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刘桂花是在深山里长大的,但可惜她们那一带不长这种菌,甚至也没怎么听过。
卫孟喜想起来,这个年代大花菌确实还比较小众,知道的人不多,但要是说起它的学名,后世几乎全龙国的人都听过——松茸。
眼前这一小窝,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松茸!要知道这东西有多金贵,只在龙国的东北和西南一带有少部分。因为这东西得三五年才能长成,对生长发育的环境要求极其严格,必须是有美人松、香花和沙壤土的地方才有可能长出,哪怕是一百年后也不可能人工培植。
必须纯野生,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小日本,也培育不出来。
想想吧,这得有多贵。卫孟喜以前开饭店的时候,倒是接触过不少,因为普及度推广,再加交通运输啥的都便利,虽然价格贵,但只要有人吃,她都能进来。
基本都是信得过的老顾客熟客,提前预定,她才进。
而松茸也是分品相的,没开伞的比半开伞的好,半开伞的比全开伞的好,营养价值也是递减的。她发现这窝,正好全是没开伞的,挖出来几乎每一根都有十一二公分。
肥嘟嘟的,长长的,简直就是松茸中的极品!
这要是放后世,不知道得值多少钱。卫孟喜叹息一声,可惜啊,现在没地方能卖,也没人会买。但没关系,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鲜,吃自家人肚子里,不浪费。
她小心翼翼刨啊刨,一共刨出八朵,个头非常匀净,色泽也不错,准备分三根给刘桂花,因为他们家人少嘛,自家人多。
“我可不敢吃,你别给我,我们村以前一家十几口就是吃蘑菇毒死的,我这心里还后怕呢。”刘桂花远远的躲开。
卫孟喜笑,“这可是好东西,以后就是有钱了咱们也不一定能买到的。”
“不要不要,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咱也不敢吃。”她篓子里的全是非常常见的菇类,不是吃过的,她一律不要。
卫孟喜也不好再勉强,只能用叶子小心地包好,放在篓子最上面,以免被压到。
且说屋里的陆广全其实一直醒着,也一直等到妻子走后,才起床……不是自愿起的。
小呦呦睡相不好,不仅半夜里翻来翻去,大清早的先是脚丫子踹他嘴巴上,一会儿又是大耳刮子呼他脸上,见还是叫不“醒”这个“入侵者”,干脆大屁股墩子坐他脸上。
兜了一夜的尿布,那“满满的惊喜”可想而知,陆广全差点没窒息。
刚屏住呼吸把她收拾好,小丫头又不愿在屋里待,小手指着外头“啊啊”叫,往门口走她就兴奋得又蹦又窜的,往屋里去她就哼哼唧唧。
于是,起得早的煤嫂们发现,夏日的清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小卫家那个又高又俊的男人,居然在打着伞遛娃,他肩膀都湿了一半,娃却不愿回家。
当然,陆广全不知道的是,关于无奈开启他的大清早遛娃之旅,这只是第一天,将来的无数个清晨,他醒来面对的不是晨光,不是朝阳,不是妻子的素颜,而是闺女的臭脚丫子大耳刮子以及大屁股墩子!
这睡一觉不仅没神清气爽,还腰酸背痛,跟大车碾过似的。他使劲伸了俩懒腰,揉了揉脖后颈,隔壁的黄文华也起了,正提着个痰盂出来,“哟,小陆回来了?”
其实他昨晚就知道了,就是故意打趣呢,“这腰累坏了吧?”
陆广全揉了揉腰,“嗯。”
黄文华挤眉弄眼,本想说几句男人间的私房话,但见小陆神色冷冷的,不怎么搭理,只好悻悻的倒痰盂去了。
陆广全把家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别的都还好,就是那书架……不忍直视。
虽然上百本书按颜色和大小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不难看出整理的人心灵手巧,可仔细一看,大部分封面上的字都是倒的,只有偶尔几本是正放的,可谓凤毛麟角。
他心里有点想笑。
终于,门口溜达一圈的呦呦小朋友终于回去睡回笼觉了,陆广全赶紧抽空去后山挑了几担山泉水,灌满水缸,再在锅里烧上一锅热水,准备叫四个大的起床洗漱。
卫东卫红眼一睁就开始捣乱,在小梯子上爬上爬下,你打我一下,我揪你头发。根花想给小呦呦把尿,但她力气也不大,抱不住妹妹,只能勉强将妹妹的一只腿提溜起来,根宝抱着痰盂在那儿接着。
小呦呦还迷糊着呢,一面揉眼睛,一面就要嘘嘘。
“妹再过来点儿,不能嘘炕上。”
可小孩的尿就像眼泪,怎么可能憋得住?一下子,床单就湿了。
陆广全赶到的时候,已经画出一幅地图啦。
这几年哪怕是挖煤,他的床铺也是非常干净的,陆广全受不了床单上有任何脏东西,立马就扯下来扔进洗衣盆里。同时,一个叫饿了,一个叫想拉屎,一个叫嘘嘘,还有一个说该给妹泡奶粉了。
这一群崽崽,使唤起大人可一点不含糊。
洗着脸,卫东还不忘点评:“你没我妈洗得干净。”
“怎么不干净?”在卫生问题上,陆广全还没输过。
小家伙抬起头,晃了晃。
陆广全不明所以。
“这儿。”鼻子里一晃,鼻屎渣都快来到嘴边了。
平时卫孟喜帮孩子洗脸,简单的都让他们自己洗,但卫东马大哈,要是不帮他,他就不会擦耳朵和鼻子,跑跳一天,鼻孔里全是煤灰,能不恶心嘛?
陆广全挨个给他们掏洗干净,刷牙,再由根花根宝指挥着泡奶粉,这大早上对他最珍贵的两个小时就过去了。他平时生活习惯很规律,但凡不是上早班,六点到八点这段时间都是看书,今儿还没来得及摸书呢,已经累得不行了。
“爸爸别忘了洗床单哟,我妹尿哒。”
“他肯定不能忘。”
“要忘了今晚就让爸爸睡尿炕。”
“对!”
陆广全:“……”在继这么大人还不会洗碗,没妈妈之后,他还得睡尿炕。
第27章
不过, 洗床单这事,他又不是没干过,就像洗自己衣服一样, 不放过每一寸的搓洗, 直到漂出的水都是一股肥皂味儿,雨后出的太阳暖融融的, 估计下午就能晒干了。
窝棚外,张劲松有点傻眼了,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小杨你帮我看看, 我这不是花眼了吧?”
小杨是办公室主任, 他笑着说:“张副您没看错,真就是咱们小陆在洗……洗衣服。”
只见那个平时清高得不得了的陆广全,正蹲在地上, 左手拎着一件白色的苏联式女士衬衣,右手拿着一块肥皂抹上去, 搓了搓, 又拎起来对着光检查有没洗干净。
那样式, 加厚厚的垫肩, 就是女士衬衣无疑, 可小陆……被整个矿区传为最不懂风情的抠瓢的小陆, 居然会给女人洗衣服?
别说他, 就是找遍整个金水矿, 也找不出一个愿意给女人洗衣服的男人。石兰省最重男轻女,在老一辈人眼里, 男人就是家里的天, 哪有让爷们给自己洗衣服的?那这样的女人还不得上天?这就是惯, 该收拾!
小杨愣愣的看了会儿,“张副您说小陆的爱人,是不是……特泼辣?”
张劲松还没见过卫孟喜,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沉吟:“我看估计是。”一定是一个母老虎才能降住小陆,逼着小陆洗衣服,而且看晾衣绳上,不仅铺盖,还有娃的小衣服小裤子,甚至还有两片迎风飘扬的尿布。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再能干的男人也怕母老虎啊。
陆广全这人吧,从小就勤快,眼里有活,不像两个哥哥油壶倒了都不扶,他是里里外外都会主动帮忙的。所以看见孩子们的脏衣服,他不带犹豫的就洗,看见妻子换下的衬衫,洗,只要是他能看见的,都给洗。
洗好,水一泼,抬头就看见张劲松笑眯眯地看着他。
“张副你们来了。”
“怎么样,还是回来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舒服吧?”在矿上待久了,说话也不讲究。
陆广全不置可否,拉出两个板凳让他们坐,自己则拎起扫把,准备扫地。刚才孩子洗漱弄洒了水,他得扫干净,不然容易滑倒。
你瞅瞅,这眼里,真有活儿!就是卫孟喜在,也不一定能想到这么多啊。
张劲松和小杨对视一眼,笑哈哈地拉住他,“哎呀你忙啥,家里的事先放放,有家属就是家属的事,咱们矿上现在有件天大的事等着你。”
陆广全觉着,孩子摔倒也不是小事,“我一边扫,你一边说。”
事情是这样的,最近他们不是出去勘探,有重大发现嘛,这发现的贫煤和气肥煤,初步估计储量很大,但具体的储量预测和评估,尤其是他们一直以来开采的都是低端煤,不敢在没有技术和经验的前提下冒然开发。
但省里催得紧,这两年随着工业的发展,能源需求量越发大,必须响应中央号召,尽快开采出更多更高质量的煤,速度必须从快。
他们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请专家。
可专家也不是那么好请的,以前嘛,有老大哥帮衬着,前几年苏联专家撤走后,只能自食其力。而国内目前这一领域的专家主要集中在东北和山西陕西,多少大矿在那儿排着号呢,轮不着他们,倒是海城那边有一位,于优质煤开采很有经验和专长,据说解放前是小日本派来的专家,后来战败后没能成功撤走,就一直留在龙国了。
一直以来,对这种确有专长的技术人才,国家都是很重视的,在海城住着洋房,开着小汽车,日子不要太悠哉。现在忽然来了这山旮旯里,住招待所,骑自行车,谁受得了?
听说那日本专家就是个瞎讲究的洋人,天天进山都得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头上打满摩丝,桌上顿顿摆西餐。
当然,这只是初步听说,人已经昨晚就连夜请到省里了,最迟今儿晚上就能到金水矿,那边负责接待的同志给这边通过气,说这专家十分难伺候,让做好准备。要是招待不好,这日本鬼子可是会撂挑子不干的,到时候咋办?
事情没办成不说,省里也没面子。
恰好,张劲松就是分管接待的,衣食住行,其他三项都好解决,已经专门腾出一栋小红楼,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装上空调和地毯,搬来几十盆鲜花准备好了;小汽车和专门从军区请来的汽车兵也就位了,就是这个吃的,成问题。
矿食堂的大师傅,你让他做个肉夹馍没问题,烧个红烧肉,也不在话下,可西餐是个啥?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去外头国营食堂和机关食堂请外援,找了好几个都摇头,西餐是个啥?
一方面可能是真不会,没见过,另一面嘛也是怕担责,这瞎讲究的鬼子,分明就是来找茬的,到时候明明是他不想把技术教给龙国人,却说是饭菜不合胃口啥的,这锅谁愿意背?
找来找去,倒是小杨提醒了他——小陆不是爱看外文书吗,那他说不定知道西餐是怎么个西法。
陆广全把院里打扫干净,桌子板凳摆放整齐,看着自己的手,“我不会做饭。”
他从小啥都会,就是不会做饭,甚至没进过几次厨房。
因为很小的时候,也就是解放前几年,日子最难过的时候,家里丢过一次粮食,锁在柜子里的准备留着除夕夜包饺子的白面不见了,大人肯定不会偷,外贼肯定进不来,嫌疑最大的就是几个孩子。而二哥说他是唯一一个经常进厨房帮忙做饭刷锅洗碗的,肯定看见过母亲藏钥匙的地方,一定是他偷吃的。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父母当即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还放话从此以后不许他再踏进厨房一步。
所以,他就没学会做饭呗。
张劲松可不知道这些渊源,“我知道,哪有正经爷们做饭的,我这也不是让你做,就你在书里看过西餐怎么西吧?待会儿给咱们食堂大师傅说一说,他就一定能做出来。”
这就是土老帽张劲松的病急乱投医了,陆广全是看外文书,但哪本正经工科专业书会给你说西餐咋做啊?陆广全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张劲松和小杨又劝,见他真不是推辞,顿时苦着脸,如丧考妣。要真因为一口吃的得罪专家,省里问责下来,他绝对跑不了。
当然,那只是组织上对他的处罚,最难过去的还是他心里那关。要知道这次重大勘探发现,是他极力主张的,也是他极力把陆广全提上来的,要是专家不支援,再好的煤田也没用,他有生之年就看不见金水矿的崛起,也看不见国家能源和工业的发展了。
这才是他一个煤矿人,最大的损失和遗憾。
还有另外一层担忧,现在矿上还藏得紧,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不了多久发发现优质煤田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要是引发别的矿来争着开采怎么办?要知道矿务局下属可是有好几个矿单位呢,被人摘桃子,他会气死。
即使他们能去矿务局讨说法,公家的竞争对手可以避免,但私人的呢?谁能保证附近农民不会偷采?小黑煤窑怎么办?只要有利益,就有人敢铤而走险。
这种人和小集体,基本是没经验,没技术,没大局观的“三无”对象,只看得到暂时的利益,挖坏了可就真的坏了,甚至还会破坏地质结构,引发水土流失、山体滑坡、地震等各种次生灾害。
这损失可就不可估量了。
张劲松在院里踱步,越想越闹心,“不行,今儿必须找个会做的。”
刚好卫红玩儿回来,她可是小插话精,“爷爷做啥呀?”
看着孩子有点憨憨的可爱,小杨心说这娃可一点也不像小陆,随口接道:“做饭,咱们得找个会做饭的。”
谁知小姑娘脑袋一歪,“做,饭?”高兴得都破音了,“我妈妈会哦,她会做超多的饭,会做红烧肉回锅肉辣子鸡,还会做,嗯,外国人吃的饭。”
她想不起上次妈妈用嘴炒菜说的是个啥菜了,但妈妈说那是外国人吃的。
“啥?”张劲松一愣,“外国人吃的不就是西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