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追蜻蜓的团子
“我们在寺里终日清修,何曾见过那样大的一笔银两,一时鬼迷心窍,这才应承下来。那时,我们也并不知道,带上山的那一伙人会劫持郡王府的香客。”
“事发之后,我同师弟去后山采药,绑着师弟的绳索却突然断了,师弟坠崖身亡,我侥幸捡了一命。后来,我特意又去查看过,那绳索切口整齐,分明是人为割断的。我、我寝食难安,生怕同师弟一般被人灭口,便收拾了东西连夜逃了。”
“可不成想……”僧人倏然抬眸,伸手指向杨蕊,“是你,是你命人赶尽杀绝,要取我性命!我都已经准备逃出关外,可你还是不放过我,嘉元县主,你好狠的心!”
“你胡说!”杨蕊气得面色狰狞,“我何时派人追杀过你!说,你是受何人指使?是不是商丽歌,是不是她!”
“我、我有证据!”僧人吼道,“我认识那个代你传信的人,他叫李大!”
郡王的神色到此时才倏然一变:“你说什么?”
僧人被骇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出原委。那日,他带那群人上山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见到几个府兵打扮的人去见了那伙人,且亲口听到府兵之中,有人唤了一声“李大”,继而认出那个李大,便是与他交易之人。
“李大既是郡王府上的府兵,何日执勤,何日出府应该皆有记录在案,郡王不妨命人核查一番,若僧人所说的会面之期能与之对上,那么这个李大便有重大嫌疑,不是吗?”
堂中一时静默,杨蕊勉力稳住神色,却依旧渐渐白了脸,良久之后,方听郡王道:“给本王查,若核实无误,将人带来!”
此时,李大正让妻子收拾行李。
在接到县主被传唤至府衙的消息时,他便觉得惶惶不安,他这些年来收了县主不少好处,也帮着县主办了不少的事,一旦事情败露,以郡王爷的脾气,他绝无可能留下命来。
若是他一人便也罢了,可他还有新进门的娇妻,他实在于心不忍。
然县主一早有令不准他妄动,若最终平安无事,他的举动必定会叫县主生疑,到时他们还是难以活命。正左右为难犹豫不决之际,外头响起急急叩门声。
李大一惊,立时下了决断,拉着妻子便往后门走,却被郡王府的人堵了个正着。
李大被五花大绑提到了堂上,府兵将他的包袱打开,里头有一匣子的银票细软,比他往日的俸禄,要多出数十倍。
僧人一见到他便指认道:“就是他,就是他来传的口信!”
郡王起身,一步步行至李大跟前。李大伏在地上,忍不住微微战栗,听郡王的声音落在头顶,似是千钧之锤轰然砸下:“这些银两是怎么来的?”
“是……是属下在赌坊赢的。”李大叩头道,“属、属下知错。”
“是吗?”郡王淡声道,“哪家赌坊?”
“是……”李大支支吾吾,郡王再没了耐心,一脚踩在他头顶:“说,臻荣寺一案同你有什么干系?”
李大咬牙,浑身抖若筛糠。杨蕊看着他,目光却未落到实处,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郡王道:“带上来。”
李大的妻子也被押了上来,听到她的声音,李大狠狠一颤,终是撑不住道:“郡王饶命,属下……属下也是奉命行事啊。”
杨蕊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住。
郡王松开脚,眼中似有疾风骤雨,一字一顿道:“奉谁的命?”
李大急喘了几口气,一点点抬首起来,指向郡王身后:“嘉、嘉元县主。”
“扑通”一声,是杨蕊软倒在地,郡王没有回头,只看着李大道:“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李大不敢抗命,将杨蕊吩咐的一一交代,先是勾结杀手假扮匪徒,再调走一部分看护永安郡主的人手,将人劫走杀害,随即帮杨蕊演了一出姐妹情深的戏,全她忠勇仁义之名。
萧氏疯后,杨蕊明面上对她照顾有加任打任骂,暗地里却命人对她诸多虐待,令她疯得更为彻底。
至于那个臻荣寺僧人,他也的确接到过命令,要将之杀人灭口。
还有商丽歌。
也是杨蕊下令,让他联系魏午,除之后快。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人脊背发寒。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会是这般口蜜腹剑,残害嫡姐嫡母,杀人如麻之人!
“住口!你住口!”
杨蕊歇斯底里地打断他,膝行上前扯了郡王的袍摆:“父亲……父亲莫要听他胡言,他们都是一伙的,都要陷害我……父亲信我,我可以赌咒发誓,我绝对没有害姐姐!我没有!”
郡王猛地将袍摆抽出:“你赌咒发誓?要咒什么,是要赌咒我郡王府家宅不宁,还是赌咒我也跟着早日归西!”
“不、不是,父亲……”
“郡王容禀。”商丽歌道,“还有一桩事,民女觉得,郡王有权知晓。”
平杨郡王闭了闭眼,哑声道:“你说。”
商丽歌朝季芸点了点头,季芸的丫鬟去带了个人上来,杨蕊看着她,瞳仁猛然一缩。
来人是个丫鬟,上了府衙难免害怕,商丽歌便替她道:“说起来,我与永安郡主也有过一面之缘,那日正巧是在芳雅琴行,府上的小郎君被蜜饯核卡了喉,我同素湘姐姐将之救回,那日便特意叮嘱过郡主和县主,勿要再让他吃带核之物。”
“可是之后在县主的封赏宴上,我又再次遇见了小郎君,他身边的丫鬟,就是这位,却依旧喂他吃带核的蜜饯,可是如此?”
那丫鬟点头:“确、确实。”
“那这蜜饯,是你不小心拿给他的,还是有什么人吩咐你做的?”
郡王的眼神陡然一厉,看得丫鬟瑟瑟发抖。
商丽歌道:“无妨,你照实说,不是你的缘故,郡王必定不会怪罪于你。”
丫鬟稳了半晌,方小声道:“是、是县主说,小主子最爱吃那种蜜饯,让我们时时备着。那日,听姑娘提醒后,奴婢便同县主提过,可回去后便被县主身边的嬷嬷发卖了,奴婢便再未见过小主子。”
“你说的嬷嬷,可是那位?”
商丽歌忽而抬手,指向人群中一人。
仆妇倏尔色变,立时转身,然堂外人多,一时竟是无法脱身。郡王的眼神愈发森冷,怒道:“将她拿下!”
府兵立时上前,押了那仆妇上前,然她嘴硬,只一个劲道是那丫鬟做错了事才被她发卖,与小主子无关。
郡王看她一眼,冷声道:“带回去,严刑拷打。”
那仆妇大呼冤枉,然无人出声为她辩驳。堂内堂外一片寂静,谁也不曾想到还有这样一出。
郡王府的小郎君才多大?那还是个孩子呀,竟让身边的丫鬟婢子日日给他吃那等带核之物,若是那回没救过来……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细想之下竟叫人毛骨悚然!
郡王回过神,目光一寸一寸审视着杨蕊,似是从未识得过这个女儿。
“谋害嫡姐,不敬嫡母,连幼弟都不放过,还敢杀/人灭口,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怒斥声中,杨蕊面白如纸,眼中的柔弱哀戚却一点点散尽,她忽而笑出声来,略垂的眼角此时看来更显几分狰狞:“我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父亲又可知,我为何会变成这般?”
她蓦而抬手,指着郡王:“是你啊父亲,若非你偏心,什么好的都给姐姐,什么事都以她为先,我又何至于此?”
“就因为她是嫡,便能受封县主,而我为庶,便要跟在她身后唯唯诺诺,凭什么?”
杨蕊咬牙:“如今我也是县主了,这名分我自己挣来了,父亲不为我感到高兴么?”
“让你姐姐的命为你铺路,你还问我会否高兴?”郡王怒道,“婵儿得了好东西,哪次没有分与你?淮儿才多大,你也要这般害他!”
“怪只怪他为嫡子,他若不死,兄长如何继承爵位!跟我一样,日日靠着阿姐施舍么!”
“孽障!”
郡王怒极,一脚踹在杨蕊心口:“你这么个孽障,怎会是我的女儿!”
杨蕊扑在地上,咯咯冷笑,忽而抬眸看向商丽歌:“如何,眼下这局面,你可满意了?若非是你,我又如何会落到这般境地!”
此时想来,那魏午根本就是一个圈套,是她故意丢出来诱她上钩的!叫她以为,只要解决了魏午,商丽歌的手中便再无底牌!
这点杨蕊倒是并未料错。
魏午是公子的人抓到的,在此之前便已然用过刑,刺杀杨蕊便是奉了公子之命,用来转移众人视线。
从一开始,商丽歌便没打算用魏午来扳倒杨蕊,只是不曾想到,杨蕊竟有这般大的本事,能在都令府衙杀人灭口。
她自己作的孽便要自尝恶果,与人无尤。
“是你作茧自缚。”商丽歌冷声道,“你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按律,当诛!”
杨蕊尖叫一声,蓦而拔下鬓间珠钗,起身便朝商丽歌刺来!
变故发生得太快,不少人还未反应过来,蓦然听闻一声破空,袖箭疾飞而来,直直穿入杨蕊臂弯,她惨叫一声,滚在了地上。
商丽歌朝袖箭来的方向望去,果见一人戴着紫玉狐狸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然站到了人前。他抬步而来,几步近前执了她的手,一点点将她的五指松开,露出汗湿的掌心。
闻玉拿出巾帕,替她将冷汗拭去,随即握了她的手,与她掌心相贴:“不怕,我在这儿。”
商丽歌心头一颤,缓缓回握住公子。
她不怕了,从今以后,县主杨蕊,再也不会是她的心魔。
第九十九章 晋江独发
嘉元县主一案峰回路转,在开堂之前,谁也没有想到如今的局面。
人暂被都令府衙收监,但毕竟还是县主,如何论罪想来还是会由郡王定夺,但对堂外的听众而言,这桩案子已足以叫人谈上许久,更何况眼下——
公子出手维护商大家,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任谁见了都觉出几分味来。
季芸看了眼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暗暗蹙眉,之前与商姐姐通信商议作证事宜,却还是头一回见到归来后的她,一时万分心喜,一时又替哥哥觉得心焦,踌躇片刻后还是出声道:“商姐姐。”
听到季芸唤她,商丽歌立时回身,正要抽手上前,却觉手上一紧,公子竟是同她一起,并肩而立。
季芸见了,两条秀眉顿时又往下耷拉了些。
“今日可多亏芸儿了。”商丽歌笑道,“许久未见,想吃什么,我带你去逛逛可好?”
季芸哀哀瞧了公子一眼,明明他一字未说,却叫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同商姐姐站在一处,竟是这般养眼登对,好似将兄长都比下去了。
季芸暗暗咬牙,兄长才不会输给他呢!
“商姐姐,过几日便是我的及笄礼,我给姐姐下帖子,姐姐可一定一定要来呀。”
季芸巴巴看着商丽歌,就怕她不应。
商丽歌不由失笑:“这么重要的场合,我一定到。”
季芸这才放下心来,她喜欢商姐姐,自然想让她见证自己的成人礼,可同时她也想为哥哥再争取一回。
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多年,兄长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难得看他对一个姑娘这般上心,说什么也要让这两人好好相处一次。
哪怕当真无缘,至少也不能留下遗憾。
小姑娘的心思单纯赤忱,什么想法都写在了脸上,身旁的公子轻哼了一声,轻轻拨弄商丽歌的指尖。
商丽歌头皮一麻,面上却不敢显出半分,辞别季芸之后方回眸嗔视。桃目夭夭,若春水含媚,闻玉眯了眯眼,手上用力,将人更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与她相携往府衙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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