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边水色
她噗通一声跪下。以往跪了康熙那么多回,没有一次比现在更诚心了:“奴才想一直陪着姐姐。”
她才彻底醒悟到这宫里头就像一只巨大的牢笼,又怎么舍得让姐姐一个人在这宫里?四阿哥还养在佟皇贵妃那里,他和姐姐的关系还没有改善,难道要让她就在宫外徒劳地看着吗?
云秀不愿意,也不忍心。
云佩和她的想法不一样,虽然和妹妹在一起很开心,可妹妹一日在宫里,一日就是奴才,见了别人都要卑躬屈膝,能求个恩典被放出去也好。
两个人都是不同的想法,可康熙却看出来她们之间的感情。
他长叹了一声,说起一件看起来不相干的事情:“朕当年养在皇祖母宫里,是苏麻老师教朕读书认字,这么多年朕一直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记。”
看着姐妹两个疑惑的表情,他说:“当年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情同姐妹,所以赐了格格之位,又与朕有半师之谊,地位超然。”
云佩心口哆嗦了一下,忽然隐约猜到了康熙的用意。
果然,他继续说:“从前苏麻喇姑参与了冠服制定设计,是大功一件,你若想和她一样呆在宫里,可得同样有贡献才好,朕给你时间,要是你折腾不出来,朕就把你放出宫去了。”
他两边都不肯“得罪”,既不同意云秀留下,也不主动将她放出宫去,要是云秀自己能够成功,云佩也没法说什么,要是不成功,她也没有理由再呆在宫里。
有这样的好事,云秀当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康熙又说:“朕也不为难你,造办处、内务府的人也能借给你使,只是你只有决定好了,才能申请,朕看情况给你批复。”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她立马转起了脑子,仔细思考能有什么贡献可以比得上苏麻喇姑的。
她想得出了神,没看见康熙偷偷朝云佩使了个眼色——他到底还是偏向云佩的,苏麻喇姑当年能有这样的成就,是因满清刚刚入关,那会儿相当于百废俱兴的时候,他们才刚从游牧民族转变成为了统治者,需要制定一系列新的制度体系,而想要同时统治汉人满人蒙古人,自然也要将他们的着装风格进行满汉蒙三族的统一。
那个时候,宫里的许多人都并不识字,从大草原上过来的人能懂什么?苏麻喇姑却不一样,她从小就喜欢读书,女红也很不错,理所当然地被推荐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
而现在呢?满清已经走上了统治的轨道,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有了各自的落处,想要创新,太难太难,如果只是随手做一样别的东西,又不可能达到苏麻喇姑那样的成就。
所以,这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他不知道,云秀是穿越的。
就像多年以后的大清不知道外国已经开始了许多次的工业革命,等着打开大清的国门一样。
云秀暂时没想到该做点什么,主要是她随便拿点东西出来可以吗?可以,但是如果只是和吃喝玩乐的东西有关的话,贡献并不大,难得康熙给了她这个机会,这可能是她在宫里唯一能够改变一点历史的机会。
她想了很多东西,只是都被自己排除了——她第一个反应其实是工业革命的开端珍妮机来着,当年学历史的时候历史老师说英国的工业革命是被一个男人一脚踹出来的,她对这句话印象深刻。
不过她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操作了,好像是把什么东西倒过来放了。
她想到了,然后去问了造办处有没有纺纱机给她看一看。
结果叫她觉得惊讶的是,造办处根本没有纺纱机,别说纺纱机了,连织布机都没有。宫里头所有的东西都是从外面采买的,只有外头那些需要织布为生的人家才有织布机,至于纺纱机?人家根本没听过这东西。
而云秀对纺纱机的了解仅限于它有纺锤。
她不可能凭空造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东西出来,甚至因为没有见过真正的纺纱机,她连工作原理都不知道,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没多久,她听康熙建立了一个武英殿造办处,叫之前博学鸿词科的进士们都进了这个造办处。
云秀好奇,想知道两个造办处有什么不一样,和康熙报备过后就去看了一眼,里头除了书还是书,不然就是印书的工具。
进士们修书,工匠们就印书,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主要修的还是明史。
云秀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叹气。这会儿雕版印刷已经很成熟完善了,她想插手都难啊!
生活不易,云秀叹气。
她蹲在墙根底下长蘑菇,远远的,庆复就看见她了,于是走过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这边出入的大多都是男人,有时候偶尔才有人绕过这边儿往更南边的御酒监走。
云秀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唉。”悲伤,说不出话。
庆复看看她,也跟着蹲了下来:“说给我听听?”
云秀想了想:“你说,现在的大清,缺什么呢?”其实她能想出来很多大清缺什么,强势的武器、朝廷的安宁,可是每一样都是她这个身处后宫的人做不到的事情。
“缺什么?”庆复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提起这个问题,可还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我觉得,不是朝廷缺什么,而是百姓缺什么。”
他说起去年的那一场地震:“我到外头才知道,原来还有人过得那样惨。”
他是佟家的庶子,再脱离家族住在外头,那也是住在四九城里,旗人的地盘上,能从朝廷上领钱粮的人,哪怕再穷苦,也能够活下去。
可去年地震,他被派去了京郊,那边儿算是汉人的聚居地,一到地方下了马,他几乎都不忍看向那些人。
零零落落的房子,在地震里就像是豆腐一样,轻易就能摧毁。
救灾其实不难,难的是灾后,他在那些人中间穿过,遇到的都是些麻木的人,他们大多贫穷,如果朝廷不给予他们帮助,往后他们就会成为流民,一生都穷困潦倒。
云秀若有所思。
庆复还说:“地震死的人太多,义庄里头停满了尸体,时间久了,瘟疫传播得厉害,他们也没钱治病吃药,就干熬着,也是可怜。”
云秀默默记了下来,等获得了足够的消息以后,她终于从地上站起来了。
结果蹲了太久,起来的又太急,整个人都晕眩了一下。她下意识要倒,眼前发黑,却没倒下去。
一抬头,庆复正扶着她的胳膊,见她站直了看过来,立刻就松开了手:“你没事吧?”
云秀摇头。
庆复想了想,从腰间解下荷包,扯开了口子递给她:“喏。”
云秀看了一眼,里头放了两颗松子糖,顿时亮起了眼:“京福斋的?”
庆复笑着点头。
“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个?”
“不是你以前教我的么?”庆复笑,“小时候,你忘啦?”
云秀当然没忘,只是没想到他还记着,能随时掏出两颗糖来,说明他这个习惯保持了很久了。
小时候云秀糖吃得太多了,牙会疼,纳喇氏就严格管控着她不许她多吃糖,云秀除了从姐姐那里薅糖吃以外,剩下唯一的糖源就是来自隔壁的庆复。
她跟庆复说自己经常头晕,要吃两颗糖才能好——庆复就真的在荷包里装起了糖,不过不多,一次就两颗,只够云秀解解馋罢了。
这会还能吃到京福斋的松子糖,属实是意外之喜了。
没一会,庆复看了看天色,就说:“你该回去了。”
云秀拍了拍手,吃到了想念很久的糖,开心,就朝他笑:“你呢?”
庆复说自己等会还要出宫:“以后再给你带糖吃。”
他从来说到做到。
云秀回味着唇齿间的松子糖的味道,熟悉的淡淡的甜味能叫她想起很多很多的事。
唉。
要不是他是佟皇贵妃的弟弟,她觉得自己都要爱上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了。
可惜。
云秀转头就把这个事儿丢在了脑后,她还要想自己怎么才能留着宫里呢。
结果还没想出来,延禧宫传来了好消息——卫常在怀孕了。
不知道康熙是不是也不想叫姐姐继续短时间内再怀孕,他来永和宫的时候都是说说话看看孩子,偶尔留宿也从来没有叫过水。
宫里头侍寝比较多的就成了卫氏,不过她才侍寝没多久,才几个月吧就怀上了,也挺叫人意外的。
云秀跟着姐姐一块儿去看了卫氏,她是个漂亮的姑娘,即使是在宫里头这么多的美人跟前,她也是顶顶漂亮的,我见犹怜。更何况她怀着孩子,眼里都是喜悦,初为人母的光辉在她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却想到了历史上,康熙大骂“辛者库罪人”的时候,当时的良妃是什么心情呢?
可能以后就会知道了吧。
卫氏怀孕,晋升成了卫贵人,走的几乎是和云佩一模一样的路子,宫里头的人不是没有议论过这件事。
可是云佩并不在乎,她早就看清了后宫的局势,也并不会因为有新人跟她走一样的路子或者是超过她而觉得愤懑不平。
何必这样计较呢?云佩和云秀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说:“眼睛里头只盯着别人,因为别人得了好处而嫉妒,又或是因为别人倒了霉而觉得高兴,被他们牵动心神,最后往往都会变得不像自己,人存在的最大意义,不就是感知自己的存在吗?”
只有自己的情绪才是自己的,如果整个人心里头充满的都是因为别人而产生的情绪,那她还是自己吗?活着的又是谁?
云佩怕吓到她,没有说的那样直白,只是她心里头是这样想的。
也只有这样,在这个宫廷里,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云秀就叹了口气。
她听懂了姐姐想说什么,其实有的时候她也觉得是这样,就像她看佟贵妃,总觉得她像是皇后的位置成了精一样。
云佩看她叹气就笑:“又唉声叹气的,回头又要哭自己老了!”
她又问:“皇上叫你想的那个东西,你想到了没有?”
云秀说自己想到了。
其实还是庆复给了她灵感。皇上缺的东西她给不了,百姓缺的东西她却能试着弄一弄。
于是等康熙来的时候,她说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康熙听了觉得很惊讶:“你要一个庄子?”他还以为云秀会要一点女孩儿家常碰见的东西。
云秀说是:“要一个里头有农户,最好还有耕牛的庄子。”
她说的斩钉截铁,可却不肯告诉康熙自己要弄什么东西。
康熙也没当回事,顶多觉得好奇,却也没觉得她能弄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来,左右就一个庄子,他还不当回事,直接给她了。
云佩却在想,妹妹这要了个庄子,是不是要出宫?
这还是她进宫以来,头一次要离开自己。
云佩心里惴惴不安。
也是从这一刻起,她忽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习惯了妹妹的陪伴。
得到过再失去往往更加刻骨铭心,她曾经失去过,以为自己会长时间见不到妹妹,后来云秀在宫里陪着她,两个人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彼此依偎,汲取温暖。
可现在,妹妹要出宫去,哪怕她告诉自己只是出去两三个月,她也很舍不得。
甚至偶尔会贪婪地想,要是云秀能一直陪着她就好了。
可很快她就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妹妹出宫要比在宫里头磋磨时光要好得多,她能分得清利害。
她安安静静地替云秀收拾好了东西,然后平平静静地送她上了马车,看着她出了宫门。
回来以后,失眠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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