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父子俩难得都有空闲，用完了早膳，便坐在正厅里头喝茶闲聊。
“最近你在衙门都忙些什么？”萧昊焱只开口问道，他和萧靖远在不同的地方应卯，平常也遇不上，倒是有一阵子没有关心他的事情了：“李绍还让你看旧时的卷宗吗？”李绍是现任的大理寺少卿，萧靖远的直系上司。
“已经看了几百卷了。”萧靖远开口道：“最近正在看十六年前东宫失火的案子，我发现这案子有点可疑。”
萧靖远说到这里，只略顿了顿，就听见萧昊焱面不改色的问他道：“怎么可疑？说来听听。”
见父亲继续问了下去，萧靖远才开口道：“案子审理的很顺利，证据也很充分，可越是这样，孩儿就越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就好像是被人精心安排的这么一个案子。”
他当时看过了卷宗，心中存疑，结果又翻了一翻当日审理此案的几位官员，好家伙……刑部左侍郎徐国璋，那不就是云荞的外祖父徐阁老吗？
疑到了自家亲戚头上，这让萧靖远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抬头看了萧昊焱一眼，见对方并没有说话，只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顿了顿才开口道：“这案子的主审是外祖父。”徐氏是他的嫡母，萧靖远自然是要认徐阁老做外祖父的。
萧靖远并没有从萧昊焱的脸上察觉出惊讶的神色来，显然他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因此才继续道：“父亲知道这些？”
“略有耳闻。”萧昊焱只开口道：“不过你外祖父办案向来铁面无私、秉公执法，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若是觉得有疑点，倒也可以去查查看，只是不用告知李绍了，像这样十几年前已经结案的案子，若要重新查实，要走很多的程序。”
萧靖远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父亲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徐阁老真有徇私枉法的地方，凭他在朝中这般忠言直谏，早已经树敌无数，只怕早就被别人揭发出来了，也等不到他来发现疑点了。
徐氏就在次间坐着，自然也听见了父子俩说的话，只从次间出来道：“难得休沐的日子，你们父子俩怎么还是一脑门的官司？”她说着，只转头对萧靖远道：“世子今日别出门了，我邀了杜大夫一起去普华寺上香祈福，你来做个陪客吧！”
萧靖远一时有些愣怔，还没开口，就听见他父亲蹙眉道：“母亲叫你去，你就去，怎么？你母亲还请不动你了？”
“孩儿不敢。”萧靖远忙就低下了头，他也没说不去，就是一时间想起那杜大夫神秘莫测，没想到嫡母竟还能约她出来，一时有些好奇罢了。
“你怎么跟孩子说话的？”这下倒是轮到徐氏数落起萧昊焱来了，只蹙眉同那人道：“孩子也没说不答应，你这么说，倒显得他不愿意似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就陪笑道：“我错了……我错了……你说的都对！”
“……”萧靖远脸上的表情慢慢石化，正尴尬的不知道说啥好呢，就看见云荞从门外兴冲冲的进来道：“二哥哥，娘亲说一会儿要出门，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第213章 偶遇之人
云荞说着，只就着萧靖远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就喝了一口，这才继续道：“方才祖母说了，要你带几个普华寺的素烧饼回来，她许久没吃了。”
萧靖远就看着她拿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粉嫩软糯的嘴唇衬着细腻的白瓷，说不出的好看。
他的思绪一时有些游离，只听徐氏开口道：“臭丫头，那是你二哥哥的茶……”
云荞端着茶盏的手一时就愣住了，一口茶噎在了嗓子眼，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表情甚是痛苦。
萧靖远急忙道：“无妨，我还没喝过。”
真的没喝过吗……？
云荞低头，看了看茶盏中剩下的茶，她才喝了两口，也不至于就见底了，方才一个不留心，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乌龙来。
“不碍事，我还经常喝你剩下的茶呢。”萧昊焱只笑着道。
“那怎么能一样呢！”徐氏眉心微拧，稍稍叹了一口气，自从萧昊焱向她坦言了萧靖远的身世，她想得就比从前多了一些。
不过转念一想，两个孩子终究是不知道的，倒是她多心了一些，想到这里，徐氏只开口道：“云姐儿再去帮你二哥哥沏一盏好茶来。”
喝过了两盏茶，萧靖远起身告辞，云荞跟着孙妈妈去自己房里换出门的衣裳，徐氏这才同萧昊焱开口道：“世子对当年的案子起了疑心，你怎么不拦着他？”
徐氏有些担忧，她今日才约了杜雪心出来，别惹出了乱子才好。
“拦他也没有用，该知道的总归要知道，他若自己能查出来，也算他的本事。”萧昊焱说着，只又同徐氏道：“我会同岳父说一声，哪些事情能让他知道，哪些不能让他知道。”
三条胡同的别院中，杜雪心将手中的一份朱红泥金拜帖放在了桌上，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这是前两日侯成送来的帖子，是镇国公夫人徐氏邀请她今日一同前往普华寺上香祈福的请帖。
上头的随行人员的名单，除了徐氏和她的长女，便就只有萧靖远一人了。
徐氏的心思显而易见，可她到底心中还存着疑虑，她虽然没和那孩子有过太多的正面交流，可从平常萧昊然的言语中也能猜出一二，那孩子聪明的很，小小年纪，早已经心有城府，练就出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既然是国公夫人的一片心意，夫人还是去吧。”陈妈妈见她表情为难，只开口劝慰道：“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辰，到时候各路人马都要齐聚京城，夫人想要出门，可就更不容易了。”
杜雪心幽幽叹了一口气，心中正是两难，就听陈妈妈继续道：“那普华寺的平安符向来灵验，夫人可以求一个，让国公夫人转交给世子。”
指尖在拜帖上轻轻的摩挲着，杜雪心纠结的心终是平静下来，过了好片刻，才点了点头道：“也罢了，就当是去同国公夫人说说话罢了。”
嫡母相邀，又有云荞作陪，萧靖远没有不去的理由，喝过了两盏茶之后，他便回前院换出门的衣裳去了。
徐氏自去房中准备出门的装扮，见云荞已经在身侧等着自己，便拉着她的手道：“云姐儿一会儿见了人要懂礼数，知道吗？”
云荞点了点头，其实她心中也有疑惑，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母亲怎么会请了那杜大夫一起去上香呢？
况且……不去离国公府近的慈安寺，偏要去京郊外的普华寺，那么远的路，按着继父的性子，寻常一定是不会让母亲去的。
“母亲，那个杜大夫，是很重要的人吗？”第六感让云荞觉得那位杜大夫不简单，但她也不敢多问，毕竟在大人的眼中，她不过就还是一个小孩子罢了，总不能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徐氏知道云荞早慧，只是事关萧靖远的身世，毕竟这还是一个秘密，因此只笑着道：“当然很重要，她治好了五叔的腿，是咱们镇国公府的恩人啊！”
这话听着实在没有任何问题，但云荞却知道这中间肯定有问题，徐氏跟她说话的口气，很明显就是在哄孩子，如果她真的是只有八岁的孩子，可能这么一下就哄过去了，只可惜她不是了。
能让母亲这般哄着自己的人，肯定是个不简单的人。
她们这里正说话，就听见门外丫鬟进来道：“夫人，门房的车预备好了，国公爷请了侯副将亲自护送夫人。”
“知道了……”徐氏略有些不好意思，每次出门都要麻烦侯成，她说着，只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低头将云荞发髻上一朵有些歪了的珍珠发簪扶了扶正，这才道：“我们这就走吧。”
临近三月，熬过了料峭的春风，此时正是春光明媚的日子。
云荞顺着马车卷起的车帘子往外看去，河冰化了、柳梢绿了、依稀能听见春燕在谁家廊下叽叽喳喳的欢叫着。
这是她重生以来的第一个春天，仿佛空气中都染上了欢喜一般，她探着脑袋左顾右盼的，视线最后却落在了和他们马车并排而行的萧靖远的身上。
少年如松，挺拔清隽，尤其是最近这一个月，萧靖远开始在衙门应卯之后，那眉宇间原有的一丝稚气，似乎也渐渐的淡去了。
有的只是俊颜下沉着的表情和冷肃的锐气，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剑，渐渐露出了锋芒一般。
云荞不禁就看得有些痴了，她正发着愣，眼前不觉就有一只手晃过，把她吓了一跳。
“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萧靖远蹙眉问道。
看你……
云荞莫名就觉得有些心虚，只微微低头，过了片刻才俏皮道：“我觉得外头什么都好看！”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萧靖远的眉心就拧得更紧了，只顿了顿才开口道：“以后有机会，我多带你出门逛逛。”
“嗯嗯！”云荞小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马车驶出巷子，来到了大街上，速度很快就慢了下来，清早的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但因为马车上刻着镇国公府的徽标，往来众人都主动回避。
徐氏只悄悄的挽起帘子往外头扫一眼，这京城的繁华是她从未见过的，有时候午夜梦回，她也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繁华的梦而已，但是……自从那日在安昌巷遇上了宋澜之后，她才认定了，属于她的这一世，是真实存在的。
脸上闪过一丝淡笑，徐氏还正沉浸在自我的神思中，忽然听见马车外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国公爷许久不曾来怡香院看奴家了。”
第214章 疑点
那声音软腻，只是这么听着，也似能闻出一股子脂粉气息，徐氏的眉心略拧了拧，云荞有些好奇的想探个脑袋看一眼，被徐氏给拉住了，只朝着她摇了摇头。
只听马车前头的侯成开口道：“凝香姑娘，车上坐着的是国公夫人，并不是国公爷，还请姑娘自重。”
“是么？”凝香脸上似是闪过了一丝丝的失落，只等那车帘子撩开了一道缝，才听见里头传出丫鬟的声音道：“侯副将，夫人问外头是什么人？”
“……”侯成拧眉，一时间倒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却听那凝香已然开口道：“奴家……是怡香院的姑娘。”
最后几个字虽然说的轻，可到底人就在马车跟前，声音还是能清楚的传进去的。
侯成一脸尴尬的看着凝香微微福身，内心为国公爷点了无数根蜡烛。
夫人虽然脾性极好，只是任凭哪位妇人，在路上遇上相公婚前曾光顾的姑娘，这尴尬总归是尴尬的。
侯成这厢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已经听见徐氏在马车中开口道：“既是国公爷的旧相识，等妾身回了国公府，自当给国公爷带个口信，只是今日妾身还有事在身，就不便与姑娘相叙了。”
听似软绵绵的话，一字一句却铿锵有力，倒让凝香再无可说之言，只能吃瘪道：“那奴家就不叨扰夫人了。”
停顿了片刻的马车又动了起来，从她身侧缓缓行驶而过，凝香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古铜色万字锦缎车帘将马车盖得严严实实，让她什么也没有瞧见。
听说这位国公夫人是徐阁老失散多年的女儿，从小就养在小户人家，她只当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却也能噎死人。
凝香心中顿时有几分委顿，却见侯成忽然驾马转身，往她这边过来。
“侯副将！”凝香欣喜，正想问一下国公爷何时还会去怡香院瞧她，就听侯成开口道：“凝香姑娘下次还是不要做这种当街拦车的事情了，若是遇上了性子不好的主人家，告到鸨母那边，受苦的还是姑娘你自己。”
凝香面上顿时就有些难看，若不是瞧见了侯成，她也不会以为马车中坐着的就是镇国公了，她虽心疑，终究还是想碰碰运气。
马车里头，云荞一言不发的抬起头看看徐氏，徐氏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反倒显得严肃了几分，看来母亲方才话虽说的委婉，心里还是有些生气的。
真没有想到……继父从前竟然也喜欢逛窑子！
马车外的萧靖远更是一张脸黑成了鞋底，父亲做的好事，倒让他尴尬的不行，只是……嫡母如今还有着身孕，这一趟又是他在作陪，万一气坏了身子……
萧靖远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那怡香院是礼部下属的教坊司，里头的姑娘都是一些罪臣之女，也都很懂规矩……”
这话一说出口，越发让萧靖远觉得啪啪打脸，正要那么规矩，也不会当街就拦着马车了。只是要把假话说成真话，一定要让自己先信了才行，萧靖远只继续道：“平常大人们若是谈一些事情，也常会去这种地方，就是喝喝酒什么的……”
“二哥哥你也去过吗？”萧靖远的话没说完，云荞忍不住好奇问道。
“啊……”萧靖远急忙道：“没有，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呢！”
他这话说完，又觉得完蛋了，本想帮父亲解释几句，如今却有了越描越黑的嫌疑了。
好在，马车很快就到了三条胡同。
徐氏也并没有真的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接了杜雪心，一众人便往普华寺而去。
普华寺建在京郊，因为路远，香火不如城内的慈安寺旺盛，但风光秀丽，景色宜人，最适合这样春光明媚的天气，前来踏青郊游。
况且，上次无意中听云荞说起，普华寺的平安符比慈安寺的更灵验，因此徐氏便越性带了杜雪心来这边。
马车行过大约半个多时辰，便已到了山门口，早有小沙弥前来相迎。
徐氏见萧靖远扶了云荞下马车，只柔声道：“世子也去搀一下杜大夫吧。”
萧靖远应喏，去后头的马车边侯着，杜雪心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来，春风拂面，将她戴着的幕篱微微吹起，偶尔露出她清瘦的下颌。
少年的臂膀已然坚实有力，杜雪心就在他的搀扶下步下马车，隔着一道幕篱，就连气息都靠的那么近，竟让她的脚步微微有些颤抖。
“杜大夫小心。”萧靖远低声提醒了一句，等杜雪心站稳之后，他才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素来不喜与人有肢体上接触，于异性更是如此，除了年纪尚小的云荞，哪怕是长辈，他也很少与她们有身体上的接触，可刚刚扶杜雪心下车，这种与生俱来的排斥感竟然不曾有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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