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小食堂 第29章

作者:青山白白 标签: 甜文 美食 穿越重生

  然而即便如此,王离还是急不可耐地咬扯串上的羊肉,急急咀嚼。

  牛油麻辣的底料,着实有万夫莫敌的架势。任意一样食材在其中煮熟,便会充分浸入辣味汤汁。

  入口之后,依次为烫、辣、麻……余韵不绝,回味无穷。

  羊肉切得极薄,入锅略微一烫就变了色。吃时,薄肉在唇齿间被无情撕开,嫩极了;

  还有手打牛肉丸,一口咬破,弹性十足。丸子里头的缝隙满是汤汁,唇舌一挤就淌入口中,辣味与牛肉香味混在一处,极其满足。

  王离赞叹:“这蘸料调得好,本以为辣锅瞧着一片油光,再配上这油加蒜齑的蘸料,应当油腻得很。不曾想这蘸料反而解了三分辣意,妙极!”

  而汤贺对米汤锅煮出的鱼片赞不绝口。

  那鱼片处理得很是干净,细刺悉数被剔去,薄如蝉翼,夹起时隐隐透光。等到从锅中出来,鱼片煮成乳白色,吃时鲜嫩爽滑,鱼香味萦绕口鼻之间。

  这也是米汤锅的妙处所在,着重品尝食材最本质的滋味,与鱼片等食材堪称绝妙搭档,自带鲜香。吃到最后,还可再添稻米下去,慢炖一锅粥,用完很是服帖,腹中暖意久久不消散。

  他俩越吃越兴奋,不仅是鱼丸、虾丸,便是连盘中一些往日不碰的食材,类似鸡胗、鸭血、鸭肠之类的,也饶有兴致地夹到锅中尝试。

  甚至还探讨起哪样食材更适合放入辣锅,哪样又更应入清汤或米汤,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不出个结果。

  说笑间,王离瞅见清汤锅中的有些膨胀的鸭血,一时心疼不已,连连唤着“煮过了”,一边眼疾手快将其夹入碗中。

  王离眯起眼:“嗯——太嫩了!这鸭血尝起来真是比最好的绸缎还要滑。”

  “修远,你当真不尝尝?”

  谢青章眉眼淡淡,很是果决:“不。”

  他手中玉筷碰过的,除了虾丸、羊肉、鱼片以及一些菜蔬之外,便是桌案上别的菜食,譬如糖醋里脊、凉虾、清炒时蔬之类,很是中规中矩。

  汤贺咽下秋葵片,神色缓和:“无论是三只暖锅,还是其他菜肴,俱都不错。想来这回长公主见了,再不会没了胃口。”

  话音未落,王离笑出声来,余光瞄向谢青章,揶揄道:“哪里是没胃口,分明是长公主盼儿媳了!”

  既然起了个头,王离索性全盘道出昨日所见。

  “昨日京兆府有一事牵扯到青龙观观主,我去那儿处理完公事,转头就瞧见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唤静琴的那位,与青龙观一道士说话。”

  “话里话外听着,是让道士明日在路上堵了修远,隐隐透露长公主身子不适皆因心病,还得说他算过一卦什么的……后头我就没听仔细了,连忙去务本坊寻修远,告知他此事。”

  汤贺了然,而当事人眉眼淡淡,仿佛被家中长辈变着花样催新妇的可怜人,不是他谢修远。

  王离才不管这厮面上冷淡,只自个儿哈哈大笑,痛饮一爵美酒。

  正当三人说话时,外头又传来仆从的声音,说是送最后两道饭食来。

  王离与汤贺对视一眼,面上闪过一丝惊喜与期待。

  竟还有吃食?

  谢青章淡道:“进来吧。”

  仆从们敛声屏气进屋,给三人各自上了吃食。

  其中一道是三人尝过的红糖糍粑,印象尚且深刻,王离见着便会心一笑,而板正如汤贺,也微微翘起唇角。

  另一道却很是陌生,盘中卧着一道半月形的吃食,里头不知塞了何物,使得中间鼓起。观其模样,倒是与平日里吃的偃月形馄饨很是相似,只是瞧着忒大了些。

  谢青章三人面面相觑,视线挪向来送吃食的仆从。

  “这是什么吃食?”

  同样的疑惑,也出现昭宁长公主处。

  昭宁长公主方才一人独占三种锅与各色菜肴,吃得无比尽兴,痛快极了。

  见着最后呈上的两道吃食,喜甜的她先是尝了红糖糍粑。

  糍粑炸制后的软糯,与甜滋滋的红糖浆汁混在一处,再沾上些豆粉,瞬间缓解了残余在舌尖的麻辣之感。

  昭宁长公主如同捡到宝一般,一连吃了三根,才将注意力转至另一盘中,跃跃欲试地拿起玉勺。

  从最边上舀下,柔软轻薄的金黄色蛋皮轻易便被划破,露出里头酱色炒饭,随之还有锁在其中的些许热气冒出。

  蛋皮薄厚均匀,瞧着是煎熟了的,色泽喜人、蛋香浓郁。刚入口,就能感受到它划过舌尖、上颚时带来的软嫩口感。稍加咀嚼,又能尝到酱色炒饭混着碎蛋皮的滋味。那米粒粒分明,酱香郁郁动人。

  除此之外,饭里还加了一些小料,譬如菌菇粒、毛豆粒、玉米粒等等。数目虽不多,未曾喧宾夺主,但却为此饭增添了别的鲜亮颜色,又使得口感更为复杂多变,带来极致的味蕾享受。

  而随着齿关不断开合,这些食材在口中融为一体,鸡蛋甜香、稻米清香等等悉数混起,亲密极了。

  虽是头一回品尝到,但是昭宁长公主已经喜爱上了蛋包饭与红糖糍粑,一口接一口地用着。而方才还很受她夸赞的暖锅,已经被丢到一旁,全然是受冷落的模样。

  正当昭宁长公主用暮食时,只听外头传来年轻婢子们的声音。

  “见过郎君!”

  昭宁长公主一时不察,噎住了嗓子,手忙脚乱地让静琴倒水来顺口。

  待到将堵在喉咙口的红糖糍粑咽下,谢青章已然到了屋外,而静琴左支右绌,全然来不及去门口堵人。

  好在谢青章停在屋外,不曾直接进来,淡淡问道:“阿娘今日胃口可好些了?”

  昭宁长公主暗自顺气,“虚弱”道:“唉……依旧没什么胃口,尽数都赏给婢子们吃了。瞧着她们吃,觉得热闹,心里头也舒服。”

  仗着隔了一个转角,且有屏风挡住,昭宁长公主轻手轻脚往坐榻处挪。她一边无声指使婢子们拿出碗筷,赶紧做出是她们在用暮食的情景来。

  待到婢子们都坐定,昭宁长公主这才慢悠悠道:“章儿,你怎么不进来?让阿娘瞧瞧你……”

  闻言,谢青章却未动,略略挑眉:“当真可以进?”

  昭宁长公主气若游丝道:“章儿这是何意?阿娘都一日未曾见你了……”

  谢青章不为所动,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含着隐隐笑意:“暖锅吃着,热气扑面。不若还是再给阿娘些工夫,重新去上妆、多扑些粉罢?”

  昭宁长公主哽住,顿时明白过来。

  这浑小子分明是猜到了自己是装的!

  左右已经露馅,昭宁长公主猛地坐起身,中气十足地骂道:“浑小子你滚进来!”

  她太过激动,全然没瞧见一旁静琴陡然露出的讶异之色,以及想要阻拦的着急模样。

  至此,谢青章慢条斯理地进屋,绕过屏风,气定神闲地坐下。

  昭宁长公主瞪着他,没好气道:“何时猜到的?”

  谢青章一脸坦然:“恰在方才。”

  闻言,昭宁长公主察觉到异样,手背轻轻擦过自个儿的脸颊与额头,不见任何痕迹,可见妆容仍是妥帖。

  一旁的静琴不忍直视这场景,默默垂头闭眼。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阿郎使坏心思,在诓殿下呢!

  昭宁长公主恼怒道:“长本事了,连阿娘都敢诓骗?”

  “难道不是阿娘先拿自己做筏子,诓骗儿子么?”谢青章坦然自若地理了衣袖。

  昭宁长公主再度哽住,复又恶声恶气道:“那你倒是说说,何时娶新妇?”

  “当年你求到母后那儿,硬要去外地任上历练,阿娘可有拦着你?可曾道一句阻拦的话?可有催你先成家再立业?”

  “任期满时,你将官学办得极好,受当地百姓拥戴。如今调回长安,留在国子监安心做事,怎得就不能想想成家之事了?”

  谢青章油水不进,淡道:“阿娘曾允诺,日后婚娶大事由儿子自己作主,便如当年您和阿耶一般。”

  “那你倒是选啊!”

  谢青章半点不急:“时候未到,缘分天定。”

  昭宁长公主恨恨一指他,晓得这小子定然听不进去,气得不想再看他一眼。她甩袖拍桌,只让静琴将吃食尽数撤走,再将今日来府中的孟厨子传来。

  顶着熊熊怒火,谢青章稳稳坐在那儿,亲手为昭宁长公主煮了一盏茶汤。

  看他这般孝顺,一张俊脸低眉顺眼,很有些可怜样儿。

  昭宁长公主心中恼火不知不觉消去大半,哼笑一声,到底不再提此事:“王离和汤贺呢?”

  “他们惦记家中妻儿,趁着坊鼓未敲,提早家去了。”

  昭宁长公主点头,又道:“今日来府中的庖厨当真不错,只是从前没听过长安城中有姓孟的名厨,何处寻来的?”

  谢青章给自己舀了一盏茶,润润唇边:“市井之中,上回同明承他们去宣阳坊用暮食,恰巧碰上这厨娘,手艺很是不错。”

  母子二人东拉西扯,随意说着些家常话。

  须臾,外头通传,说孟厨娘到了。

  昭宁长公主停下与谢青章说话,冲着静琴使眼色。

  静琴会意,至屋门口接人:“进来吧。”

  昭宁长公主抬眸向着屏风处望去。

  只见屏风后头绕出一位身着胡服的年轻女郎,挽着单髻,一双杏眼煞是灵动,面上自带两分得体笑容,一打眼就让人心生欢喜。

  孟桑眉眼弯弯,叉手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昭宁长公主有些讶异,喊她起来说话,笑道:“又是竹筒饭,又是暖锅的,吃着就晓得厨子手艺极好。本以为得和丰泰楼曲厨子一个年岁,不曾想竟是个年轻小娘子所做。”

  孟桑微笑,十分乖巧,像只兔子。

  全然不似傍晚时,觊觎府中慈竹桂花、说起美味吃食时的得意快活样儿。

  谢青章半垂着眼帘,陪坐在一旁,专心品茶,似是听不见二人对谈。

  昭宁长公主向来爱憎分明,谋划败露一事总不能怪厨娘手艺太好,且今日两顿用着都很尽兴。

  眼下她唤孟桑来,不过是想问其可愿留在长公主府内做事。

  听得此问,孟桑没有片刻犹豫,当即婉拒。

  数十天前,她差点无处可去,是魏叔招她入了国子监,照拂良多,亦十分看重。

  孟桑不是忘本的人,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断不会在此时辜负魏叔的期望。况且她也更喜欢在国子监做吃食的日子,轻松自在,不受拘束。

  得了一句不愿,昭宁长公主也不生气、不为难,爽快地给了口头允诺。

  “无妨,本宫喜爱你做的吃食。日后若是改变主意,尽管来长乐坊。”

  又赏了一只镶玉银簪,美曰:“水灵灵的小娘子不该这般素净,头上该配些漂亮首饰。”

  随后便让静琴带孟桑出去了。

  昭宁长公主懒懒撑着下巴,看着孟桑离去的背影,忽而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