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莲香水榭中，戏依旧唱得热闹。
徐氏听了守在暖香阁门口的婆子来回的话，只是皱了皱眉心。
云荞并不喜欢听戏，见老太太有人陪着聊天听戏，几个姑娘便一起去了她的碧落轩小坐。
前几日云荞的小丫鬟去二房找四太太拿四物汤的方子，两个玉就知道云荞来癸水了，今日见她连装扮都和往日不同了，只笑着揶揄她道：“二妹妹这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呢！”
云荞被说的怪不好意思的，几个丫头在炕上打打闹闹的，一时玩累了，便让小丫头端了点心进来。
只听萧玉凤开口道：“三叔真的给大姐姐定亲了吗？我前几日还瞧见府上的管事去了闺学，把大姐姐的名字从金册上划掉了。”
十月十八是皇帝的千秋节，闺学中年满十三周岁且尚未婚配的姑娘，都被登上了金册，以供皇室甄选。
若是已经定亲、或者亲事尚未议定，但不想进入甄选的，便需家中派人，把已登录的名字划去。
原本若是萧玉婵和崔全定了亲，名字也应该是划去的，但是之前闺学遴选庆典表演人选的时候，萧玉婵又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所以这一回，是萧昊焱出面，将她的名字从金册上抹去了。
云荞点了点头，只开口道：“定下了肃州参将，魏将军家。”
两个玉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肃州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她们也不太清楚，就知道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萧玉凤心里不觉得怎样，但对于同样是庶出的萧玉燕，就有那么点唇亡齿寒的感觉了，庶出的姑娘不能犯错，犯了错便是万劫不复了。
那魏家虽说也是将军家，可靠着边关，动不动就要打仗，万一有个好歹，那就是家破人亡了。
饶是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当年老国公爷和世子，也都为国捐躯了。
“世子……世子？”
外书房中，萧昊焱一连喊了萧靖远两声，那人才从神游中清醒了过来。
“你今日有些走神了。”
萧昊焱只看了一眼神色颇显得有几分寂寥的萧靖远，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要恢复身份了，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吗？”
不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而是……忽然有了几分不舍。
“父亲。”萧靖远看着萧昊焱，表情越发比方才肃然了几分，只正色开口道：“恢复身份之后，我还能喊你父亲吗？”
萧昊焱笑了笑，起身走到萧靖远的面前，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有一个比我更出色万分的父亲，如今你便要去完成他的使命了。”
男人的手掌宽厚有力，轻轻的落在了自己的肩头，萧靖远看着那只按在他肩头的大掌，忽觉得肩头的担子很重。
而他却还沉湎于眼前的儿女情长之中，为了一些为人所不齿的理由，想要推卸这个重担。
多少人……花费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只为了给他正名。
少年的脸庞平静无波，深邃幽黑的眸子，终是流露出坚毅果决的目光，冲着萧昊焱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接下去的日子越发就忙碌了起来。
不光萧靖远，就连萧昊焱，也时常早出晚归，常常一连好几日，父女兄妹连面都见不到。
既然见不着面，云荞也懒得把自己往大了里打扮，又恢复了从前的双丫髻，柔软细滑的刘海遮住了白净的额头，露出一双如琥珀般清澈明亮的杏眼来。
百绣阁的刘师傅来过几回，夸赞了云荞的女红，还留了作业，让她半个月之内再做一个荷包出来。
云荞得了梁蕴秀送来的花样册子，只看的津津有味，把它收起来的时候，却瞧见了放在书架上的那一本《杨氏药膳》。
四太太派人送来的时候，书页都是平的，她日日研究，把书角都翻卷了。
云荞把书抽出来，用指尖轻轻的按了按，还想再翻两页看看，就听见外面小丫鬟进来传话道：“同福堂堆了好些东西，都是宫里赏的，老太太让姑娘去选几样。”
过两日便是老太太的六十大寿了，宫里有封赏，那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封赏倒是比往年来的早了一些。
云荞点了点头，把药膳册子放下，只带着个小丫鬟就往同福堂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厅里就传来了老太太的说笑声，程静怡近来身子养好了不少，便常带着龙凤胎来同福堂跟老太太说话，老太太的心情也一日好过一日。
云荞心下高兴，步子也更轻快了许多，等到了门口，也不让丫鬟通报，便自己挽起了帘子，探出一个脑袋往里唤道：“祖母，我来了！”
她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骨朵似的，水汪汪的杏眼软软媚媚的，只是一对上坐在了厅中的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云荞一下子就愣住了。
没人告诉她，萧靖远也在里头。
今儿不是休沐的日子……他不是应该在衙门吗？
笑容顿时就有片刻僵硬，好在老太太已经看见了她，只笑着朝她招手道：“云丫头来啦！快进来！”
云荞雀跃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几分，只规规矩矩从帘外走了进来，同程静怡福身请安，程静怡朝她点了点头，云荞这才又朝着萧靖远福了福身子，也是规规矩矩道：“二哥哥。”
总归是比从前生疏了。
心口微微发涩，但面上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萧靖远朝她点了点头。
几日不见，每次见她，总觉得和往日好像又不同了。
和他们两人见了礼，云荞这才走到了老太太的身边。
厅中果然放着好几个箱笼，里面装着时下最华丽的上贡的绸缎；还有各色的红漆攒盒，里头放着御制的糕点，十分精致。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道：“你瞧瞧，这些东西有你喜欢的吗？这都是陛下赏给你二哥哥的，他拿来孝敬我，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第290章 两小无猜
云荞低垂着眉宇不说话。
那一攒盒的藕粉桂花糕，是她最喜欢吃的。当年她在徐家第一次吃到，一口气吃了两三块，后来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她一直记着那味道，在别处吃到的，总没有宫里御膳房做的好吃。
但宫里的东西，便是他们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也不是时常能吃到的，因此她心心念念了很久。
可那么香甜的藕粉桂花糕，现在就放在她的面前，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提不起兴趣来了。
“既然是二哥哥孝敬祖母的，那祖母就自己留着吃吧。”云荞想了想，只开口道，清清澈澈的眼仁似乎不含一点点的杂念。
“傻丫头，我就是有十个肚子，那也吃不了这么多呀！”
老太太只笑了起来，指着门口的几个箱子道：“还有那些绸缎，也不是我这年纪能穿的，少不了都便宜了你们。”
二孙子孝顺，皇帝刚赏的东西就搬进了她的同福堂，她自然高兴，可她也心里有数，二孙子想把这些东西给谁。
不过就是要避嫌罢了，那她老人家就帮他们避这个嫌，东西从她这里一转手，各房都有了，也就避嫌了不是？
再说了……看宫里这热络的样子，多半是瞧上他。
三公主和四公主都是适婚的年岁，但三公主母亲是薛贵妃，以薛家和镇国公府的过节，皇帝应该不会让萧靖远尚三公主。
而四公主是陛下和先皇后的幺女，身份上，她又是嫡女，所以老太太倒是觉得，皇帝让萧靖远尚四公主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而且……先皇后并没有儿子，因此不管将来立谁做太子，对于镇国公府，那都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想明白了这一点，老太太心中颇感欣慰，只是又心疼起了眼前的孙女儿，等她二哥哥娶妻的时候，只怕又要哭鼻子咯。
云荞见老太太这么说，也不好意思回绝了，便随手指了一匹蜜合色的缠枝花妆花缎子，就说要那一匹了。
萧靖远的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那个颜色有些老气了，箱子里明明放着那许多颜色新鲜的料子，她只是不选。
心中难免自嘲了一番，几日不见她，难得今日进宫后提前回府，又得了一些好东西，巴巴的带了回来，没想到她压根也不领情。
“祖母，若是没什么事情，孙儿就先告退了。”萧靖远面上不显，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只起身道。
老太太见他们两个还别扭着，也不好说什么了，只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
一时瞧见萧靖远走了，云荞脸上的笑容才多了几分，老太太又指着那一攒盒的藕粉桂花糕说道：“你不是最爱吃藕粉桂花糕吗？还说家里的厨子没有宫里做的好吃，今儿宫里赏下来了，你又不吃了？”
云荞咽了咽口水，只咬了咬唇瓣道：“那也不是赏给我吃的。”
她低着头，一副乖乖的模样，老太太看着都笑了，一旁的程静怡也都忍不住好奇问道：“云丫头这是怎么了？你二哥哥得罪你了吗？”
老太太就笑了起来道：“她呀……要跟她二哥哥避嫌！就差把‘避嫌’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程静怡恍然大悟，只摇头道：“原来是这样，知道的，当你们这是要‘避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和你二哥哥‘绝交’呢！”
就连老太太也一连点头道：“就是就是……你看你五婶都瞧出来了，你这样，你二哥哥心里得多难受呀？是不是？”
从同福堂出来，萧靖远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陛下确实有心将他和四公主赐婚。
就只这一件，也迫使他必需马上恢复身份，否则的话，要么就是落下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要么就是做出堂兄妹乱伦的荒唐事情。
天下所有他能走的路，似乎都已经走到了尽头，唯独只剩下那么一条，是可以一条道走到黑的。
他又在门口等了片刻，果然见云荞也从垂花门中出来了。
她今日的打扮倒是如常，鹅黄色的对襟小褙子，仍旧梳着双丫髻，刘海又软又细的挡在光洁的额头上，笑起来娇娇俏俏的。
“二妹妹。”萧靖远从墙角拐了出去，只从背后叫住了她。
云荞听见声音，微微的愣了愣，一时想起老太太的话，便索性转过头去，装作平淡的朝着福了福身子，礼数俱全的喊了他一声：“二哥哥。”
心里有气，却又无从说起，大抵一个多月之后，他便要离开这里了，与其将这些闲暇的时光用来生气，倒不如好好珍惜这最后兄妹相处的机会。
萧靖远叹了一口气，几步来到云荞的面前，幽如深潭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忽然笑道：“你才多大？就知道要跟我避嫌了？”
云荞错愕的抬头，看见他带着温柔笑意的眸中，有着自己慌乱惊讶的表情。
仿佛一下子被看穿了一样，云荞羞赧的低头，小声嘀咕道：“难道……我还不够大吗？”
都来癸水了……
看着少女几乎就要埋在胸口的下颌，萧靖远的视线也跟着缓缓落下……
“难道……你觉得你自己很大吗？”萧靖远只疑惑道，虽然对于她这个年岁，确实算是不小了，可终究比不上那些大姑娘啊……
萧靖远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难道女孩子们都很在乎这个，非要一较大小？
云荞只垂眸听着，忽然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歧义，抬头的时候，却正好扫见萧靖远从她胸口错开的目光。
她顿时恍然大悟，只涨红了脸颊，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不避嫌的，只挥拳就打在了萧靖远的胸口。
“二哥哥！你是混蛋！你……你……太过分了！”
“……”萧靖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落在胸口的拳头却是那样的实实在在，让他这一阵子所有的郁闷、愁苦、纠结……似乎都化为乌有了。
“不是说要避嫌吗？”萧靖远只笑着道，伸手握住她做坏的手腕，只假装蹙着眉心道：“再打……就疼了。”
第291章 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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