许很快就能在官场更进一步了。”

  嫣然吃惊地捂着嘴。

  感动闪烁的泪花干涸在眼角。

  片刻后大怒,“刚才雨里对发妻的情深义重,辞别母亲的凄凉无奈,难道都是演戏?我呸!”

  梅望舒失笑,“倒也不必如此激动,全然冷酷无情的人毕竟是少数。林大人就跟世上大部分的男子那般,虽然事事掺杂着算计,心里倒也有几分真情实意在。”

  对着视野里逐渐消失的林家车马,莞尔道,

  “深情或许不假,悲情不见得真。总之,你我身为外人,这些与我们何干呢。他身边那位正室娘子抓着那几分真情实意,欢喜地过一辈子,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大人。”前头车夫问话,“堵住章台街的人群散了,咱们下面还是穿过章台街,沿着御街去皇宫?”

  梅望舒靠在软枕上,想了一会儿。

  原本进京是为了给叶老师助力。不想今日撞见林大人一场好戏,过两日他应该就能复职,重入政事堂协助叶老去了,她又何必再入宫。

  她扬声吩咐下去,“不去皇宫了。改道去城东宅子。”

  “好嘞!”车夫立刻调转方向,直奔城东梅宅而去。

  “城东梅宅里好多老家带过来的土产。”向野尘坐在车前头道,“老爷子进京当天卸下牛车,满满当当塞了几个院子,没人吩咐下去,只怕到现在都原样搁着。其他的还好说,那些鸡鸭鱼羊之类的活土产希望命大活到今日罢。”

  梅望舒想了想城东梅宅这几天鸡飞狗跳的场面,忍俊不禁,

  “那就劳烦你一趟,回去别院把父亲和常伯请来京城。有两位老人家坐镇,尽快收拾收拾,趁那些土产还活着,给宫里送一份去。”

  忙忙碌碌到晚上亮灯时,拣最好的活产送进宫。她亲笔写了礼单,清点土仪数目无误,由常伯亲自护送着送进宫里,当面清点交给苏怀忠公公。

  “宫里有没有口谕或者手书送过来?”临睡前,她问起嫣然。

  嫣然摇头,“没有。常伯去宫门外送完礼就回来了。我们今日回京无声无息的,没几个人知道大人回来,梅家大门外至今也安安静静的。”

  梅望舒沉吟了片刻,“北魏国觐见来使快到了,宫里最近忙。”简单地洗漱一番,吹熄桌上大灯,只点起一盏小油灯,靠在床边看书。

  翻过几页,困意上涌,正要睡下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熟悉,下一刻,常伯的声音果然在院门外响起。

  “大人,快起身。”常伯焦急入院急禀,“原公子来了!”

  梅望舒微微一怔,披衣站在门边追问,“圣上微服登门?”

  “不是。”常伯急得满头汗,“不,来的是宫里那位贵人没错,但不是以微服探望的身份来的。贵人穿得普普通通的,自称姓原,随邑护卫也不知道散布哪儿了,人一个都不在跟前。贵人他自报是大人好友,独自敲门求见。”

  梅望舒琢磨着,不带随邑,不报家门,确实连天子微服出行都算不上。若是叫言官知道了,必定连篇累牍地上弹劾奏本。

  她拢着长发拿簪子简单簪起,人起身往院外走。

  “人现在何处,可是迎进待客前厅里了?上茶点了没有?”

  常伯急得满头汗,“哪里来得及迎进待客前厅。人刚进门,刚好碰着睡前四处遛弯的老爷!老爷愣是没认出那位的身份来。”

  “两人站在前面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搭上话了!”

  “老仆在旁边听着,老爷闲聊了没几句,开始盘问起那位的家世,籍贯,家中人口,可有定亲。老仆越听越不对,老爷的话怎么听起来像是……”

  梅望舒大感头疼,“常伯你快别说了。我现在就过去。”

第80章 咬我

  梅望舒赶去前院时,梅老员外已经把人迎进待客花厅。

  宾主对坐,上了茶点。

  梅老员外果然没认出来人的身份,自己毫不客气坐在主位,倒把微服登门的贵客安置在下首客位。

  洛信原自己反而不以为意,坐在客位,手捧热茶,唇边带着淡笑,摆出专注聆听的姿态,听梅老员外说话。

  梅老员外刚听了这位原公子的身世,感慨痛惜不已,

  “原贤侄,你是京城籍贯,老夫原以为像你这般京城里的人家,生在天子脚下,岁岁沐浴皇恩,日子要比其他州府的人家好过太多。没想到……哎,各家背后都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往,跟生长在何处无关哪。”

  他不胜唏嘘地追问,“原贤侄,你父亲早逝,母亲偏疼哥哥,将你家的大半家产卷走去了哥哥家。宗族里还有一帮叔叔们虎视眈眈,觊觎你父亲给你留下的祖产。老夫看你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罢?如何应付得来。你家里这些事,我儿可知道?她平日可有帮扶于你?”

  洛信原客客气气地回道,“小侄今年二十有一,家里的事早已习惯了,看开些,倒也应付得来。雪卿向来是知道这些事的,平日里多亏有她帮扶,支撑着小侄走到今日。”

  梅老员外赞同,“你们既然是好友,自然应该多帮扶些。”算了算,又嗟叹道,“二十一,年纪有点小。”

  梅望舒就在这时进了花厅。

  一眼看清待客厅里两人落座的位置,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走到洛信原面前,默默和他对视了一眼。

  半个月不见,困于案牍之间、整日忙碌政务的年轻帝王,略消瘦了些。

  显得眉眼轮廓线条更加锐利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