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相国夫人 第176章

作者:红姜花 标签: 穿越重生

  “把魏盛调回来吧。”

  这次赵维桢也不打算经过吕不韦同意了,果断道:“他功夫好,又管情报。朱平一人到底是分身乏术,都过两年了,也算是受了责罚。”

  “……谢夫人宽恕。”

  魏兴看起来快要哭了。

  赵维桢阖了阖眼:“你要自责,就打起精神来,别再出问题就是。”

  魏兴:“是!”

  赵维桢也没空继续安慰他,接着拎起衣袂,带人跨过门槛。

  她吩咐人把带来的热水等物件放到外间,而后遣侍人离开,自己则迈开步子直奔内间。

  一进门,就看到吕不韦在脱衣服。

  他平日喜洁,爱穿的白衫虽为旧衣,但向来爱护,洁净如崭新的一般。如今这件白色深衣的右半边却尽是血迹,或飞溅或泅湿,干涸的痕迹乌黑深沉。

  仅看大半边的血痕,就知道他的手伤得有多深。

  吕不韦的惯用手为右手,如今受伤了,不方便行动,连脱衣服都吃力。他用着左手费劲巴拉地扯着腰带,衣襟松开,却是半天也没扯下来。

  “自己逞什么英雄。”

  赵维桢平静地上前:“你就不能喊魏兴帮忙?”

  说着她抬起双手,为吕不韦帮忙。

  解开腰带,而后赵维桢的双手落在男人的衣襟。她轻轻一抬手腕,外衣就从吕不韦的肩头滑落。赵维桢的视线无意识地往下一低,目光便落在那刺目的血迹之上。

  这件衣服,赵维桢也很喜欢。

  吕不韦着黑衣虽显勋贵,但他本就瘦削,深色勾勒到近乎清矍,远不如着白衫时好看。

  只是一件旧裳,注定是穿不到最后的。

  赵维桢蓦然曲起手指。

  一件外袍挂在吕不韦的肘间,他既不言,也不行动,任由赵维桢抓着自己的衣襟。

  “为何这么做?”赵维桢轻轻开口。

  吕不韦垂眼。

  他生得高,不过是低眸,便能看见赵维桢的头顶。尤其是她没抬头,赵维桢后颈一道顺畅的曲线没入衣领,从后鬓到布料之间不过三寸的肌肤悉数落在眼中。

  男人就盯着那道曲线,不见情绪地回应:“我故意的。”

  赵维桢:“……”

  吕不韦理所当然地开口:“我救下维桢,于维桢有恩,你欠我的。”

  赵维桢松开扯着吕不韦衣襟的双手。

  外袍落地,内在的裘衣松松垮垮,男人胸()膛与腰()腹之间的肌肉纹理若隐若现。与之相对的,赵维桢却依旧穿着整齐,她严丝合缝的服装与吕不韦白皙的肌肤相称,对比分外分明。

  “这件事必须压下去。”吕不韦并没有纠结于赵维桢的问题:“否则,天底下憎恨你我,憎恨秦国的人数不胜数。若旁人效仿,就麻烦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赵维桢问。

  问的当然是刺客的身份。

  这个年代愿意为国、为一志向而动手的游侠刺客数不胜数。太史公写《史记》,甚至专门有一篇《刺客列传》作详细记载。

  见那刺客作儒生打扮,许是浑水摸鱼,但赵维桢觉得,他若真的是一名儒生也不意外。

  这个年代的儒生刚的很,可不止是嘴皮子和笔杆子厉害。

  “听口音是韩人没错。”吕不韦说:“可到底为何动手,还得再问问。”

  也许他就是为韩国报仇,存与不存,韩国注定为秦吞并。

  也许他就是借机找茬——那派人行刺的,究竟是秦国人、韩国人,抑或是其他诸侯动的手,就不一定了。

  这天下,想要吕不韦和赵维桢性命的,数不胜数。

  “这件事不能瞒着王上。”赵维桢没忘记吕不韦在广场说的话。

  “倘若秦王知晓你为人刺杀,”吕不韦说,“刺客还说是为了韩国,他定会发兵灭韩,不再留任何余地。”

  赵维桢低着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她只是小心地抓住了吕不韦的手腕,将男人的手抬了起来。

  往日吕不韦分外钟情于赵维桢的皓腕,而这还是第一次赵维桢主动握住他桡脉之外的那几寸皮肤。

  吕不韦长着一张好脸,不知是保养得好,还是天生如此,仅看那张脸男人那叫一个细皮嫩肉,完全是翩翩君子的模样。

  可他的手,他的小臂却彻底暴露出男人经商时吃尽了苦难。

  他皮肤白皙,因而静脉突出更为分明,脉络沿着粗糙的皮肉一路向上,到了掌根便为茧子覆盖。

  当了这么多年相国,吕不韦不再需要于七国之间周转,可留下的痕迹却未曾消失不见。

  再往上,伤口叫医师包扎了起来。

  她不过是稍稍一碰布料边沿,吕不韦的呼吸就是一顿。

  显然是在疼。

  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疼?

  “不是刺杀我。”赵维桢纠正道:“只是当时我离得更近罢了,他想行刺的是你我二人。吕不韦,也别小看你在王上心中的地位。”

  吕不韦失笑出声。

  只是这徘徊在她头顶的笑声多少有些缺乏感情。

  “人心都是相互的。”赵维桢继续说:“你要是忌惮秦王,秦王才会忌惮你。今日你向他隐瞒,哪怕是好心,也注定不再是坦诚相待了。是你我看着王上长大的,他生性为人,你还不清楚么?秦王政虽强硬坚决,但从不刚愎自用。你如实相告、据理力争,他会接受你的提议,也会信任你。”

  赵维桢早就发现了,嬴政并不介意旁人持反对意见。但他会对重视之人心存戒备、因利疏离而耿耿于怀。

  早在邯郸,早在他还是个逃难的孩子时,这样的认知就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底。

  所以赵维桢不怕吕不韦和嬴政政见不合,她怕的是吕不韦就此与嬴政离心,那才是她拉都拉不回来的局面。

  只是……

  吕不韦歪了歪头。

  赵维桢的视线在他的掌心,没有看到他此时冰冷又讥讽的神情。

  “维桢是在说秦王,还是在说你自己?”

  “……”

  赵维桢猛然一愣。

  她迅速抬眼,四目相对,男人那双明眸中渲染进淡淡温暖,好似刚刚的嘲讽不曾存在一般。

  但赵维桢到底是看到了。她明白他的意思。

  “你告诉我。”赵维桢再次开口:“为何这么做?”

  他不用出手。

  儒生与赵维桢身边有数个护卫,有魏兴,不论如何,那把短匕也不会刺()入她的身体。

  赵维桢想不通。

  吕不韦见状,又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维桢不该谢我吗?”他反问:“不韦救了你,你合该做点什么才是。”

  “英雄救美,还受了伤。”赵维桢知道他故意揶揄,毫不留情地嘲讽回去:“我该深深感动,为之哭泣再对你表忠,来一个相国和女君津津乐道的爱情故事对吧?”

  “这样我就达到目的了。”

  吕不韦还在笑。

  他笑得谦逊温和,甚至多少有些心满意足的意味。就像是一番付出的明谋换来了必要的成果,他以受伤为代价赢了一把:“我救维桢,维桢会感激我,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一比一交换,很公平。”

  赵维桢却分毫不动。

  轮到她来抓住他的手腕了,纤细柔软的指尖搭在男人的小臂处,牢牢地握住他。赵维桢一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紧吕不韦的眼,一字一句、无比坚定:

  “你究竟为何,这么做?”她问。

  可饶是如此,吕不韦依然没有给赵维桢回答。

  他仿佛不理解她的问题,面露困惑——但赵维桢知道,他一定是懂了的。

  “维桢想听到什么答案?”吕不韦反问。

  回应他的是赵维桢的轻笑。

  “你平时不都是捡着好听的话说么?”赵维桢说:“倾诉衷肠、暧()昧情话,说得那叫一个坦荡荡,都不带打腹稿的。今日我给你机会了,怎就偏偏不说了呢?”

  吕不韦没说话。

  长久的沉默于室内蔓延开来,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却始终没有给赵维桢答案。

  这人啊,真有意思。

  他愿意把最为丑陋的一面展现给她,那头怪物会因贪婪、掌控与嫉妒而撑开人皮,对她耀武扬威,对她强行逼迫。可同样是真实,事到如今,怪物却又缩在了人皮之下,不肯面对了。

  赵维桢垂眸,视线聚焦在吕不韦的掌心。

  他伤的是右手,他平日用饭、执笔,做一切事务都习惯的那只手。

  他说他故意的,可他分明可以用左手。

  “算了。”

  赵维桢顿觉无趣。

  她退后半步,捡起地上染血的外袍:“衣裳备好了,我去给你拿新的。”

  说着她转身。

  然而就在赵维桢迈开步子顷刻间,左侧一道大力猛然袭来。

  赵维桢怎么转过身的,就怎么为人握着右肩拉了回来,稀里糊涂地撞进了吕不韦的怀里。

  而后那只左手握住了她的腰()肢,男人俯首,迅速拉近距离。他的鼻梁与呼吸蹭过赵维桢的鬓角,从上至下,而后至她的唇侧——

  赵维桢下意识地撇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