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小栎
当今皇上听话孝顺,即使早就恨透了这个朝廷蛀虫,也还是听从了先帝爷的遗训,没有立刻办他。
孔世戍早已混成了官场上的老油子,年轻地皇帝杀心捂不住,孔世戍从容地顺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退路走下去。
当今皇帝登基之初,孔世戍当即捐出了自己的所有财帛,全部运往淮河一带,那里曾受灾严重,连年的战争又不能使他们好好的休养生息。
孔世戍地银钱,粮食,全部用在了淮河一带上,不到一年的时间,那里就成了中原最富庶的地方。
孔世戍为此还变卖了自己的田地和庄子,带着一家老小,和城外灾区的难民们一起挤漏雨的破草棚。
百姓们可不管谁从前是不是贪官,谁能让他们填饱肚子保住性命,谁就是他们天大的恩人。
淮河一带地百姓重新建起了自己的房子,做到了耕者有其田,开始纷纷给孔世戍建功德庙。
孔世戍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他那捏住了皇帝对他的憎恨,也足够明白当今皇上仁厚的秉性。
他做到这种份上。
百姓们也挡在了他的面前。
皇帝不会再杀他了。
但是皇帝也不轻易就饶恕他。
孔世戍带着家人们在城外衣不蔽体,狼狈地过了好多年之后,才勉强用俸禄搬回京城,盖了一间三进的院子,比那些再京城里安享富贵的纨绔子弟都不如。
孔世戍贪婪成性,人又胆大狠绝,定然不会轻易改过自新。他的大儿子不显山不露水,读书做文章,是个十足的普通人。
倒是他那位次子,十六七岁的年纪,凭借一番对水利的非凡见解,已经被惜才的皇帝破格录用,安排到了工部。
李弗襄心里记下了,准备明日着人去打听一下这位大贪官之后。
但是次日未亮,他便起不来床了。
他那与初雪缠缠绵绵一年一会的喘疾赶在这天夜里发作了。
高悦行正睡着呢,隐约听见了他压着嗓子的断续的咳嗽声,立刻惊坐起身。
果然,李弗襄正背对着她,用被子死死地蒙住了自己的口鼻。
他是怕吵到高悦行的休息。
但他这也是要憋死自己。
高悦行向外喊了一声:“来人。”便立刻动手扒掉了李弗襄头上蒙着的被子。
李弗襄的手无力地扯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扯得住。
李弗襄用的药都是哑姑贴身收着,绝不假手于他人。
高悦行将药谷新调配的药丸喂进李弗襄的嘴里,用温水服下去。
李弗襄咳得脖颈通红,几乎是拼劲全力的在喘息,也觉得自己濒临窒息。
高悦行扶着他的肩,要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汤药很快也端了进来。
无时无刻都守在房顶上的锦衣卫护卫不必等吩咐,兵分两路,一人往宫里送消息,一人去请当值的太医。
当值太医不敢有任何耽搁,撂了牌子便冒雪而来。
高悦行见着他进门时,披肩上白花花一层雪,便知外面的雪又大了。
高悦行早已穿戴得体,仍旧和李弗襄互相依偎着,命太医上前诊脉。
门外紧接着又是一开一合。
风雪灌进来。
是皇上御驾亲临。
皇上白日里见了雪,便隐隐有不妙的感觉,日夜悬心,牵挂到了骨子里,晚上在宫里睡也睡不好,终于等到消息传到耳朵里,当即就带着贴身近卫驾到王府。
皇上先是掀帘看了一眼,然后在外命人端了火盆,烤去了自己的一身寒意,方才搓着手靠回来,问到:“怎样了?”
高悦行:“缓和多了。”
李弗襄的咳喘时缓下来了,但是浑身滚烫的温度才刚烧起来。
皇帝用自己刚烤热的手贴了贴李弗襄的脸,仍感到一股翻腾的热。
皇帝任由里头的太医和下人忙活,自己在外面的矮榻上一坐,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直到该上朝时分,许修德命人快马加鞭回宫取了皇帝的朝服,又借了襄王府上的马车,直接从王府出发,混在群臣的队伍里去上朝。
朝臣们路上有见了襄王的马车,心里啧啧称奇,襄王也有参与朝会的一天,真是稀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可是眼睁睁看着襄王的马车不合规矩地驶进宫门,言官默默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下一笔,正等着朝会上掺他一本,可到了朝堂,诸臣望着最前头,从头到尾都空着的位置,逐渐一头雾水。
人哪去了?
车上载着的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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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121
信王也听说襄王的马车进了宫城, 可是上朝时,身侧一直空荡荡的位置,和眼前皇上龙袍下沾得风雪, 令他不免心生叹息。
襄王昨夜里病的厉害,连夜开宫门传得太医,早朝怎么可能会露面呢。
信王一整日里心不在焉,下朝回到自己府里, 进了前厅便见自己的儿子在调皮捣蛋, 陆苇绡和姜齐同坐在一席, 心里软了一软。
姜齐起身, 她伺候信王多年,最擅体贴, 信王的一个表情, 她都能品味出百种意思, 于是问道:“王爷今儿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儿了?”
陆苇绡也有几分担忧地望着他。
信王瞧了一眼自己府上的贤妻美妾, 道:“人心自古都是偏着长的,即使是亲生骨肉,即使是手心手背,也有厚薄之分……”
两位妻妾一听,心里皆了然,这是在说他的皇帝老爹呢。
信王今日似乎是遇着什么事, 受了不少的打击, 整个人看上去很是阴郁, 他盯着自己那正无忧无虑的儿子, 道:“你们说, 等将来, 本王有了别的孩子, 儿子,或女儿,是否也会对他们有所偏颇。”
陆苇绡不知该如何安慰。
姜齐知道这种情况下,先将王爷捧高就对了,于是道:“王爷您和陛下不同,妾相信,您不会的。”
信王犹豫着:“是么?”
姜齐点头:“当然。”
沉默寡言的陆苇绡也只好跟着点头。
信王坐在主位上,紧挨在陆苇绡的身侧,忽然伸手用力攥紧了她的手腕:“苇绡!”
陆苇绡受了一惊,手腕被抓得生疼:“殿下?”
信王拉着她的手,眼眶里隐隐可见泛红,道:“苇绡,虽然我的父皇并没有薄待我,我也一直告诫自己务必正己心,守己德,但是我到底骗不了自己的心,我会痛会难过会不甘心。我不想再让我的孩子们也跟着受这份苦,苇绡,我们不要其他孩子了好不好,我们就只要阿灿一个。”
信王的庶长子,乳名阿灿。
陆苇绡还没能完全体会到信王这发疯一般的言语,姜齐已经站起身,大叫了一声:“殿下——!”
信王一摆手,制止了她,道:“本王没疯,”他盯着陆苇绡,不肯撒手,道:“苇绡,你是本王的正妻,以后就是这个孩子的亲娘。我们共同抚养他长大,一起迁到封地去,本王向你保证,他一定会将你当成生母一样奉养。”
姜齐此时顾不得身份尊卑了,上前一掐自己孩子的胳膊,见孩子瘪嘴要哭,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按着他同自己一同跪下,厉声劝道:“殿下,王妃她是您名门正娶迎进门的正妻啊。”
正经谁家的正妻会被要求不许生孩子。
正经谁家的庶子能生在嫡子的前头,甚至还抢占了本应属于正室的一切。
陆苇绡早已经从震惊中回神,恢复了平静,面对信王那有些急切,甚至是可怕的目光,她轻轻摇了摇头,极其失望道:“殿下,您不似从前了。”
姜齐劝道:“殿下,您若执意如此,有违伦理纲常啊。”
信王听了这话,忽然冷笑出声:“伦理纲常,呵呵,我父皇虚置后宫,终生不立皇后,他就遵从伦理纲常了?他能任性践踏别人的真心,本王凭什么要循规蹈矩,啊——凭什么!”
哗啦——
信王府的下人们驻足在院外,听着里面传出猛烈的打砸声音,皆惊呆了,谁也不敢入内。
不多时,姜齐抱了孩子出门,她将孩子塞进了奶娘的怀里,复又回到了屋内,搀着正在颤抖的陆苇绡出门,命人准备热水汤药给王妃压惊。
同一条街上的襄王府里。
李弗襄终于在日上三竿后睡醒了,他眨了眨眼,目光从模糊到清晰,他见到了倚在一旁的高悦行。
他的妻子未施粉黛,乌黑的长发全都拢在了一侧的肩头,见他醒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回来了啊!”
刚醒来的李弗襄,在那多愁善感的一瞬间,因为这一句话,感受到了所谓百感交集的情绪。
他的一场病,好像是去另外的世界作客去了,而他的妻子,在家里等着他,且知道他迟早都会回来的。
李弗襄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今晨的雪一停,气候有些回暖,高悦行摸他的脉,便已经感受到了平和有力的脉象。
高悦行问:“你为什么总是在第一场雪的时候生病?”
李弗襄答:“我不知道,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看不到的虚空之中拉扯着我。”
高悦行的上一世,死在了当年的第一场雪里。
李弗襄把头枕在了高悦行的腿上,说:“我做了个梦。”
高悦行问:“什么?”
李弗襄道:“我梦见我们被人追杀,偌大的京城里,我带着你东躲西藏,可是不管我们躲到哪个地方,总是会被发现,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遍地都是血,你的,我的,混在一起,雪都染成了黑红。”
高悦行抚着他的头:“没事,别怕,都是假的。”
李弗襄似乎又陷进了自己的梦中,并没有听清高悦行在讲什么。
或许听清了,也没有心思理会。
他道:“你猜最荒唐的一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