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犁
“有这庄子,分家后,你们哥三也不用再操心她。”
“爹”
吉诚想说什,却被吉忠明抬手打住。
“今日,你就当没去过县学。等到分家时,我会与老三摊开来谈一回。”他吉忠明还没老糊涂,儿子这般不孝,他还顾着情分做什?
老三想要前程,可以,那他就必须先得做个乖儿子。
转头看路边的野草,吉忠明老眼里冰寒。去年初冬,他跟老妻说,想下场再考一回。老妻不允,他听之,此刻竟有些悔了。但唉,他又怕自己真有个什,老妻压不住老三。毕竟他也五十又六了,确实折腾不起。
“爹,您怎就那么肯定老三能考中?”吉诚心情复杂,盼老三不中,那爹娘这么多年耗在他身上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吉忠明回想过去:“你还记得老二、老三小的时候吗?”不等吉诚回话,他又接着说,“论天赋,老二比老三要好。同样一篇文,老二读两遍,就能磕磕巴巴地背下来。但老三不行,他得再读两遍。”
吉诚认真地听着,回忆小时。只太久远了,他仅依稀记得老二小时很皮,总被爹用竹板打手心。
“老三一边读,一边手还会在桌上画。他书背下来,就也能默写出来。这上,老二却不行。上私塾,每日里老三总会比老二早起两刻,常年如此考乡试,第一次没中,上回上了副榜。这回除非他运气不佳,分到臭号。”
吉诚有些明白了。
驴车不急不慢地走着,回到枣余村已未时正。洪氏正站在门前朝着路口张望,见着自家驴车,赶紧迎上去。大半天没瞧见闺女了,她这心里空落落的。
“爹,大哥,我家欣欣没闹吧?”
吉诚笑回:“有吃的,一句不闹。”
待驴车停好,洪氏从吉安手里接过她睡得呼哧呼哧的胖姑娘。才想将胖姑娘抓手里的桂花糕拿掉,胖姑娘一蹙,撑开两眼,木愣愣地盯着她娘,抬手把糕往自个嘴里送。
谁见了不大笑?
洪氏赶忙安抚:“娘不拿了娘不拿了,你吃你吃哈哈”
夜里,吉孟氏睡不着,想着自己怀丫儿时已临四十,是万分庆幸当年黄氏脚跟脚地也怀上了,有顾忌,没使坏。不然丫儿能不能有娘疼,就真悬了。
世上怎会有这样毒的人?她跟她是前世有仇吗?云琴名声被黄家老二媳妇败坏成那样,是谁给擦的屎屁股?
是她。是她厚着老脸去请的郝掌柜,帮云琴留意人家。
“别想了。”吉忠明翻过身,握住老妻的手:“我给黄氏看过了,除非将来信旻、信嘉出息,亦或然丫头高嫁,否则她很难有好下场。”
吉孟氏躺平:“家分了挺好,咱们手里握着几十亩田,有吃有喝,清清静静,不去扒他那份富贵。”
“嗯,”吉忠明将人揽进怀里:“我这辈子对你可是一点没藏私,挣的银钱全在你那,心思也全在家里。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为你挣份敕命。”
“我知足了。”
吉孟氏病了,内里淤积的火气像是一下子发了出来,烧热不退。吉诚天没亮就跑镇上请大夫,吉安想给她娘擦身子,但她爹却接过手,说他来。
“您”
“夫妻多少年了,都是你娘伺候我。现我什事也没有,这回她病了,换我伺候她。”吉忠明拿着布巾擦了擦手,端了柜上的温水喂老妻:“你去厨房看看,让你大嫂逮只小鸡。你娘爱吃鸡丝粥。”
吉安觉夫妻就该是她爹娘这样子的,相携相伴,风雨同舟。
“好,那您有什么事再叫我。”
看一眼躺炕上,双目紧闭唇口干裂的娘,吉安想,这回她是真的伤了心了。
吉孟氏烧了两天。镇上的大夫手段不行,吉诚请了县里的大夫到家,下了两剂重药,才退了烧热。但人还是蔫蔫的,撑不起精气神,闻不到饭香,吃得也少。脸上的肉,肉眼可见地消退。
县里的大夫又来了一回,说是心中积郁没散。吉忠明套了牛车,叫吉安收拾东西,下午便带着她们娘俩还有辛语,去县北郊庄子上住了。
正好这几日,辛语心念念果林里桃熟了。
黄氏六月底随拖家什的驴车一块回了枣余村。也不知这一个月她经历了什么,整个人瘦脱了一层,脸蜡黄眼袋都拖到颧骨,全没了清明时的容光。
回到家里,没见着两老也不问,整日里要么闷头做事要么闷在屋里,跟谁也不多一句话。
吉彦去了一趟庄子,吉忠明只讲了一句,一切等他考完乡试再论。倒是吉俞,不看脸色,强将他闺女送去了庄上。小欣欣进到庄子里,那果林就是她家,成日看着。
七月初九,吉彦在吉俞的陪同下,和几个同窗一道往阳安府。
第22章 乡试
怎么会这样?
自一月前,爷带着奶和小姑离家,吉欣然就常自问。事情不该是这样的,难道是她的重生改变了一切?可可为什么改变的一切却几乎都不利于他们三房?
奶不打骂娘了,还主动开口让娘陪爹去县学。清明归家时,见到娘那般,她很是高兴,心里对奶的怨也少了几分。只这才多久,她爹就变了,变得她都感觉陌生。
以前,奶叱骂娘,爹若在家,总会护着一二。但这回为哪般,爹竟冷落娘?爹在家几日,娘有意讨好,他却搬去和信旻、信嘉睡。直到离家赴阳安府前一刻,也未与娘搭一言。
这在前世,从未有过。
还有爷奶竟给小姑买了庄子。吉欣然心里酸透了,嗤笑着想,现在她不用担心爹中举后,免田税的份额会便宜舅爷家了。
前世并没有这茬,倒是她嫁去谭家时,爷奶往嫁妆里贴了三十亩良田。她思来想去,今生与前世到底差在哪?
最后发现,比之前世,今生家里似乎没那么闹。前世这个时候,她娘在奶手里已经伤了三回了,每回家里都是鸡飞狗跳。爹随之越发疼惜娘,奶的蛮不讲理也一点一点地磨灭了爹内心里的期望。
再观这一世,她娘一次都没伤着。反而是奶去了县里一趟,回来就大病了一场。一开始她还以为奶是装的,可后来大伯都把县里杏霖堂的当家大夫请来了。
此中肯定有事。可无奈,不论是离家的爷奶,还是那日跟着去的大伯,都不提一句,就好像他们没去过县学一般,包括之后归家的娘。
她问,娘就默默地掉眼泪。
七月初,爹回来了,她旁敲侧击地试探了两句。吉欣然想到当时爹看向她的眼神,心不由得缩紧,抬手压住乱了的心头。
爹没答,她也不敢再多问了。
大概正是因为今世没那么闹,爷奶才有气力想旁的。突然之间,她竟十分后悔先前插手奶与娘之间的事,引得小姑注意。
一个庄子,听大伯娘和二婶私下嘀咕,好像不大,但应该也值不少银钱?
吉欣然不快,想她前世嫁予齐州府知州之子,压箱底的银子才五百两。爷奶真的是一点都不心疼她,藏着那么多的私房却不动。虽说添了三十亩良田,但田哪有实实在在的银钱握在手便利?
再往深里想,前世若她手里银钱富裕,也许她那可怜的孩子就泪珠滚落眼眶,吉欣然不能去想,一想就心如刀绞。她不喜谭東,但小产下的孩子却是她身上的肉。
奶这回大病,也没白受苦。爷把小姑那庄子摆明面上了,家里从上到下无一人敢说一句歪话,全然认了爷奶所行。
吱呀
门从外被推开,相较刚归家时,脸色好了两分的黄氏跨进屋,顺手将门关上。吉欣然脸上泪已拭去,起身上前搀扶:“娘。”
“你爹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到阳安府了。”黄氏坐到炕上,右手轻锤腿,两眼生泪。他在怪她。说实话,老婆子大病,她也被吓到了。
吉欣然倒了杯温水送过去:“没意外该是到客栈了。”
黄氏接过温水,小抿了两口。气了老婆子十余载都没事,竟赶这当口幸在吉家不穷,请得起好大夫。不然要真病得下不得床,相公怕是不能去赴考了。
当年在寒因寺外游荡的那个独眼和尚说得一点没错,母强子弱、母弱子盛。但看这么些年,相公步步向上,她是越发笃定。
这回老婆子大损,于相公运势可谓大吉。
想到此,黄氏坐不住了,从床头柜里请出一尊如来佛像,跪地双手合十,开始念经祈愿。
县北郊庄子上,吉安正领着辛语在数铜钱。
果林里的桃子都熟了了,家里吃不完,吉忠明就让佃户的几个半大小子,摘了去城里卖。不管小子们卖多少钱,他这里都算五文钱一斤,还把牛车借给他们。
那几个小子都是吃过苦的,这几日,不到丑时就起来摘桃子,寅时初到小院这过称。赶上大集卖得好,中午还回来再拉一车。
小欣欣两手抱着颗大桃,倚在辛语手边,两眼盯着炕几上的一堆铜钱。
等数完了,吉安拿出三文钱,像过去几日那样,用根红布条给窜上,推到小家伙面前:“这是你今天看桃的工钱,点一点。”
闻言,小欣欣赶紧放下桃,跑去炕里面,抱来只成人巴掌大的小木盒。
吉孟氏在庄上养了些日子,脸上见血色了。将穿好的三吊铜钱收起来,笑看黑了一圈的小孙女:“明天去看桃的时候,你把小钱盒也带上晒一晒,免得发霉。”瞧她那小爪子,白日里老头子摸了下她的小钱盒,盒上都粘手。
小欣欣懵懂,但还是应声道:“好。”
吉安又分出二十文前,推去对面:“这是你的。”除了第一天,是她爹给过的称。之后都是辛语早早爬起来,掌秤。别说,她干得还有模有样。
“谢谢姑,”辛语之前推拒过,得了奶一记瞪眼:“八月底,频婆果就长熟了,产量不比桃少,到时咱们还可以再卖。十月还有冬枣,单果林子一年就可以挣二十五两银。”
坐在油灯下看书的吉忠明,听了不禁抬首看向辛语。昨天他就算过,不想语丫头竟也能算出。
这都是吉安的功劳,在教辛语识字时,她可是有意先教了一二三四过程中还掺插了一些算术。
几个月下来,她是看出了,辛语逻辑思维上比一般人要强,对数字也较为敏感,记性又好。这在现代,就是学理科的料。
“庄子买了真是赚了。”吉孟氏扭头跟老头子说:“改日咱们得请吕牙侩去品香楼吃一顿。他给找的佃户,确实好。不但田种得好,闲了还帮咱果树除虫。”
吉忠明认同:“是该请他一回。”
佃户就是霞田村的,村里有房,便没在庄子上住。但庄子上的小院,屋前屋后人家都给收拾得干干净净,没落一根杂草。
吉安看欣欣收好三文钱,又将小钱盒子藏她小枕头下,不由笑道:“明日姑给你把枕头套脱下来洗洗。”小家伙在这闹闹挺好,回头看向她娘,“二嫂该伤心了,她含辛茹苦养这么大的胖闺女在这一句也没念叨她。”
提到老二家的,吉孟氏也乐:“回去,你二嫂肯定得叫。以前欣欣好歹也是白胖,现在哈哈”
黑胖黑胖,吉忠明瞅着又吃上桃的小孙女,不禁扬起唇角。
庄子上有活,日子不经过,转眼就进了八月。八月初八这日,才丑正,吉安就醒了。乡试是从八月初九开始,但今天考生就得受检入号房,一共考三场,一场三日。
她爹考过两回,每回都要去半条命。可即便如此,依旧有前赴后继的人争相走上科举之路。谁没有壮志雄心?
同睡不着的还有吉忠明夫妇,两人躺炕上说着过去,心想着几百里外的阳安省府。
今年阳安省府,贡院还是落在城东南。两日前,贡院外已有重兵把守。今日午时一过,各州府生员就陆陆续续地聚集到贡院外。
申时一到,铜锣响,贡院大门从里打开,走出一行锦衣带刀侍卫。四人一组,一个报名,一人查检,一人监察,还有一人候在一旁。
“济崇府水莲镇,杨斐。”
“江舟府三孟镇,孟桐云。”
“齐州府尚集街,詹云和。”
报到名的生员,不敢拖沓,立时拎考篮快步上前,按指示脱去襕衫。侍卫先拿画册,确定是考生本人,再仔细翻查襕衫、考篮。如没有问题,就示意候在一旁的侍卫领考生入内擦洗。
贡院外,人挤人,但无一敢大声喧哗,都静静等待。
“范州府楚田镇,楚陌。”
一声落,各生员神色均有变,这位可是此回乡试解元的大热门,关键他才十七岁。今日不再着黑衣的楚陌,一身襕衫为他掩去了两分冷锋,拎着只小小的考篮,不急不缓地走向贡院大门。
在经过一人时,余光扫到一只眼熟的绣囊,微微上扬的嘴角落了点点。轻掀眼皮,人已到侍卫跟前,上交考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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