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乔
皇长子在一旁工部特意做出来的小床上躺着,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叫内务处的两位宫人都忍不住朝皇长子看去。
被宫中精心喂养的皇长子长得十分讨喜,圆乎乎的,小手小脚在身上的薄被上蹬着,两边婢子们正拿着各种玩具在同他玩。宫中只有这一位皇子,主子们日日都惦记着,皇长子还未开口讲话,送到缀霞宫的玩具便如流水一般赏了下来,连再大一些的玩具都送到了缀霞宫里。
婢子们手上的玩具五颜六色的,最讨小孩们喜欢,皇长子跟着她们手上的动作不住看过去,但不时又抬头看着钟萃的方向。
钟萃把单子都看了一遍,取了笔来,不止打了勾,还把在单子上列出来的某些物件给划掉了。交到了内务处的宫人手上。
“这…”内务处的宫人们低头一看,忍不住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采买都过了,如今到了开支这里却叫钟嫔给划掉了,当真出了意外的,采买都是按各宫报上来的数目物品去采买的,连徐嬷嬷都拍了板的。
内务处宫人捏着单子,心里为难起来,这单子上的被划掉了,等各宫来领时,岂不是要找他们麻烦的?若是不尊,钟嫔如今是管事,他们又哪敢不听的?左右为难之际,两位宫人想了想,到底出言提了句:“主子,徐嬷嬷那边采买都是过了的。”
他们以为钟萃许是会看在徐嬷嬷的面下不用计较了,说到底徐嬷嬷在宫中资历高,又接手内务处许久,在内务处的威信自是要高过才入内务处不久的钟嫔的。
钟萃知道他们的意思,“你们拿回去吧,此事徐嬷嬷也是知道的。”便起身去了内室,让人打水净手,准备陪着皇长子好生玩一玩。
她近日忙着学习打理宫务,还要温书练字,抽空陪着皇长子的时间便少了许多。
钟嫔已然下了决定,不再谈及,两个宫人再是如何也不得不接手,带着勾划好的单子回了内务处,交到管事手上。
负责开支的管事一看那上边被划掉的顿时就蹙起了眉头:“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拿单子去给钟嫔看吗?怎么带了这个回来?”
这可是供给各宫的用度,采买时就定好了的,如今都登记好,只等各宫宫人来领用了,若是差了用度,这些宫人可不会罢休的。
管事们在内务处也不是一日两日,早前贤妃掌管内务处时,这内务处欺压无宠的嫔妃宫殿,克扣她们用度也是看在眼里的,若是划掉的是那等普通宫中的,他们还能想个由头给找补找补也就过了。
但这被划掉的可都是嫔位、妃位宫中的用度。莫说徐嬷嬷早前清理过内务处,如今再没有那等欺上瞒下的存在,便是贤妃掌着时,内务处那般乌烟瘴气,还知道柿子挑软的捏呢,只敢克扣低位嫔妃的,对高位嫔妃宫中可是不敢克扣的。
这单子上划掉了好几家,全都是高位嫔妃宫中的。管事几乎都能想到这些宫中该是如何不满了,来领用度的宫人他们自是不怕的,但他们惧的是这些宫人背后的主子们,可不是一位两位,若是叫这些主子们闹了出来,只消往陛下跟前一捅,他们这些办事的就脱不开关系。
早前那贤妃可也是掌了好几年才敢开始贪腐内务处的银两,克扣嫔妃宫中用度的,这钟嫔娘娘才刚接手开支这一块呢,莫不是太快了些的?管事着实想不到钟嫔的用意。
两个宫人苦着脸:“管事,奴才们说过了,但嫔主子非不听啊,还说徐嬷嬷也是知道的。”
管事眉心蹙得老高,脸上的不悦缓了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若是徐嬷嬷授意了的,那他倒也能放几分心。
宫人忙道:“嫔主子是这般说的,想来徐嬷嬷是当真知情的。”顿了顿,又说了句,“要不然,去问问徐嬷嬷?”
管事有些意动,但不过须臾又在心里否决了。主子之间最忌讳的便是当奴才的左右逢源,如今开支这块已经归了钟嫔打理,若是他们去过问徐嬷嬷,叫钟嫔知晓心中怕是不虞了。管事在宫中多年,这些为人处事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他咬咬牙,豁出去了一般:“算了,就按这单子发下去吧,钟嫔娘娘既然划掉了,便自有娘娘的打算!”
两位宫人也只点点头:“那奴才们通知下去。”
内务处的宫人们忙了起来,直到天色昏暗,内务处把所有用度给发了下去。
夜里,久不驾临后宫的天子摆架怡春宫。
河道之事为朝中大事,闻衍自是把精力放在前朝,便是难得入后宫一趟,也只是去永寿宫请安,去缀霞宫坐一坐便走。
近日河道太平,天子也能歇了一口气,难得踏进后宫中。原本辇驾是要抬往缀霞宫去的,只走到半路上,天子神态微沉,改去了怡春宫。
高太后的意思,天子便是再忙碌,若是入了后宫也不应只在一处稍缓。闻衍难得清净,实在不愿与后宫嫔妃过多周旋,熙妃不是那等擅长逗趣的,话十分少,这会却正合天子心意。能叫他觅得些清净安生。
怡春宫早得了消息,天子辇驾刚到,熙妃便带着人迎了上来,朝天子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闻衍下了辇车,从熙妃身边走过:“熙妃不必多礼,起吧。”
“是。”熙妃起身,忙跟了上去伺候。熙妃的主殿中布置淡然优雅,并未有过多的珍品摆件,闻衍在殿中坐下,便有宫人上了香茶来,闻衍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熙妃也坐吧。”
熙妃微微福礼,在一旁坐下,又把桌上的两盘点心往闻衍身边推了推:“这是膳房刚送来的,陛下尝一尝罢。”
闻衍“嗯”了一声,却并未动手。
熙妃不常在天子跟前儿伺候,眼见天子已经闭上眼养神,心中又是欢喜又有几分忐忑。正微微抬眼看人,外边的大宫女悄悄走了进来,在熙妃耳旁说了几句。
熙妃往天子的方向看了看,朝大宫女使了使眼色,随后放缓了步子,跟着出了殿中,过了不久才进来。
闻衍养了会神,正端了香茶喝着,见熙妃带着宫女进来,只在熙妃微红的眼眶上看了看,掩下眼敛,熙妃朝他轻轻福了礼,在一旁落了座,绣帕在手中捏着,泛着微红的眼眶,还一副十分关切的问道:“不知陛下可曾用过膳了,可要臣妾命人叫人送来?”
“不必了,熙妃有心了,自用吧。”
天子驾临后宫,若是有心要留下,又岂有不用膳的道理。熙妃心中明白,陛下这般,是存了心思要去别宫的,而这个别宫,不作他想是那缀霞宫。
从那缀霞宫承宠起,熙妃便不知陛下到底看重那缀霞宫哪里了?论身份学问这后宫谁比不得的?偏生陛下竟然如此宠信一个庶女!想着今日的事,几番不虞下,熙妃心中对缀霞宫越发记恨。
熙妃心绪起伏,便是心中恨得咬牙切齿,但面上却越发显得温婉,她勾起个失落的笑来,眼眶更红了些。好一副柔弱姿态,又努力做出大气的模样。
闻衍心里越发不耐。嫔妃们的百种姿态他早已见惯了的,何况若论柔弱,还有那钟氏珠玉在前,熙妃也如此模样,到底有些“东施效颦”之态来。
天子去何处哪有嫔妃可以置喙的,做出这副姿态到底叫人不喜。这熙妃只是妃,可不是那中宫,天子重规矩,闻衍原本还想在这怡春宫寻些安生,如今熙妃这副姿态来,到底叫他心生了几分厌烦,只到底看在帝妃多年的情分上,闻衍面色如常,还给了个恩典:“熙妃入宫多年,殷切周到,朕都是看在眼中的,可有甚想要的不成?”
至于熙妃为何眼眶泛红,闻衍却是并不过问。
熙妃闻衍,脸上先是浮起一抹笑,随即又轻轻摇摇头:“臣妾在宫中一切安好,用度充足,并没有想要的,劳陛下挂心了。”
熙妃谦逊,身边的大宫女却忍不住了,她突的跪下,叩下大礼:“陛下,娘娘不欲拿了事叨扰了陛下,只奴婢却不忍见娘娘被如此欺压,怡春宫的用度,却生生叫钟嫔娘娘给克扣了下来。”
天子最是见不得宫中有那等仗势欺人,后宫嫔妃若是越了界,便天子再是宠爱,也会瞬间弃如敝履,早前的淑贤二妃在宫中盛宠十载,在逾越后也不过是说贬就贬,连她二人伴随天子这么久都是如此下场,陛下再是宠爱那缀霞宫,对那缀霞宫的情分莫非还能有她二人深的?
怡春宫的用度确实比不得之前,缀霞宫如此明目张胆的欺压到怡春宫头上来,熙妃自是气愤不已,但随即她便生出了一计来。
熙妃在宫中向来不出头,早前宫中淑贤二妃势大,又有良妃、禧妃等人压在前边,熙妃只能小心蛰伏,她虽不得宠,却看得明白,自觉多年来对天子的脾性尚有几分了解。
缀霞宫欺压到怡春宫头上,看似在熙妃眼中气焰嚣张,但又何尝不是给她送来把柄的?毕竟陛下提倡俭德,如何能容得下后宫再有贪腐出现。早前的贤妃便是例子。
那缀霞宫仗着有陛下宠爱便抖落起来,殊不知她虽不如缀霞宫得宠,到底也是入宫多年的嫔妃,对陛下的心思自是更了解几分,可不是她这等新嫔妃想欺便能欺的。何况那缀霞宫有宠有子,若是放任,迟早又是下一个淑贤二妃,等她入宫时日长久,摸准了陛下的脾气,便再难扳倒了。
闻衍面上毫无表情,丝毫叫人看不出情绪来,只眼神在听见缀霞宫几个字时陡然转深,待这宫婢说完,他嘴角浅浅的扬了起来,身子往后靠着,多了两分肆意,意味不明的:“你说,钟嫔克扣了怡春宫的用度?”
第102章
天子话中意味不明,非是那等喜怒浮于表面,露出震怒出来。在熙妃原本的想法里,有那贤妃的前车之鉴在,这事情才过去不久,如今后宫中又爆出了这等事,陛下听后定会震怒不已,如此她的目的自然也就达到了。
如今天子模样叫人分辨不出情绪来,与熙妃设想的有些不同,也不过是叫熙妃有些出乎意外罢了。但不过须臾,熙妃又想到,陛下身为天子,喜怒不形于色,又哪有轻易叫人给看出来的,便垂着头,朝跪在地上的大宫女嗔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什么钟嫔,什么克扣,都是没有的事…”
大宫女忠心耿耿,朝着天子目露坚定:“回陛下,主子心善,奴婢却不忍见她如此委曲求全的,钟嫔娘娘掌着内务处说一不二,宫中报上去的早被徐嬷嬷应允了,如今领来的却少了许多,宫中的人去内务处领用度,那内务处的宫人明明白白的说了此事是钟嫔娘娘下的令,是钟嫔娘娘消减了我们怡春宫的用度,还请陛下明察。”
熙妃脸色一变,忙朝闻衍解释:“陛下息怒,莫与这个丫头计较,她非是有意以下犯上之意,况且并非是怡春宫一家如此,钟嫔妹妹既接手了宫务,协助徐嬷嬷管着,如今这般自是有钟嫔妹妹之意在的,待明日臣妾登门去求问一番便是,算不得什么大事的。”
钟萃若是在,杜嬷嬷如今便要在她耳旁提点了。
熙妃这话看似温婉大度,一副受了委屈却不予计较的模样,实则话中也透露出了几层意思来。
她先是点名了这回钟萃克扣的并非是她怡春宫一家的用度,便是拉上了其他宫来增加砝码,又提及到“协助”、徐嬷嬷,便是说钟萃本是协助宫务的,如今却是连徐嬷嬷拍板定下的事都不尊,逾越了的,最后又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了去,她堂堂一个妃子,被一个嫔给克扣了用度,还十分大度,不计前嫌的去放下身段问理由。
世家尊礼,便如同正妻与妾室一般,身份有别,哪有高位的正妻在妾室面前弯下身段的?任何尊礼的世家家主都不会允许此等礼法颠倒之事发生,何况是向来重规矩的天子,更是见不得宫妃骄纵,做出欺上之事来的。
闻衍目光淡然,掩着眼里的几分无趣,冷眼看着她们主仆一来一回,指腹轻轻在杯沿拂过。这些后宫嫔妃皆以为自己的小聪明能瞒过任何人,殊不知落在旁人眼中却如同那跳梁小丑一般。
天子自幼长于深宫,身边不知往来过多少心怀叵测之辈,宫妃的心口不一,口蜜腹剑在他眼中无所遁形,闻衍只是有些乏味,熙妃入宫多年,不争不抢,安静本份,性子更是温婉羞怯,虽在宫中不受宠,但每每有赏赐,怡春宫这里却是没有缺过的。
看在潜邸时的情分上,闻衍对怡春宫也多有照拂,他还当真以为这熙妃与其她嫔妃不同了,却不料她与那淑贤二妃、良妃禧妃等并无差别,熙妃只是隐藏得更深一些,叫朕如今才发现她的真面目来,妒忌成性,什么不争不抢,温婉羞怯,不过是为了欺骗天子,好达成她们的目的罢了。
有淑贤二妃等几人在前,闻衍对这些后宫嫔妃的表里不一再是平静不过了。闻衍先前见熙妃眼眶泛红,却并不曾过问,只当作没看见,如今熙妃主仆这般,却叫他知道熙妃这眼眶泛红是如何来的了。
熙妃主仆还等着天子主持公道,闻衍心中不耐,放下茶盏起身,沉沉说了句:“既然如此,那熙妃明日就去缀霞宫问一问罢。”
那钟氏是天子亲自挑出来的中宫,未来的帝后,坐镇后宫,自是当得起熙妃弯腰前去问询的。说完,天子大步走出了怡春宫。
熙妃简直不敢置信,她看着天子大步离去的身影,脸上的温婉再也无法维持,脸上满是不忿,生生破坏了她一惯的温和,眼见天子身影即将走出殿中,熙妃心中一股气冲了出来:“陛下,她便如此让陛下在意?你为何如此偏袒她!”
那贤妃当日也不过是贪腐宫需,克扣各宫,天子尚且雷霆大怒,堂堂贤妃,掌宫务权柄,在后宫中呼风唤雨一般,也不过说贬就贬,朝夕之间,那贤妃的甘泉宫就由门庭若市变成宫中禁地,再无人敢踏足。
连贤妃那样在宫中经营十载的人物都能瞬间从天上叠落进泥地里,这不过以庶女之身入宫的才人怎么就得了陛下另眼相待!
闻衍脚步不停,跨过门栏,很快天子起驾的唱报便传了来,很快又归于了平静。熙妃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嘴唇抖索起来。
大宫女忙把她扶起来,在熙妃素色的裙摆上拍了拍。熙妃爱穿素衣,却只有身边的心腹知道,熙妃为人爱洁,偏生又不喜沾上灰尘,若是沾上了,必然会大怒一番。
“娘娘,你要振作才是,宫中宠爱又哪里有一辈子的,如今不过叫她先得意一时又如何?待她色衰爱驰,看她还如何嚣张的!娘娘你想想先前那几位,得恩宠数载,手中也握着权柄,在宫外还有势大的娘家依靠,可照样败落,缀霞宫那位连得势的娘家都没有的,往后如何还指不定呢。”
是以,熙妃从一入宫便没想着争那个宠,由着别人去争、去斗,她缩在中间,既让下边的宫人们不敢怠慢,又能得上边的嫔妃们拉拢,送到宫中的用度向来都是极好的,熙妃用这等法子在宫中过得可谓是如鱼得水,只这回才在缀霞宫碰壁了。
熙妃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她自诩对陛下有几分了解,设下了这样的计来,如今陛下显然还对她不耐,若是把那缀霞宫的扳倒下来倒也罢了,如今却是惹了陛下生厌,却连那缀霞宫一丝都没撼动。
何况天子亲口说了,让她明日去缀霞宫求问,她说这话不过是想要陛下怜惜她,觉着那缀霞宫以下犯上罢了,身为堂堂妃子,熙妃哪里会舍下身段去给嫔位的嫔妃弯腰的?
但如今陛下发了话,熙妃就必须要走这一趟了,这让她妃子的颜面何在?只要想到那般情形,熙妃想着若是后宫嫔妃们知晓后,还不知在暗地里如何讥笑她,脸便涨得通红。只希望陛下能改了主意。
闻衍带着人大步出了怡春宫,上了辇驾,杨培唱报一声“起驾”,两边宫人开道,正要往缀霞宫的方向走,黑夜里,闻衍的眼眸在灯火中带着些昏暗,他靠在辇驾上,摆摆手:“罢了,回前殿吧。”
闻衍去怡春宫本是图个安生清净,谁知在怡春宫出了这等事,往日在他面前温婉的熙妃露出了这样妒忌的嘴脸来,叫闻衍顿时没了心思留在后宫中。
杨培弓了弓身子:“是。”杨培小心抬起眼,只小心看了眼便不敢再看。往日陛下再大的怒火去了缀霞宫一趟也能平复下来,他冷眼看着,倒也没见那嫔主子做了甚,但陛下莫名心绪便开阔起来。
今日这回倒是奇怪,陛下在怡春宫中却是连一回脾气都没发过的,甚至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只那熙妃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的,怎的陛下反倒连缀霞宫都不去了。
杨培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陛下这是高兴还是不虞的,但行事却下意识更小心了几分,跟在辇驾身侧一路到了前殿。叫人吩咐膳房送了膳食等一应来,往天子面前添了茶水便退至一旁。
闻衍随手捡了本书,专心的看了起来,直到膳房送了膳食来。陛下如同往常一般进食,甚至连桌上的饭菜每一道动上几口都不曾变过分毫,甚至在用完膳后,还至御案后看了会折子,到鼓钟响,承明殿仍旧灯火通明,天子勤于朝政,子夜才歇下是常事。
今日也如同往常,过了子时,御前伺候的宫人已经重新轮了岗,殿中丝毫没有发出声音,只有书页翻动写字的沙沙声。又过了一刻,闻衍放下笔,起身朝内殿走:“传水罢。”
杨培估摸着时辰,早就安排了下去,听到吩咐朝外边使了个动作,便有御前的宫婢们捧着银盆巾帕的走了进来,婢子们模样清秀,莲步轻移,姿态甚是优美,杨培目光只在她们手中看过去,再三确认过,转身带着她们进了内殿。
服侍好天子洗漱,杨培捧了一套里衣上前,两侧的婢子正要取了来同天子更衣,闻衍目光落在那里衣上,眉眼低垂:“换一套来。”
杨培微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陛下说的是他手中捧的这套里衣上。杨培心中自是疑惑,陛下非是挑剔之人,天子的衣裳也由宫人们再三查验过才送来的,他亲自摆叠上的,但陛下发了话,杨培也赶忙重新拿了一套来,闻衍这才由着婢子替他更好衣。
等洗漱好,婢子们如数退下,杨培也福了礼,正要退到外间守着,只听陛下缓缓开了口:“你说,朕对那钟氏可是在意?”
第103章
熙妃的话到底是叫陛下在心中起了芥蒂!
杨培正要抬腿,天子的话叫他心中止不住暗暗叫苦,那熙妃一时冲动,不过脑子的话哪有当得真的?她倒是脱口而出,如今却是为难住了他。
这叫他该如何回话的?他不过一介奴才,岂有在天子面前妄议陛下这等私事的?陛下心中如何再是隐晦不过,如何也不能叫外人知晓的,他便是身为御前总管,在陛下跟前儿伺候了几十年,却也从不敢窥探帝心的。
杨培脑子不停转动,心里虽一片慌乱,但面上如常,笑盈盈的回道:“回陛下,奴才只知陛下赫斯之威,勤政爱民,天下皆知,天下臣民莫不歌颂陛下仁德。”
闻衍居高临下,面上丝毫看不出情绪来:“是吗?”
闻衍心中却是一松。闻衍自幼封为太子,年少登基,曾发下宏愿效仿数朝历代仁德君主,自是不愿落在后宫美色之上,后宫嫔妃,安生度日,中宫之主,得天子敬重,那钟氏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中宫之主,与普通后妃不同,乃未来发妻,自是待她与普通后妃不同,哪有甚“在意”、“偏袒”的。
闻衍自觉待后妃多有情面,处事公正,反倒是这熙妃眼见攀扯无望,便口出狂言,这会已叫天子心中极为厌恶起来,简直是胡言乱语,他待那钟氏有所不同,瞧着似是偏袒,不过是因着她迟早要入中宫,多了两分敬重罢了,只如此而已!
闻衍在心中下了断定,脸上缓和下来,朝杨培摆摆手。杨培忙福礼,转身退出内殿,脑门上还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来。出了内殿,杨培叫人上了杯茶水来,连着饮了好几口才把心中的起伏给压了下去。
杨培朝内殿看了看,这会陛下已然是睡下了,他忍不住轻轻吁出口气来,只突然想起了一则事来,叫杨培脸上顿时一僵。他想起方才伺候陛下洗漱时的情形来,陛下先前让他换了一套里衣来,帝王之令不敢违抗,杨培先前伺候天子更衣不敢分了神,现在回想起来,他先前捧的那件里衣却是钟嫔亲手缝制的。
上一篇:女配专治不服
下一篇:又是母慈子孝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