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萧靖远没有回绝，军营清苦，这几年这样鲜美的鸡丝碧梗米粥，他确实许久没吃了。
萧昊焱见他放下了筷子，只开口问道：“最近大理寺在查什么案子？”
“山西那边的案子，说是最近大同府开挖私煤的现象屡禁不止，而且还有部分官员和当地的山匪勾结，以至私煤泛滥，据户部呈报，去年煤井税收比上一年少了两成。”萧靖远只开口回道。
萧昊焱闻言，稍稍点了点头，一时又想起前些年，盐税骤减，他暗中查出薛家有私售盐引一事，但苦于没有证据，便只好通过都察院，上书了几道奏折，以贩卖盐引、中饱私囊的理由，弹劾了当时的两淮巡盐御史张元。
后查实张元确实贪赃枉法，就被革了职，那张元正是山西大同人，和薛家一直有首尾，他的一个胞妹，是如今永宁侯的妾室。
当年张元被革职，薛家又摊上了尚春园安置房银两侵吞的案子，陛下很是生气，还罚了永宁侯两年的俸禄，说是若日后再犯，便要革去其爵位。因此这几年，永宁侯府在京城虽然依旧横行，但比起前几年，已经收敛了不少。
萧昊焱一听见山西两个字，眉心就几不可见的跳了跳，总觉得这件事情和永宁侯府脱不了干系。
第287章 避嫌
“至于那些山匪……”萧靖远顿了顿，只继续道：“我看了一下上报的名单，竟和五年前五叔在太行山剿灭了的那一伙山匪师出同宗，其中一个姓田的，就是当时太行山山匪的十大当家之一。”
当年剿匪得胜，投降的山匪均被招安，但有名有姓的山匪头子，除大当家当时被萧昊然所杀，还有几个当家，都被抓了起来。
这样的重犯，按说不判死刑，至少也会流放……但现在名册中却有这几个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暗地里赦免了他们，并且把他们放了回去，继续作恶。
放眼整个大魏朝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一点的人，并没有几个。
萧靖远抬头看了萧昊焱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丫鬟已经又给萧靖远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徐氏见他们父子俩旁若无人的说起了正事来，只摇头道：“你们要聊什么，好歹等把早饭给吃完了，世子难得才进来吃一顿早饭，你且问个不停，粥都凉了。”
萧昊焱听了，只一个劲的点头说是，眉心却又忍不住拧了拧。
当年终究是没把薛家给扳倒，陛下虽然也厌恶薛家作派，但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上，只是小惩大诫，除了薛家的几个臂膀，到底没有动其根本，如今几年过了，薛家有了喘息的机会，只怕又要卷土重来了。
只是……于世子将要恢复身份的节骨眼，再加上薛家的事情，形势就比较复杂了。
他们这里早饭还没吃完，老太太那边的丫鬟春喜来传话，说一会儿大姑奶奶要过来谢媒，还特意请了一班小戏子，要在家里热闹热闹。
前几日崔家已经去梁家提了亲，三书六礼，光是聘礼单子，就看的大姑奶奶眼冒精光。她原先还觉得崔家只是地方世家，肯定比不上京城世家的气派，可谁知道那张聘礼单子，彻底就把她给震惊了。
大姑奶奶一时心花怒放，在家里忙了好几日，又跟崔家定下了大婚的日子，便挑了今日休沐，过来国公府谢媒来了。
云荞听说梁家要来谢媒，便知道梁蕴秀也会跟着一起来，一时间面上倒有几分高兴之色，只脱口道：“表姐来吗？”
“表姑娘也过来，说是玩了今儿一天，后面就不出门了，连老太太寿辰也不预备来了，要安心在家里待嫁了。”春喜只开口道。
云荞闻言，只点了点，又露出了小姑娘家娇俏的笑来。
这样的云荞，又仿佛和寻常无异了，萧靖远看在眼中，心中竟微微有些失落。
原来她方才的那些贞静贤淑，只是在他面前这般而已。
萧靖远垂眸，不动声色的吃完了碗中最后一勺米粥，忽然觉得，这米粥似乎也没有刚才那般美味了。
一家人吃完了早饭，便往老太太那边请安去了。
难得休沐的日子，萧昊焱也过去请安，老太太瞅了一眼儿子的脑门，过了这么十来日，果然消肿了，连一点儿印子也瞧不见了。
但老人家还是心中有气，跟他说了没两句话，便开口道：“行了，你走吧，让她们娘几个陪着我说话就行了。”
徐氏忍俊不禁，萧昊焱只是笑笑，临走时又转身对萧靖远道：“世子一会儿到书房找我。”
萧靖远点了点头，那边老太太却道：“今儿你别找他，我要让他陪着我听戏。”
萧昊焱只好开口道：“好好，那今儿世子就好好陪祖母听戏吧。”
萧靖远只好又无奈的点了点头，云荞一时没憋住，只噗嗤笑出了声，抬眸的时候，却和那人的目光碰个正着。
心口猛然就想起了“避嫌”两个字，云荞努力收回眸中的一丝丝亲昵，摆出了一副贞静贤淑的模样来。
老太太也注意到了云荞今日的不同，只笑着道：“云丫头今儿的打扮，倒真是个大姑娘了，是不是见你表姐要嫁人了，自己也羡慕的紧啊？”
云荞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她才没想过嫁人，她就是想正视自己已经长大这个事实罢了。
再亲昵的二哥哥，就像母亲说的，等有了二嫂子，还是会跟自己疏远的。
“祖母，我还小呢！祖母老打趣我！”云荞只撒娇道。
“好好好，还小……”老太太笑着道：“那我就多留你几天，把你留成老姑娘，等你到时候求着我说要嫁人，好不好？”
“祖母你太坏了！”云荞哭笑不得，视线却不自觉往萧靖远跟前扫了一眼。
大家伙又陪着老太太聊了一会儿，老太太见二孙子也没什么话，又想起方才他老子喊他，便只开口道：“出去找你父亲吧，看你在这里也怪闷的慌。”
萧靖远这才起身告退，转身出了帘子，云荞的视线便从他的身上收了回来。
一时间徐氏和林氏也都告退了，老太太拉着云荞的手在次间坐下，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只笑着问道：“今儿你见到你二哥哥，怎么好像不大高兴？”
往常云荞在萧靖远的身边，热闹的跟个小云雀似的，蹦蹦跳跳的，说话叽叽喳喳，常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可今儿她这么安静，还真是头一回呢！
“我哪有不高兴。”云荞撇了撇唇瓣道。
“好好，没有不高兴……”老太太只笑了笑，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她今日的装扮，只继续道：“那你这一身行头妆扮，是做什么呢？怎么来过了癸水，就真当自己是大姑娘了吗？”
“难道不是吗？祖母？”云荞只不解问道，她想了想索性开口道：“母亲说，如今我大了，要和二哥哥避嫌了……”
她说着，一双清澈的杏眼看着老太太，眼眶水水润润的，眸中似还有几分委屈。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老太太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想了想又叹了一口气，只揉了揉云荞的后脑勺道：“你娘说的没错，你们如今都大了，是要避嫌。”
她看着云荞，看着她委屈困惑的小脸，只笑着道：“只是……避嫌是避嫌，疏远是疏远，你若是这样远着你二哥哥，他心里肯定也会不舒坦的。”
第288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萧靖远心中却是有些不舒坦。
从同福堂出来，他并没有直接去凌云轩，而是先回了自己的致远斋。
院中两个新来的小丫鬟正在浇花，老太太给的妙音和入画在廊下做针线，看见萧靖远回来，只放下针线迎了上去。
萧靖远示意她们都退下，独自一人在书房中坐了片刻，将昨夜暗卫送来的信从抽屉中取了出来。
怀远侯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皇帝千秋节必定会大赦天下，他们打算就趁着这个机会，恢复自己的身份，具体的计划，还要等怀远侯进京之后再另行商议。
一旦一切安排妥当，最早下个月陛下的千秋节，最迟也就是今年年底，他便不再是这镇国公府的世子了。
想要再听那人亲昵的喊自己一声“二哥哥”，似乎也变得奢侈起来。
萧靖远叹了一口气，带上信起身去了凌云轩。
同福堂里头，云荞被老太太一番劝慰，心情也好了很多。
老太太又看看她今天穿的衣裳，只又笑道：“雪青色太素了些，你还是穿鲜艳些的颜色好看，还有这头发，也显得老气了，小小年纪，学人家老成做什么？”
云荞怪不好意思的，只笑着摇着老太太的手，她也是头一次换这样的发型打扮，还觉得挺新鲜的。
老太太知道徐氏心里的担忧，云荞和萧靖远，两人有兄妹之名、却无兄妹之实。越是这样的关系，若是不看紧了点，将来要是传出一些什么来，连辩驳都不好辩驳。
可这丫头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特别依赖她这个二哥哥，对他远比亲兄长还要亲，若是一下子让两人避嫌疏远，只怕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唯有这样潜移默化的，等将来她二哥哥有了媳妇，她大概也就懂了。
她这两日倒是收了几家老太太的帖子……为的什么事情，老太太自然也心中清楚。
俗语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她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出息的孙子，自然也有百家求的时候。
她们这里正聊着，门外有丫鬟进来回话，说大姑奶奶带着梁蕴秀过来了。
云荞便高高兴兴的出门去迎人，才走到庑廊下，就看见梁蕴秀跟在大姑奶奶的身边，正从垂花门外进来。
不过就十来天没见面，梁蕴秀似乎更比从前娇美了许多，这大约是从姑娘变成新嫁娘所特有的改变。
梁蕴秀看见云荞，也是微微愣了愣，表妹这么一身打扮，倒让她一下子不敢认了。
众人一时斯见过了，大姑奶奶和老太太说话，云荞才有机会拉着梁蕴秀到次间坐下说话。
梁蕴秀上下打量了云荞一眼，只疑惑道：“表妹今天这打扮？”她实在不理解，她待字闺中这么些年，恨不得把自己往小了扮的，哪有像云荞这样，把自己弄成十三四岁的模样的。
“我来癸水了，长大了嘛……”云荞不好意思，顿时脸都红了。
梁蕴秀噗嗤就笑出了声来，只小声道：“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要恭喜表妹了。”她看着她，这么好的模样儿、这么好的性子，将来舅舅肯定会给她找一户好人家的，哪里像她，会为婚事发愁。
好在她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崔家上门提了亲，还给了那样一张聘礼单子，给足了她脸面，原来母亲心中的几分怨言，如今也没了，只欢欢喜喜的就给她筹办起婚事来了。
日子定在了明年三月份，若是到时候崔全高中，那便是双喜临门了。
梁蕴秀满足的笑了笑，一时想起了萧玉婵来，只悄悄的问云荞道：“大表妹回来了没有？”
云荞点了点头，只对梁蕴秀如实道：“父亲已经帮大姐姐另外找了一门亲事，对方是肃州的参将，也是不小的官阶。”
国公府本就是行武出身，把闺女嫁给武将，倒也是人之常情。
梁蕴秀只低着头，心中到底有些不是滋味，云荞便拉着她的手道：“表姐不用去想这些，要不是大姐姐惹恼了崔夫人，父亲也不会这般动怒的，跟你又没有关系的。”
云荞劝了两句，梁蕴秀心下才好受了一些，一时又有丫鬟来传话，说在莲香水榭搭的戏台子搭好了，请了她们出去看戏，老太太便让人去二房，把二太太、四太太并两房的姑娘们都请了来。
暖香阁中，徐氏一早便命婆子送了几个箱笼过来，里面放置着已经裁剪好了的红嫁衣。
别的东西徐氏都可以给萧玉婵准备，唯独这新娘子的嫁衣，大魏的规矩都是姑娘家自己绣的。
当年她嫁给萧昊焱，因为身子太弱、又时间太紧，所以徐夫人才在百绣阁定制了，饶是如此，她出阁穿的那双红绣鞋，还是自己亲手做的。
萧玉婵看着箱中的红绸缎，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气。
丫鬟们还在把东西一样样的送进来，都是徐氏帮她置办的嫁妆，上好的妆花缎子、蟒缎、蜀锦……林林种种，很快就要把这暖香阁给堆满了。
萧玉婵就坐在厅中，冷眼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耳边忽然传来若有似无的丝竹声。
那曲声婉转动人，悠悠的传进她的耳中，萧玉婵几步走到门口，看着那紧闭的垂花门，问小丫鬟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家里会唱起戏来？”
老太太的寿辰明明还没有到……
小丫鬟正从外头进来，见了萧玉婵问起，便开口道：“那是大姑奶奶请的上门谢媒的戏班子，还是京城最有名的妙音阁。”
“谢媒……”
萧玉婵听见这两个字，几乎是一口银牙咬碎，只狠狠的就握住了拳头，发了疯似的，转身将箱笼里的绸缎、红布扔了满地。
小丫鬟们被她吓了一跳，只都躲在门外不敢进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内发疯似的尖叫才停了下来，只剩下萧玉婵行尸走肉般的，坐在满地狼藉的厅。
第289章 兄妹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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