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一声羌笛
女孩不知在梦里对什么答了好,可是火光中俊美如玉的男子却低声道:"我记住了,你应了我。这次,可不许你再忘了。”
第二日,炭火余烬尚温的时候,顾茴醒了过来。她觉得这一觉,睡去了所有的疲惫,整个人重新充满了翻山越岭的力量。
顾茴一动,陆湛立即睁眼。
两人四目相对。
“烤东西给你吃?”陆湛望着近在眼前的人问。
“烤饼?”顾茴包裹里还有好多饼。
两人寒境相见,第一轮清晰的问答,居然是关于烤饼,家常得不像话。要知道,陆湛可是突围了四十八个绝境才来到她的身边,而顾茴几乎跌倒在绝境中差点爬不起来,才见到陆湛。
可是他们望着彼此,说的就是早上吃什么,说的就是要不要烤饼。
顾茴突然叹了口气突然倒回在陆湛的怀里,“我可真怕一睁开眼就看不到你了。”就乘她一个人,面对着眼前这个高得再也翻不过去的山,她更怕自己爬得太慢,刑天和牧野等不到了可怎么办。还好,他在。
“不是证明过了。”早先,风雪中。陆湛喉结动了下。
“什么?”几乎整个都缩进大氅之中的顾茴含混问道。
“我说,”陆湛低了头,靠近顾茴露出的半只耳朵,确保让她听得清清楚楚,“昨天雪地里,我不是证明给你知道,不是幻相。”
陆湛声音透着微微的沙哑,就感觉怀里人整个一绷。她听清了。
陆湛这才继续说完下一句:“你还要不要,再证明一次……”
就听到怀里的人在他胸前果断摇头:“不要!”
“那,公主殿下,就离我远一点。”随着话落,陆湛直接用大氅裹着怀里的人,把她整个搬到一旁。也不看她,陆湛立即蹲身轻轻吹着刚熄的炭火,就见余烬中红光一闪又一闪。
山洞里静得诡异,陆湛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忘了加引火物和炭,就这么吹了半日,他半跪的身体一僵。
原来一直看似云动风轻的人,其实每说一句话,都紧张得很。
这时候,就见伸过来一个小手抓着引火物,"摄政王,是不是—————忘了这个?"吹得倒是非常娴熟专业,但干吹,也不是那回事儿啊,顾茴默默想。
陆湛一滞,没抬头只抬了手接过,好像一切都很自然一样,把火重新升了起来。把半张饼烤得焦黄,掰开递给顾芭。
这时两人才再次目光相交,就见旁边人接过饼啃了啃,突然扑哧笑了。
陆湛以为这人是洞悉了自己所有的紧张,故语气僵硬显得没好气一样,问了一句:"笑什么?"带着故作的不以为然和张狂,好像从不曾紧张到做出对着一团灰烬干吹这样的事儿。
他抬头对上的就是捧着饼的顾茴。
"取笑我?"陆湛望着她弯弯的含着笑意的眼睛,他的夭夭连笑话人都这么好看。
“不是——”顾芭摇头。
陆湛突然逼近她,“那是什么?”
顾茴抬高了手里半张饼,一时间两人近到只隔了半张焦黄香喷喷的烤饼。
顾茴陡然睁大的眼睛,让陆湛看得心尖轻颤。这么近,他怀疑,她颤动的睫毛扫到了他的脸,好像轻轻骚动他的心尖,让他垂了眼睛,可是不肯退开,反逼得更近。
对面人这次不敢笑了,一动也不敢动,好半天憋出一句:"摄政王,吃饼?"
也不知是这句话,还是对面人紧张到几乎胡言乱语的样子,让陆湛轻轻一笑,这才退回自己的位置,就听到对面人轻轻的呼气声。陆甚狠狠咬了一口自己那一半烤饼,嚼了两口胡乱咽了下去,才抬起眼皮管了顾茴一眼:“公主,都沦落到跟着臣吃干粮的地步了,还不乖?”
顾茴小口咬着,细细嚼着,好像非要把干巴巴的烤饼嚼出香味来,好一会儿才道:“摄敢王都沦落到让你的公主吃干粮的地步,不还是会凶人。”说完又咬了一口,继续嚼得认真。凡人每天都要吃三顿饭,每顿饭要这么嚼不知多少下,光要吃饭这件事就辛苦得很。顾慎早把四百年前的口腹之欲忘得差不多了,四百年后顾茴当回凡人,一口好吃的都没吃到,就是吃肉,吃的也是风干的牛肉,也是不知要嚼多少下。没唤起她曾经的口腹之欲,只唤起了她当年被逼吃饭的辛苦。
那时候就是眼前这个人,盯着她,不吃是不行的。有时候她明明在外面偷偷吃过了,为了不给摄政王发现,到了饭点,在摄政王眼皮子底下也是这样干吃,嚼到心里犯恶心还得硬咽下去。吃不够数量,是会给摄政王发现端倪的。
顾茴刚刚那句话不过是学着陆湛的话还回去,哪里知道听在陆湛耳朵里,他只听到"你的公主”,你的。让陆湛一时间觉得口里干巴巴的食物都有了滋味,低头不说话,也开始细细暮着。
倒引得顾茴啃着大饼看了他好几眼。
看得陆湛觉得自己耳根又起了热意,忍不住瞪她:"看什么?"
”看你好看。”顾道说的是实话,陆湛真的好看,连啃干粮都比别人好看……
陆湛:……
耳朵的热意腾一下起来,几乎顾不得咽下口里干巴巴的饼,故作凶狠道:"吃,闭嘴。"
“你不也又食又言……”顾茴说完这句赶紧拿饼挡住嘴巴,只剩下黑漆漆的溜圆的眼睛。
陆湛磨了磨牙,看着她,只说了一个字,“吃。”然后,我带你过雪山,出寒境。
我的公主。
陆湛从来没觉得公主是她的,可是,这次是顾菌自己说的。他的夭夭自己说的,她是他的公主。
轻轻咬着饼的陆湛,低垂着眼睛。作为摄政王的所有狂想与希冀,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雪山里,落了地。
吃过饼,把化了的雪水煮开,两人慢慢喝了一点,漱了口。这才起身,陆湛重新把顾茴裹得严严实实,把木筏上的行囊背在自己身上,一手牵着已经穿成小熊一样的顾堃,一手扯着半空的木筏,顺着山路往上走。
略平整些的地方,他就让顾茴上木筏,拖着她走。
就这样,两人翻了山,过了雪原。
随着身上行襄渐轻,虽温度还在降低,可有陆湛在,两人行程也是越来越快。直到——,陆湛登上高处往前眺望。
顾茴紧张等着,前面的前面,是山还是——
就见回身的陆湛把多余行李往雪地里一扔,连木筏都不要了,来到顾笛身前,直接一躬身对她道:“最后一程,我背着你走!”
顾茴跳上了陆湛的背,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凡人境,他们终于要走到头了。
风雪又起,隔了四百年,这次摄政王终于背起了他的公主,穿越风雪。
“陆湛!”
他背她奔走在风雪中,从风雪起来,走到风雪骤歌。此时他们已经都可以看到这条路的尽头,是出口。陆湛背着顾茴跑了起来,寒冷的风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
风中传来身后顾茴的声音,她喊:“陆湛!”
陆湛嗯了一声。
他听到身后的人说,“没什么,就是想喊你的名字。”
看,他的天天总是一句话,就能让他一颗心都火热。
她是他的神女,他的夭夭,他的公主。也是,他的归宿,他的道。
入口前,陆湛放下了顾茴。两人扯掉了厚重的帽子围挡,露出了手脸,彼此看向对方,这次是陆湛喊了顾茴的名字:
“天天!”
“嗯?”她应。
陆湛看着她,笑了笑,“走吧。”
“嗯。”破凡人境。
他们面前出现了两个选择:光亮的出凡人境口,黑洞洞的入神域口。
这一程行到了最后,顾茴回头看向身后的陆湛:"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出不了这凡人境了。"说完一笑,朝黑洞洞的神域入口而去。
她身后的陆湛低声道了句:"不,你做到了。"
与此同时,山窝里的刑天灰暗的眸子一亮,狂喜,喊牧野,"少主出了凡人境!"
山洞前,凡人境的出口,现。
已经完全看不见的牧野,冲着刑天方向道:"你那日看到的黑影,果然是幽王吧。"刑天已经来到牧野身边,用没有脚趾的脚,和瞎掉的牧野相互搀扶,走向了出口。
一脚踏出,瞬间就换了天地,他们离开了极寒的凡人境。
巴巴等在凡人境入口处的纸魅几人看到两人模样,极度的大喜大悲之下,几乎说不出话。
“少主?”“当然是往神域。”“幽王?”“该是同往。”
刑天两人彻底步出凡人境,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修真界中状态。随着恢复修真之体,一切疼痛和黑暗都离他们而去。两人这才坐下来,慢慢向另外几人讲着寒境中发生的一切。
寒境中整整三个月,修真界中才过了半日时间。
而就在这半日时间,前方枫林深处的青云道君沈遇,却看过了他和顾酋的前世今生。
第64章
枫林深处,林中不时有风过,火红林叶飒飒作声。沈遇站在火红的枫树之下,回溯镜高悬。回溯镜已被神族血脉催动,只待开启。
沈遇依照古籍神器记载,抬手慢慢启动,却看不到此时他与回溯镜有一条非人可见的银白丝线相联,万年前战神设下的牵丝引生效:沈遇该看到的内容,他注定会看得清清楚楚。
前方镜面旋涡形成,只需要最后一个动作,他与顾茴走过的时光就将在他面前启动。飒飒作响的火红枫叶下,沈遇停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动右手,启动镜面。
苍莽无边的山野,呼啸的山风,山野之前是二十四岁的沈遇和十七岁的公主。
青云道君看着回溯镜中出现的影像,是四百年前,他们出那座横亘在仙凡之间的大山,道君看到他们乌黑的发丝在风中相交。
回溯镜前的道君看着镜中公主,他的唇边扯出一个心碎的笑:那时候,他们除了彼此,一无所有。
他看到明明一身疲惫的两人,出深山后久久相视的那一眼,沉遇清清楚楚看到了公主看向他的目光中欢欣依恋的光,他也看到那个年轻青涩的自己,有着比如今的自己更多的热情和勇气,抬手抚向公主柔软的脸。
镜前的道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沉稳几百年的心,随着回溯镜中自己的手靠近公主的时候,轻轻跳动。
可惜就在触碰到公主脸庞的瞬间,随着那声“天天”,二十四岁的自己倒了下去。
道君眸中光亮点点,嘴角带着微微笑意,看着他那个打小娇养柔弱倔强的公主抹着眼泪对自己又拖又拉,甚至还尝试背起自己。她看着远方仙山的目光是那么绝望,她用力的时候哎破了嘴唇,血染她微微苍白的唇。
道君不觉抬了抬手,隔着一段不可跨越的距离,隔着四百年时光,他居然妄想替那个无助又绝望的公主指去脸颊上的泪珠。
然后道君眸光一颤,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痊愈根本不是修真界灵气治愈,而是公主的命珠!大楚人人都知公主含血色宝珠而生,大楚最了不起的大巫曾经告诫公主:此乃公主命珠,绝不可离体。
此时道君不觉靠近,这次,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公主命珠离体发生的一切。
他们身后是近乎发狂的山林,狂风大作,充斥着啸叫之声,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可是他的公主仿若未闻,只是努力把挣扎着不肯离开她的命珠拼命按入他的胸口。
在命珠入体的瞬间,道君听到山林绝望的啸叫停了,清清楚楚看到他的公主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沈遇颤抖着无限靠近那个画面,他清清楚楚看到公主眼中的光好似突然被抽掉,黯淡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显然是痛极了,然后她的目光中都是茫然,好似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彻底离她而去。
此时镜面外的沈遇面色比骤然失了命珠的公主还白,他的心噗噗跳着,随着画面往后,他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这次,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命珠离体对公主的影响,看到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好像支撑她的能量都被抽走,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能量,她分给了修道和——他。
道君看到大婚那日一身红衣的顾茴以身化剑刺入魔尊心口命门,那时他受了重伤,直到听到周围人的哗然痛喊声,抬头才看到陨落魔窄的顾茴最后一抹红。
这次他看到了,看到顾茴陨落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那是怎样的一眼呢?那一瞬间她的眼睛再次被光亮点亮,常年苍白的顾茴整个人都重新染上了色彩,那一眼是属于天才剑修顾茴的,也是属于大楚小公主的。
在那一眼中道君看到了她的眷恋,含着太多不舍,对于他,对于这个依然鲜活的世界。那一眼,燃烧着属于公主的所有颜色和情感。可是,当时的自己,连她这一眼都没看到,只看到她最后大红的衣衫消失在魔窟之中。
如同那修道的两百年,无数阴差阳错,沈遇错过顾茴无数次,最后错过了她陨落前看过来的这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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