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母亲再叹下去，这一桌子的菜可就凉了。”萧昊焱只陪笑道。
老太太心里却还赌着二儿子的气，虽说这是个肥差，也是件好事，可等定下来了才告诉她，每次都玩先斩后奏这一招，可真真是让人生气。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气呼呼道：“凉了就凉着吃，你一个大老爷们，也怕凉不成？”
“不敢不敢。”
萧昊焱自知理亏，只小心翼翼的奉承着，坐在一旁的徐氏只无奈的笑了笑，见她男人实在可怜，也只好开口劝老太太道：“母亲，明儿五弟和五弟妹就要启程了，世子爷也要跟着一起去，今晚难得吃团圆饭，若没好好吃，明儿回想起来，可又要后悔了。”
老太太何尝不知道是这个理，被徐氏这么一说，眼眶虽然红着，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也对，好好的热菜不吃吃凉菜，这里又不是凉州，哪来那么多凉的。”
众人被老太太这么几句诙谐，也就都笑了起来，总算是没有一个个的都把愁容挂在了脸上。
云荞自那日从三条胡同回来，便没有再理会过萧靖远。
一来她想起萧靖远也要去凉州，心里就忍不住有几分不舍，索性就不想见他了；二来萧靖远近日也忙着准备行装，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也没有多少空闲能遇上。
今日来同福堂吃团圆饭，兄妹俩见了，到像是比从前生疏了些似的，不过你一句“二哥哥”，我一句“二妹妹”的就过去了。
这时候宴席吃了一半，萧靖远忽然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来，只悄悄的扔到了云荞的衣裙上。
云荞面上不显，只不动声色的用手握住了，拿指尖将那小纸条拈开，就瞧见上头写着一行小字道：“你就预备再不理我了？”
那字条上字写的极小，偏那个问“我”字写得极大，倒像是在质问她一样。
云荞撇了撇嘴，将纸片揉成一团，塞到自己随身带着的荷包中了。
萧靖远见她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心中又失望了几分，看来真的要等他凉州之行回来之后，再向她负荆请罪了。
他这里正有几分失落，却见云荞站了起来，拿起摆在餐盘边上的公筷，夹了一块放在她自己跟前的胭脂鹅脯送到了他的碗里。
萧靖远顿时眉心都跟飞了起来一样，拿起筷子，飞快的就把那胭脂鹅脯给吃了。
云荞嘴角噙着一抹笑，淡淡的扫了萧靖远一眼，又分别给整桌子的人都夹了一块。
“云姐儿今日也当起小丫鬟布菜来了。”
老太太总算高兴了起来，只开口道：“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惹我不高兴，只有云姐儿最好！”
云荞笑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将身上的衣裙摆平，看见萧靖远也夹了一筷子的清蒸鲈鱼放在她的碗中。
一旁的萧玉婵就又赌气道：“二哥哥就只知道疼二妹妹，给她布菜，也不给我布菜。”
萧靖远脸不红心不跳，只不紧不慢道：“我跟前就只有这么一盘清蒸鲈鱼，你又不喜欢吃。”
萧玉婵哼了一声，看了眼那鲈鱼皱了皱眉心，她不爱吃鱼，任何鱼类连碰都不能碰，不然身上就会长疹子。
云荞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鱼，一边只好奇道：“大姐为什么不喜欢吃鱼呢？父亲就很喜欢吃！”
老太太只笑着道：“她从小不爱吃鱼，一点都不随她父亲，你倒是跟你父亲很像，这么爱吃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亲生的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萧玉婵一口饭卡在嗓子眼，将将就呛了一声，一张脸更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吃过了团圆饭，众人便各自回去了，明日就要启程，老太太只让他们小夫妻早些回去休息。
从京城到凉州，一路几千里，舟车劳顿，路上还有的辛苦。
云荞跟着父母一起出来，走到垂花门口的时候，就被萧靖远给叫住了道：“二妹妹，你随我去致远斋坐坐吧。”
徐氏知道他们兄妹感情甚笃，大约是还要临走话别，因此只转身对云荞道：“你去吧，只是别留的太晚，你二哥哥明儿一早就要启程。”
云荞点点头，只跟着萧靖远一路来到外院。
她进这镇国公府，所到的第一个院子便是这致远斋，这里的一草一木，竟似有特别的熟悉感。
第233章 腿麻了
镇国公世子，十四岁从武，十七岁赢下雁门关大捷，二十岁肃清江南一带倭寇，二十四岁于祁连山追击鞑靼旧布，被伏击受重伤，为大魏立下汗马功劳。
现将沐宜长公主之次女宋云荞，赐婚于镇国公世子萧靖远，从此谨以白头之约，缔结两姓之好，择良辰吉日，由礼部操办完婚。
若是按照前世赐婚的圣旨上所言，那萧靖远十四岁就已经开始上沙场了，他此去凉州，会不会就再也不回来了呢？
云荞心中担忧多日，其实就是为了这个。
萧靖远一路走走停停，见小姑娘情绪低落的样子，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想要去凉州，刚开始的确是一时起意，但经过这几日的深思熟虑，他并不后悔做这个决定。
京城繁华，世家子弟养尊处优，他虽然从小就被萧昊焱严厉要求，可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吃过什么苦头，所谓的曾上场杀敌，不过就是跟着萧昊然斩了几个山匪、抓了几个暴民，和真正血雨腥风的战场比起来，这些不过都是小儿科。
而京畿大营，早已经掌握在薛氏一族的手中，大多都是酒囊饭袋，早就没有什么可用之兵，一旦外敌入侵，只要边关不敌，京城就是一个被蝼蚁蛀空的空中楼阁，土崩瓦解只在瞬间。
可这毕竟是祖辈父辈们鞠躬尽瘁、呕心沥血所开拓出的大好江山，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它走向灭亡。
“二妹妹。”萧靖远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唤了云荞一声。
月光下少年清澈明净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格外的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遇见了云荞，他的那份特立独行和云淡风轻，在她面前从不奏效。
他们好像认识了很久，在她的面前，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而并不是别人眼中的高不可攀、目无下尘的镇国公世子。
“嗯？”思绪纷乱的云荞被这一声唤醒，她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月光洒在少年笔直又挺拔的肩头、而少年温柔的目光，又静静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鼻尖忽然就酸了，那盈在眼中的泪水泛着水光，就像是把月亮盛在了其中一样。
“二哥哥。”云荞轻轻的唤了他一声，忍不住撇了撇嘴，把眼底的泪意忍了回去。
她才不要让他知道，她有多么舍不得他走。
可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发难受，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云荞背过身去，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只抱着胳膊嘤嘤的哭了起来。
那缩成了一团的瘦小的身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不断的颤抖耸动着，哭得几乎就要噎过去。
萧靖远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她，平生第一次，他竟然没有勇气跨出这一步，因为他知道，一旦这一步跨出去，他可能再舍不得离开这京城半步。
“哭完了就起来，我只是去送行，又不是去送死。”萧靖远强忍着情绪，咬牙道。
小丫头的哭声果然就慢慢止住了，只是身子还在不断的抽动着，云荞睁开朦胧的双眼，有些呆滞的看着自己跟前的青石板砖，一动也不动，萧靖远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绕到她的面前，俯身看着她道：“走吧，一会儿迟了，母亲又要找人来接你了。”
蹲在地上的云荞还是一动不动，终于在听见萧靖远这么说的时候，只可怜巴巴的抬起头，用哭红的眼睛看着他道：“二哥哥，我腿麻了，起不来……”
“……”萧靖远哭笑不得，只万般无奈的弯腰，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抗在肩膀上就往里走。
“二哥哥，你做什么！”云荞惊得大叫，“快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你能站稳吗？”萧靖远说着，只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腿。
那蹲麻了的小腿正如万蚁噬心一样的疼，被他这么一把捏过，疼得云荞又直冒眼泪，只能紧紧的拽住了他的一片衣襟，在他身上蹭了蹭。
“这些都是大兴钱庄的银票，拿着可以直接去钱庄兑银子……”萧靖远从紫檀木的匣子里把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献宝似的堆在云荞跟前的茶几上，只继续道：“这是一份名帖，里头写的都是我的至交好友，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请他们帮忙，还有这个……是我放银子的箱子上的钥匙……还有……”
“二哥哥！”云荞惊叹的听着他一样样的介绍，终于忍不住道：“你就实话告诉我，你要去多久吧？”
“……这个嘛，要看路上走多久。”萧靖远只开口道：“从京城到凉州，若是慢慢的走，两三个月都到不了，若是快马加鞭的走，那也要走差不多一个月，这么一个来回……应该要三五个月吧？”
“那等你回来的时候，娘亲都生弟弟妹妹了。”云荞只郁闷道。
“我尽量赶在母亲生产之前回来，不然父亲也饶不了我，这可是家里的大喜事。”萧靖远只开口道。
“你知道就好！”云荞听他这么许诺，心中暗暗高兴，只继续道：“你回来迟了，以后弟弟妹妹都不喜欢你了。”
萧靖远闻言笑了笑，只随口道：“他们还是奶娃子，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你喜欢我就行了。”
“……”云荞一时哑然，只是脸颊却忍不住一阵阵的发烫起来，好在萧靖远还在整理他的那些宝贝，并没有看见她早已红透的耳根。
云荞就看着他继续忙碌着，在房间里冬找找，西翻翻，时不时有拧眉想了片刻，最后还是向外头喊到：“知书，那一柄镶着玛瑙绿松石的匕首你见过吗？”
知书闻言进来，见他一脸焦急，只笑着开口道：“你昨天放在小几上了，我以为你要带走的，就收进外头的箱笼里了。”
“你把它取出来，那个我不带走，是送给二妹妹的。”萧靖远只开口道。
不过片刻，知书便从帘外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石青色的绣花锦袋。
第234章 送别
萧靖远把那锦袋打开，方看见里头是一柄嵌满了金玉玛瑙宝石的匕首。
做工十分精美，若是不十分细看，还当是一整套的宝石头面呢。
云荞的视线就落在这匕首上，又抬头看了萧靖远一眼，就见他把匕首递到了她的跟前道：“这匕首是五叔给我的，我嫌太女气了，就转赠给你吧。”
匕首上过了油，所有的缝隙都擦拭的干干净净，云荞轻轻的触了触，微凉的感觉，让她有点惊心。
“二哥哥，你送我匕首……是要跟我一刀两断吗？”云荞假装蹙眉道。
那人听了这话，只气的目瞪口呆，云荞见他表情都要绷不住了，这才笑着道：“不是就好，我还以为二哥哥有了杜夫人，就不要我们了呢！”
萧靖远摇头苦笑，这丫头，不噎他两下，大概是不开心的，也罢了，看她刚才哭得这么可怜，如今就让她多笑笑吧。
第二天一早，镇国公府的门口就排着一整列的马车。
萧昊然举家前往凉州任职，程静怡舍不得周妈妈路途劳顿，事先已派人将她送回了琅琊老家，如今两个小夫妻带着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四个小厮并两房人，只浩浩荡荡的就要启程了。
老太太亲自送了他们到门口，见车队已预备出发，只忍不住又落下泪来，牢牢的握着程静怡的手道：“我让老五娶你过门，原是想让你享福来着，可谁知道这福也没享到，却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受苦……”
“母亲快别这么说，这怎么算是受苦呢！”
晨间的微风还有些凉意，将程静怡的脸吹红了，她只低着头小声道：“能跟着五表哥，不管去哪儿，我都心甘情愿。”
初为少妇的娇羞在程静怡脸上显露无疑。
“你能这么想，我心里也能好过点。”
老太太说着，只有嘱咐道：“若是有了好消息，一定要记得写信回来，知道不？”
“嗯。”
一提起这个话题，程静怡的脸越发就低到了胸口去了。
坐在一旁轮椅上的萧昊然就开口道：“母亲放心，若有了好消息，必定第一时间写信给您报喜！”
老太太看着虽然还要依靠轮椅，却显得精神奕奕的小儿子，只哼了一声道：“你若敢不告诉我，等你回来，我就让打断你的腿！”
萧昊然一脸无奈道：“我这腿不是还断着吗？”
众人一时间都哭笑不得，离别的愁绪也好似被冲淡了许多，只是唯独并没有瞧见云荞出来。
程静怡便向一旁的徐氏问道：“三嫂，怎么云姐儿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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