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卷王 第105章

作者:映在月光里 标签: 清穿 宫廷侯爵 励志人生 穿越重生

  他们搬家得多,海霍娜对处置家什等,早做得驾轻就熟。

  齐佑读了许多书,照理是爱书之人。但他从来不留书,全捐给了当地的学堂。

  其他的如家什,用不上的衣衫等,则拿去典当行死当。得来的银子,再拿去买米面,分送给穷苦百姓。

  起初海霍娜还不理解齐佑的做法,他告诉她,宅子里摆设的家什物件,他们穿的衣衫,都不算顶顶贵重。对于穷苦百姓来说,却是可望不可及。

  贵重的东西送出去,他们拿到手上,也是偷偷去变卖掉,换取其他实用的东西,还不如直接给他们最需要的粮食。

  海霍娜从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施恩要施得准。齐佑就是那种真正让人感到舒服,温暖的人,能直达人心。

  成亲以后,两人从没有红过脸。海霍娜所有不懂的地方,齐佑很有耐心,会掰开揉碎了教给她。

  这些年来,齐佑只守着她一人过日子。也有官员送女人前来,他全都拒绝了。信守了成亲时承诺,给她足够的自由与尊重。

  海霍娜读了许多书,走过了无数的地方。她的眼界跟着在提高,不断充实着自己,让自己跟得上他的脚步。

  哪怕,他总是会停下来等她。她不会让他久等,卯尽全力去追。

  在出嫁前,额涅告诉她,男人敬重嫡妻看似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得有宠爱。就像是宫里的嫔妃们一样,得宠的与不得宠的,待遇差别可大了去。

  嫁给齐佑之后,海霍娜认为额涅说错了。夫妻之间,还是能并肩前行,并且保持自我与独立更重要。

  他们能一起看日出日落,也能在他忙碌离开时,她独自欣赏花开。

  哪怕有了孩子,她照样让自己先过好了,再来管他们。

  如今他们的儿女,聪明伶俐。没有其他贵人家中的孩子,脸上如蒙了一层石蜡般,雾蒙蒙的钝感。

  作为妻子,海霍娜看到了齐佑所做的事情,她深深认为,他应当有更广阔的的天地,不该困在海关官署这一块。

  他们总有一天要回京城去,在外肯定自在,离开京城这些年,她享受了最好的时光,已足矣,无悔。

  海霍娜明媚一笑,说道:“我先前还准备问,过年是否得回京去。这两日我去铺子里买些当地的特产,总得带些年礼回去。皇上那边,你看送什么好?”

  齐佑笑了笑,说道:“多带瓶红酒回去吧,汗阿玛喜欢喝。他知道我们没钱,不会计较的。”

  海霍娜一向听齐佑的,出去买了年礼时,她给戴佳氏买了好些海珠,以及海外来的香脂香膏。比给她亲生额涅的礼物,还要贵重数倍。

  安置收拾好之后,一家四口回到京城时,恰好下了大雪。姐弟俩习惯了温暖的地方,一下到了寒冷之地,身体倒没事。反倒难得见到雪,兴奋得很,恨不得冲到雪里面去打滚儿。

  齐佑先进宫去拜见康熙,乾清宫依旧看上去金碧辉煌。

  只不知是康熙平时久住畅春园,宫里久未住人之故。一进东暖阁,齐佑就感到一股隐隐的腐朽之气扑面而来。

  康熙瘦削得颧骨上的皮快挂不住,直往下耷拉。眼袋再掉下来,好像一大一小两个口袋,精神虽算好,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老态毕现。

  齐佑上前请了安,康熙叫了起,眯缝起眼睛,不住朝他细细打量。

  几年未见,这个儿子好似变了,好似一点都没变。

  变了的是,因为赶路辛苦,加上常年吹拂海风,他黑瘦了些,看上去略显疲惫。

  没变的是,他身形挺拔,眉眼温和。还是如水一般,以前是平静的湖泊,如今的他如大海。

  白居易诗中所写,“海漫漫,直下无底旁无边”的大海。

  康熙胸口涌动着说不清楚的情绪,凝滞了下,脸上浮起了笑,说道:“回来了啊,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快过来坐,你怎地没将弘曙带进宫来,我这个玛法,还没见过他呢。”

  齐佑谢恩后落座,无奈地道:“他们姐弟太淘气,一路上闲不住,先前都累得睡下了。怕带进来哭,吵到汗阿玛。等他们睡醒之后,再带来给汗阿玛请安。”

  康熙听齐佑提到弘暖,顿了下,说道:“弘暖那丫头,听说已经在读书了?”

  齐佑说了是,“年后我打算把她送到顺义学堂去读书。”

  康熙眉头皱了皱,到底没有多说,问起了齐佑海关那边的情形。

  齐佑如实回答了,康熙听得满意不已。军事加强,户部有了银子,应付起来还不吃力,脸上堆满了笑,道:“有了宁波与广州,加上黑龙江河的水师,海上这块的军事,以后没什么可担心之处。东瀛不足为惧,罗刹国更不怕。”

  康熙说了些准噶尔那边的动静,最令他遗憾的,还是西疆:“京城这些人,真没一个可用之才。想当年,老大太子…….”

  提到先直郡王与先太子,康熙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中带了几分冷意,说道:“我这个当阿玛的,自认为没有对不住他们之处,倒是养出了两个白眼狼!”

  齐佑沉吟了下,抬眼看向康熙,诚恳地说道:“汗阿玛,我这次回京,给大哥与二哥也带了年礼。我想亲自送去,去看看他们。”

  康熙定住,一瞬不瞬看着齐佑,许久都未曾做声。

第一百零四章

  雪花飞扬, 在空中飞卷。蓝底匾额上的“咸安宫”几个烫金大字,蒙上了层雪,看上去灰扑扑的。

  刺骨的寒风在夹道中旋转呼啸,转瞬间, 全身就被吹冷成了冰。齐佑裹起了大氅, 动了动僵硬的双腿, 走了上前。

  守门的太监与护卫听到动静, 缩着脖子探头出来张望,一脸不耐烦。

  齐佑平时在京城的时日不多, 他们看他眼生。好一阵后, 脸色纷纷变了,堆满笑跑出来,躬身见礼请安。

  管钥匙的护卫一溜烟小跑着上前,忙着打开侧门。

  锁匙碰撞,哗啦中透出股股寒意。锁打开之后, 护卫推了下门。门好似卡住了, 一下没推开。他再用了些力气,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勉强打开了大半。

  齐佑盯着半开的侧门一会,抬腿走了进去。门在身后吱吱呀呀一阵响动, 再次合上,落锁。

  雪在地上覆上白白的一层,盖住了杂草枯木。廊柱的油漆斑驳, 一片片像是长了藓。

  廊檐下明黄的碎琉璃瓦片上,几只麻雀翘着尾巴在啄着什么。听到动静, 叽叽喳喳齐叫唤, 拍动翅膀, 扑腾着飞走逃窜。

  屋内的石氏听到动静,将门开了一条缝,小心翼翼朝外打量。看到齐佑与提着包裹的得高与桂和三人,神色愕然,赶紧将门打开,奔上前福身见礼。

  齐佑忙颔首还礼,叫了声二嫂。石氏瘦得颧骨嶙峋,脸颊动了动,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应了。她拢了拢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灰白中夹杂着些黑发。

  齐佑恍惚了下,眼睛阵阵干涩。

  “谁?!”暗哑中夹杂着不耐烦的声音,从东暖阁传来,接着是女人的嘤咛娇喘。

  石氏垂下头,脸一阵红一阵白,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齐佑皱起了眉头,朗声答道:“二哥,是我!”

  屋内静默了一会,窸窸窣窣之后,是不耐烦地低声呵斥:“赶紧穿好滚!”

  齐佑暗自叹息,朝得高桂和示意,对石氏温声说道:“二嫂,我刚从广州回来,给您与二哥带了些当地的土产,不贵重,就图个新鲜。”

  石氏哎哎了两声,赶着要上前接,又怕怠慢了齐佑,一下手足无措呆站在了那里。

  齐佑不忍再看,听到东暖阁动静停下来,抬腿走去。

  到了门边,一个衣领还敞开着的年轻女人垂着头冲出来,对齐佑福了福身,侧身飞快走了出去。

  屋内光线昏暗,齐佑适应了好一会,方看得清楚些。废太子胤礽比以前胖了一圈,脸庞跟发面馒头一样,肿胀的眼泡,使得眼睛成了一条线。身上裹着半旧的锦袍太紧,将身子勒成一节节,盘扣好似会随时飞出去。

  胤礽披散着头发站在塌前,神色怔忪望着齐佑,喃喃道:“真是老七?”

  齐佑笑着上前见礼,微笑着叫了声二哥。胤礽动了动,脸上浮起些讥讽之色,说道:“哟,我可担不起你这个礼。如今我得向你请安下跪才对。”说完,他作势要跪。

  角落里摆着几个炭盆,黑炭刺鼻,屋内空气浑浊,透着难以形容的怪味。

  齐佑没搭理胤礽,走过去推开窗棂。

  胤礽腿弯下去,见齐佑没有阻拦,一下僵在了那里,跪也不是,起也不是。

  外面冰凉的空气涌入,齐佑觉着舒服了些,转头望着胤礽,指着他被崩开的盘扣,不加掩饰说道:“二哥,起来吧,您这样实在难受。”

  胤礽悻悻哼了声,站起身拢了拢衣袍,说道:“这里比不上你的王府,要是不嫌弃,就随便坐吧。”

  齐佑合上窗棂,留了条小小缝隙,走过来在塌上坐下。

  胤礽提起茶壶,倒了杯半温的茶水递过去,说道:“老三老四奉命看管着咸安宫,你来可得了他们的同意?”

  康熙神色复杂的脸色,在齐佑脑子里浮现。当时他过了很久,才含混不清唔了声。

  齐佑吃了口茶,说道:“我得了汗阿玛的允许,等下我还要去看大哥。”

  胤礽提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片刻过后,他放下茶壶,呵呵呵呵笑。他越笑越大声,笑声瘆人,像是寒风的呜咽,又像是破风箱的嘶鸣。

  齐佑面色平静看着胤礽,他笑得涕泪横流,弯腰大咳不止,咳得惊天动地,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石氏惊恐不安走到门边,掀起门帘往屋内仓惶张望。

  齐佑抬眼看去,朝她点头颔首,宽慰她道:“二嫂,没事。”

  石氏肩膀塌下去,努力朝齐佑挤出一丝笑,放下门帘轻手轻脚离开。

  齐佑望着晃动的门帘,默然片刻,提壶满上了胤礽的茶碗,说道:“二哥,喝口水。”

  胤礽如同七老八十的老妪般,缓缓直起身,抬起衣袖,随意抹了把脸,抓起茶碗咕噜噜灌了下去。

  “砰”地扔下茶碗,胤礽红彤彤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淬满了不甘与恨意,咬牙切齿说道:“我没事,我偏要好生活着,活得好好的,气死那些看笑话的!”

  齐佑想了想,轻声问道:“二哥,您这是与谁置气呢?”

  胤礽猛地看向齐佑,额头青筋突起,愤怒地道:“难道我不该气,不该恨?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失去,可害怕的东西!大不了一死,大不了一死!”

  恨意太浓,齐佑被冲得垂下眼眸,沉吟了下,说道:“弘皙还住在宫里。二哥,您看看二嫂,还有您的小儿女们。兴许,我说这句话,有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意思。可是我还是要说,二哥,愿赌服输。”

  胤礽呼吸急促,眼里是疯狂的光,他死死盯着齐佑,怒吼道:“我不服!老七,我当了快四十年的太子,四十年的太子!老七,你读了那么多书,史书上可有如我这般的老太子,处处活在他的眼皮下。吃什么,穿什么,读什么书,做什么事,身边伺候的人,全都由他人决定,连呼吸都不得自由的太子?我不欠谁,这个太子之位,是我的额涅,我的舅家亲人,拿命替我换来。我不欠谁,谁都不欠!”

  齐佑提壶,替胤礽再倒了碗茶,说道:“二哥,哪怕您心中有再多的怨恨,事已至此,您又待如何?好好活着吧,让与您一起的家人们好过一些,这是您目前能唯一能做的事情。”

  胤礽的眼泪猛然汩汩而出,双手捂住脸,肩膀抽搐着,无声痛哭。

  齐佑没有劝,安静坐在旁边看着胤礽哭。等到他哭完,递上干净的帕子,茶水。

  胤礽不客气接过帕子擦拭脸,喝了几口茶。他眼眶虽然愈发肿,看上去倒松快了些,深深吐出口浊气,哑着嗓子说道:“老七,我一落败,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你能来看我,还能叫我一声二哥,我承你这份情。”

  齐佑笑道:“我也做不了什么,以后有我在京城,你们的吃穿用度倒不用太担心。锦衣玉食我办不到,能保证你们能吃饱穿暖。明日我让人送些好的炭,几身合体的衣衫进来。”

  胤礽下意识低头,看到自己臃肿的身子,神色黯然下去,自嘲地道:“被关在这个鬼地方,四下连指甲盖大小的纸都看不到。我除了塞一肚子猪食,与女人玩乐,还能做什么呢?时日漫长,白天黑夜没完没了。我不能让脑子空下来,一空,我会胡思乱想,会疯掉。”

  齐佑眉头皱了皱,说道:“明年我打算送弘暖去顺义学堂读书,我会跟汗阿玛提一提,让侄儿侄女们一起去顺义。他们兄弟姐妹们在一起读书,也好有个伴。”

  胤礽愣愣看着齐佑,鼻子直发酸。他凄然一笑,说道:“是我连累了儿女。老七,一切都拜托你了。”说完,起身行礼。

  齐佑赶紧拦住了他,说道:“二哥,您坐吧,别讲这些虚礼。倒是您,要多动一动,太胖可不好。”

  胤礽坚持着见了礼,目光炯炯盯着齐佑,朝屋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老七,我再托您一件事,将弘皙弄到宫外去住。”

  齐佑迎向胤礽的视线,坦率说道:“他太年轻了,还是让他留着吧,有人看着不会出事。”

  胤礽愣住,过了半晌,他跌坐在塌上,苦笑道:“也是,出去被有心人挑拨,只会害了他。”

  齐佑看了下天色,站起身说道:“二哥,我得走了,您多保重。”

  胤礽缓缓站起来,将齐佑送到门口。在错身的瞬间,将手里的纸团不动声色塞了过去,摆摆手,说道:“我不能出门,就不多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