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无病
“让我来猜猜,他的身份无迹可寻。”
“没错。”
“幕僚死了,黄有才也死了。”崔慕礼轻笑,“好一个死无对证。”
周念南不无遗憾地道:“假使幕僚真是张家的人,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黄有才这条线只能到此为止。”
崔慕礼道:“无碍,我们手里有更好的牌。”
周念南神色一凛,“你已经查清了裘家被灭门的原委?”
“正是。”
“如何?”
崔慕礼啜了口茶,道:“话要从四年前,汴河流域的那场洪灾开始说起……”
四年前的七月,禹洲连续下了十天的大雨,汴河内水位暴涨,两岸无数村庄被淹。当地官府虽竭力救治,但收效甚微,根本无济于事。急报传到了京城后,承宣帝立即召集大臣讨论防洪对策,众说纷坛中,四皇子李泓业的发言最为引人侧目。
他提出相当完善的一套治洪方策:先清理河道泥沙,修整沟渠,引导洪水分流,同时命人加高堤坝,转移两岸百姓到安全地带,随后便是最重要的一步:防疫。
他强调道:纵观过往,洪涝过后必有大疫,有时甚至比洪涝的危害更甚,所以切不能掉以轻心。
一番考量面面俱到,直叫承宣帝另眼相待,更别提四皇子主动请缨,称愿亲自领人奔赴前线治洪防疫。
承宣帝当即下旨,命他领工部侍郎、若干太医及三百精兵强将,火速前往禹州主持局面。
裘昭便是那三百名精兵强将其中的一位,他本为飞虎营校尉,被特任为防洪军中长史,跟随李泓业一同前往禹州。
李泓业赶到禹州后,的确很快控制住了洪涝,但在后续防疫过程中,即便他们做足准备,疫病仍不可控地往四周蔓延,导致约千名百姓丧失性命。
好在最后太医研究出了对症的防疫汤,成功灭绝疫病,而李泓业虽有纰漏,但功大于过,获得了承宣帝及百姓们的交口称誉。而就在李泓业返回京城的一年半后,裘家夜里突遭大火,除去幼子裘珉(以及幼女小燕子)便无人生还。
——以上为前情。
“我找到裘珉后,从他口中得知,裘昭死前曾交给他一本册子。原来裘昭在行军时,习惯将每日观察到的事都记录在册。”
崔慕礼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放到桌面。
周念南打开翻阅,上头记载的无非是一些行军琐事,并看不出特别之处。
似是瞧出他的不解,崔慕礼道:“你看第十三、十六及十九页。”
周念南依次翻过册页,细读文字,“据裘昭记载,到达禹州后,每隔三日都会有两名士兵在子时偷偷外出。”
崔慕礼道:“你再看第二十、二十三及二十六页。”
周念南再翻再看,这几页分别记录着三处村庄陆续传来疫病的消息,半夜鬼祟出行的士兵,间隔有序的频次与疫病消息……
很快,他脑中便浮现一个猜想,“莫非疫病的传播与那些士兵有关?”
崔慕礼颔首:“我派人前去调查过,那三个村庄在爆发疫病前,都有人在半夜瞧见过可疑的黑衣男子出没。之后我又在兵部拿到当时的行兵册,发现有两名士兵在回京的半个月内接连自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家人都得到了一笔重金,此后衣食无忧。”
听起来,这似乎是一笔两厢情愿的交易。
周念南皱起俊眉,“竟有人干这等荒唐事,他们到底意欲为何?”
崔慕礼意味深长地道:“李泓业想立大功绩,很大很大的功绩。”
“……”
周念南失声片刻,咬牙切齿地道:“这个畜生,竟然拿疫病做文章?”
“我猜想,他本意是想闹大疫病,然后以英雄的姿态从天而降,拯救黎民苍生。”
“他算个什么东西?当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能行神佛之事——”
说话声戛然而止,周念南动作稍显粗鲁地打开册子,从关键的那几页往前翻,随即震怒地拍桌而起,“两名士兵鬼祟外出之前,禹州根本未有疫病,之后由那三个村庄开始传播,直至各地遭殃,共计死亡一千三百八十九名百姓!”
崔慕礼叹息:“根据线索推断,禹州的疫病恐怕便是由李泓业而起。但裘昭并不知,在火灾发生前三日,他曾秘密求见过李泓业,我听闻他为人谨慎,定是思虑许久才决定揭发此事,却未料到面前站着的便是罪魁祸首。”
“而李泓业得知此事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了裘昭满门。”
事已至此,李泓业的罪行基本清晰,但最重要的是找到证据,彻底坐实他的罪名。眼看裘昭身死,散播疫病的两名士兵自尽,能找到突破口的只有……
“既要传播疫病,便得先有瘟,大齐上一次的疫病还是在十年前,凤凰城地动导致无数人死伤,尸体堆积如山,从而生了瘟。”
“是,根据凤凰城地动的记载,不仅圣上派出太医,无数行医者都赶往当地救死扶伤,研究对症的防疫汤,但独有一名游医与众不同。”
“怎么说?”
“他对治疗疫病不感兴趣,反倒对疫病本身十分痴迷,据闻,他会将患病者用的衣服保存下来,放到动物窝里,看动物们是否也会感染上瘟病。”
“疯子,一个个的都是疯子!”周念南骂完,又问:“可有线索证明他和李泓业来往?”
“禹州暴雨的第八天,张贤宗曾在汝州待过几天,凑巧的是,那名游医的老家便是汝州。”
周念南倏地起身,双手撑着桌面,“那名游医可还活着?!”
“活着,但渝州疫病闹大后,他便立刻收拾东西搬迁,眼下不知身在何处。”
游医是至关重要的证人,找到他便能撕破李泓业的虚伪:此等急功冒进、阴险狡诈之徒,何为储君,何担社稷?
他握着拳道:“哪怕翻遍大齐,我也要找出这名游医。”
“放心。”崔慕礼道:“我已有了他的踪迹,不日便能抓他回京。”
闻言,周念南心情复杂,崔二的优秀有目共睹,能得他支持,九皇子何愁坐不稳皇位?
他咽下苦涩,正色道:“张家可有察觉?”
“暂未。”崔慕礼道:“张家正在苦恼,该怎么对付皇后与九皇子。”
周念南忽道:“九皇子该病了。”
崔慕礼不点自通,“我也正有此意。”
步步紧逼,反而会使张家狗急跳墙,倒不如“自断其臂”,换取敌人松懈后,再争取致命一击。
*
聊完正事,二人该有许多话要说,但谁都没有开口。
周念南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崔慕礼轻敛长眸,目送他离开。
待上了马车,左青问:“公子,接下来去哪里?”
周念南有一瞬沉默,道:“宝樗阁。”
第143章
宝樗阁内, 谢渺正陪着崔夕宁挑选珠宝首饰。
春闱时,孙慎元没有辜负佳人与恩师的期望,在会试与殿试中都表现出色,一举夺得了状元之位。
打前宋开始, 每到科举放榜时, 便有无数人摩拳擦掌, 守在榜下等待捉婿——捉得当然是金榜题名又出身贫寒的那些个年轻男子。孙慎元身为状元郎, 哪怕躲在家中不出,门前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试问谁不想做金科状元郎的岳父?!
崔大老爷崔士达也没有例外,他一改之前的嫌弃不满, 亲自领人赶到孙家,当着无数人的面,喜气洋洋宣布孙慎元已与爱女定亲的消息, 又对孙家人嘘寒问暖,恨不得明日便让两人成亲。
幸亏崔大夫人没有昏头,按着规矩跟孙家祖母商量,将婚期定在了当年九月, 也就是下个月。
苦苦熬了两年,崔夕宁与孙慎元终于能修成正果,其中喜悦非旁人所能体会。尤其七月初, 孙慎元已前往翰林院任职,崔夕宁一嫁过去,便是正经的官家夫人。
崔夕宁在喜极而泣后,便积极主动地准备起婚事, 而谢渺也感叹这两人的不易, 里里外外地帮着忙活。
三楼雅间, 崔夕宁在挑东西的空档跟她闲聊, “阿渺,夕珺那边来信了吗?可有说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崔夕珺自去年八月回荥阳探亲后,便一直留在了外祖家,只有时不时的信件传回京城。她在信里多次提及想回京城,均被崔慕礼拒绝,连崔夕宁大婚都不肯松口。
谢渺能理解崔慕礼的想法,但凡张家一日不倒,以崔夕珺冒失冲动的性格,都可能为崔家惹上麻烦,倒不如先留在荥阳。
“我听崔慕礼说,外祖母恰逢身体不适,夕珺正在身边侍疾尽孝,恐怕赶不回来了。”谢渺拣起一堆水滴形金嵌红玛瑙耳坠,放在她耳边比划,“这对不错,适合大婚时戴。”
崔夕宁接过耳坠,欢喜它的精致,又遗憾姐妹的缺席,“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只可惜她不能为我送嫁。”
“人生哪能处处圆满?”谢渺道:“多想想开心的事情吧。”
崔夕宁点头,扫了眼满桌的珠宝,对一旁侯立的小六道:“这些都包起来。”
谢渺打趣,“果然是官家夫人,出手阔绰的很。”
崔夕宁解释道:“这是我母亲的意思,希望我风风光光嫁进孙家,今后不被人欺负。”
“你能嫁给孙慎元,是他两世修来的福气,莫说欺负你,疼你都来不及呢。”
崔夕宁红着脸道:“能遇上慎郎,亦是我两世修来的福气。”
谢渺佯装不悦,“行了行了,知晓你们二人情深义重,赶紧成亲嫁去孙府,少在我面前晃悠。”
崔夕宁嬉笑着扑进她怀里,“那可不行,我会经常约你出来玩,你这辈子都甩不开我。”
过了会,她想起个人来,“阿渺,芝若最近很忙吗?许久未见她了。”
因谢渺与巧姑的关系,崔夕宁与方芝若也成了朋友,偶尔会一同约出来玩。
“她忙着研造新纸呢,好不容易有了进展,成天关在纸坊废寝忘食。”
“你得提醒她,千万别忘了我成亲的日子。”
“放心,忘不了。”
“对了。”崔夕宁好奇:“芝若今年也不小了,还没有成亲的打算吗?”
“目前没有,不过嘛……”
谢渺附在崔夕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崔夕宁瞪眼,“什么,那蔡又畅追到了京城?”
“嗯,正以丢了银钱为由,请芝若收留他在纸坊做工。”
“阿渺,你觉得他们能不能成?”
“那得看芝若,她喜欢就成,不喜欢就不成。”
“依你之见,芝若是什么意思?”
“她啊,榆木脑袋一个,满心钻在造纸上,我看蔡又畅还有的磨。”
“也好,看看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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