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孙妈妈和知书已经离去,驿长说他们这驿站没厨子,平常吃的东西都是驿夫自己凑合做的,只是今日来了贵客,却不敢造次,孙妈妈便带着知书忙活去了。
两人进了厨房,舀水、洗菜、生火……
一阵忙碌之后,知书才开口问道:“孙妈妈,姑娘是什么时候病的?国公爷瞒的死死的,我们殿下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谢景元那样疼爱云荞,若是知道她得了这怪病,肯定是要想办法给她医治的。
孙妈妈便叹息道:“就你们走那天,早上姑娘一醒就说不了话了,因为这病,学也上不成了,幸好我家老爷在襄阳的闺学里头教课,所以就把姑娘给接了过来,前一阵刚结了课,原本说好了这两个月国公府就要派人来接的,结果遇上了发大水,路上不好走,这不就又给耽误了。”
算算日子,云荞来了襄阳也有三年了,走的时候十二,如今却十五了,若是摆在京城,这都已经是定亲的年纪了。
只是她如今这哑病也没治好,亲事上头……只怕徐氏也还没给定下来。
反正徐家的两个表少爷也都还没娶亲呢,大抵就是等着她们姑娘。
孙妈妈倒是不着急,他们家姑娘那么好的人品模样,不过就是不能说话了而已,那也不可能成了万人嫌,难不成还嫁不出去了?
再说了,姑娘都几年没回京城了,那些人还只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他们哪里能想到,姑娘如今是怎样的殊色?因为这个,徐老夫人都十分的担忧,从镇国公府送来的一些好看得衣裳,也不让姑娘穿,就怕太招眼了,让人给惦记上。
“我还记得姑娘小时候最喜欢说话了,总是有说有笑的,不像我们殿下,不怎么爱说话,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知书心中惆怅,只叹息道:“只是……殿下遇上了姑娘,话也总会多几句,那时候就想着,他们两个的兄妹感情可真是让人羡慕,比亲兄妹还亲厚几分。”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孙妈妈说着,也只是忍不住叹息:“便是亲兄妹,到了彼此要说亲的年纪,也都丁是丁卯是卯的生疏了起来,更别说他们还不是亲的。”
孙妈妈一边说,一边把熟了了菜盛起来,忽然就问道:“倒是……你们殿下那病……好了没有?”
第362章 一兄一妹
这个就……她还真是不知道了……
知书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来,只蹙眉摇了摇头。
“早两年我们去的时候,还有陛下赏赐的几个宫女,也都跟着去的,只是……殿下也没有收用,后来……就都赏给府上的将士和幕僚了。”
知书自和长胜成亲之后,也不负责照顾谢景元的日常起居了,因此这方面的事情,她也不大清楚了,只是拧眉道:“据我所知,应该是还没有好,老王妃也经常会请一些大夫上门,还有一些藏边的藏医来替殿下诊治,若是好了,想来她也会给殿下安排个通房什么的。”
谢景元今年二十二,换作常人早该有子嗣了,若非真的在那方面不行,也不该这么素着。
孙妈妈只叹息道:“你说这一兄一妹的,怎么都那么不顺呢?我时常想起他们小时候,在同禧堂外头的院子里打雪仗,姑娘笑得咯咯的,那时候我就想着,生在这样的人家,大富大贵都有了,若还能一生顺遂,那可真是老天给的福分了,没想到老天也有小心眼的时候,偏要让我们姑娘受这些罪。”
老人家说着,不觉又红了眼眶,这两年其实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也不把云荞当有病的看了,只是今日忽然遇上了谢景元,又提了起来,一时就又憋不住了。
知书也跟着落下了泪来,孙妈妈就用围裙压了压眼角,笑道:“这姜辣的很,熏得我眼睛疼。”
驿站简陋的堂屋中,徐阁老用笔轻轻的点了点,已把此次汉江决堤的几个口都圈了出来。
“这几处堤坝,都是三年前工部新修的,老夫还记得,当时的工部侍郎封德清是李首辅的学生,因为当年在黄河监修河堤有功,才被调往了京城,后来就一路平步青云,老夫当年致仕的时候,内阁还缺两个位置,其中一个似乎就是要留给他的。”徐阁老只开口道。
谢景元静静的听着,将那几处缺口描了描,这才开口道:“五日之前晚辈收到了京城的谍报,李首辅邪风入中,气血逆乱,如今还没有苏醒。”
“什么?”这个消息却着实让徐阁老微微有些惊讶,几乎是斗了一辈子的老对头,他先下了战场,都让他赢这么一局了,那人竟然还自己不争气的病了?
“朝廷最近只怕要乱一阵子,等襄阳府的灾情呈报上去,应该是要过些时日了,所以晚辈才会往襄阳走这么一趟。”谢景元只不紧不慢的开口:“一为查访襄阳的灾情,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二也是为了来探视阁老,以朝廷如今的近况,陛下很可能会重新启用阁老。”
“我在这里教书不好吗?何苦再回去蹚这一趟浑水?”徐阁老只不屑道。
云荞一直站在老人家的身侧,添茶倒水,神色静谧,却在听到这一句之后微微拧了拧眉心,又拿出了她的小册子,在上头写道:“外祖父不想回京城吗?”
徐阁老扫了一眼云荞写的字,只摇头道:“京城有什么好的,不如在襄阳自在。”他说着,倒是蹙了蹙眉心道:“不过……你确实该回京城了,再不回去,你母亲和你祖母可都要坐不住了。”
云荞一走三年,徐氏和老太太都想天想地的,原本去年就要送她回去的,谁知道那时候徐老夫人又病了,云荞舍不得病了的外祖母,又在这里多留了一年。
云荞见劝不动外祖父,便又写了一句:“外祖母年纪大了。”
徐老夫人原本身子骨确实硬朗,可去年病了一回,就大不如前了,他们俩老在襄阳,儿女一个不在身边,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们在这里住着呢?
一想起和自己奔波了一辈子的老伴儿,徐阁老的心就狠不下来了,只敲了敲脑门道:“容我再想想,再说了……陛下也还没想起我来。”
云荞见徐阁老终于有些动摇了,只娇娇的就笑了笑,收起了自己的小册子,又捧着茶杯,出去给他添茶去了。
她都不能说话了,却还能笑得那么天真甜美……那脸颊上浅浅的梨涡,美到让人窒息。
谢景元收回落在了云荞身上的视线,神色依旧沉重。
倒是徐阁老又开口道:“你也瞧见了,她现在的性子,倒比从前还开朗了几分,所以你也别拉长了脸,若是把她当成个异类,她反倒会不高兴的。”
驿站简陋,吃食也不多,驿长把后院养着的鸡杀了一只,孙妈妈便熬了一锅热鸡汤,又用鸡油炒了青菜。
大家都淋了雨,虽然现在不是冬天,但着凉了也容易生病的。
几道菜上桌之后,众人都不敢落座,徐阁老便开口道:“出门在外,就不要讲这么多规矩了,吃完了好好睡一觉,明日还要赶路。”
老人家这么一发话,大家才敢坐下,谢景元让徐阁老坐了主位,他在一旁坐下,云荞和孙妈妈就坐在了他的对面,长胜和知书两人坐在另一侧。
众人默默的吃饭,云荞替徐阁老夹菜,老人家牙口不好,云荞把炖得烂烂的鸡腿肉剃下来放到他的碗中。
徐阁老便道:“云丫头你自己吃,不用招呼我。”
孙妈妈就苦中作乐的笑道:“就一锅鸡汤,大年三十那天晚上,还没人吃呢!谁知道一场大雨,把这方圆几十里的鸡都给冲走了,现在连鸡汤都稀罕了起来。”
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可不是……当年在镇国公府的时候,用松茸和竹荪熬的最上好的乌骨鸡汤,云荞也不过就只喝一口罢了,如今在这里,倒成了个稀罕物了。
没有多余的佐料,不过只加了葱姜和盐巴,但鸡汤的鲜味儿还是让云荞食指大动,她小口小口的喝着,仿佛在品味着世上最美的美味。
外祖父曾说过: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以前她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心里却总是觉得空荡荡的;可现在,不管做什么事情,总觉得十分充实安心,即便见到了眼前这个人,心中仍有涟漪,但也能平静面对,与他同桌吃饭。
第363章 一起看月亮
“姑娘,我再帮您添一碗汤。”
知书见云荞碗里的汤见底了,只笑着接了过来,又给她添了一小碗。
云荞冲她点头道谢,暖热的汤碗捧在手中,抬起头的时候,就与谢景元的眸光微微相触。
说没有感觉是假的,只是……心里的执念一旦放下了,就好像会轻松很多,再没有从前的那种惊惶无措,有的……只是一丝带着遗憾的涟漪。
终其一生,他们都有各自的路,她会看着他登上那个位置,从此俾睨天下、纵横四海。
眼前的男人啊……已与她梦境中剑指苍穹的男人如出一辙。
云荞没有闪躲,只是……朝着他微微一笑,复又底下了头,品尝碗中的美味。
这种看似像是在与故友打招呼一般的笑,却让谢景元深深的认识到,他的二妹妹,从此便再不是他的二妹妹了。
吃过了晚饭,云荞帮着孙妈妈一起洗碗。
天色昏暗,厨房里点着油灯,车夫、护卫还有这驿站的驿长驿夫们,就着今儿的小菜喝了点酒,早早就睡去了。
云荞梳着寻常姑娘家的鬏儿,将长发编成了一条粗粗的麻花辫,扎在了腰间,挽着袖子擦碗。
自从来了襄阳,家里总共就几个服侍的下人,她再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了。
“姑娘摆着吧,一会儿我来擦。”孙妈妈只笑着道,以前云荞要做家务,孙妈妈是坚决不肯的,后来还是徐老夫人说,她身子骨单薄,要是再不动动,只怕将来更娇弱了,既然她想做就让她做,只不要累着就好。
于是家里的一些活计,并服侍徐阁老的一些事情,便都交给了云荞。
眨眼间云荞就已经擦干了碗,孙妈妈还要烧一锅热水,便先喊了她回房去。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空难得能看见月光,下弦月……像是个缺了口的银盘,云荞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正打算回房里,却听见背后有人喊她道:“云荞。”
纠结良久,不知道要喊她“二妹妹”还是“云荞”,最后还是喊了“云荞”。
她已许久不叫自己“二哥哥”了,也许便是要以此和自己划清界限。
云荞微微的怔了怔,寻声转过身来,见谢景元站着不动,只从随身带着的布兜中拿了小册子和笔出来,翻了一页没写过的地方,写道:“有事吗?”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吗?
还是只有有事才能找你?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怒火,可这种怒火几乎就要把自己烧起来了。
只是……对上了云荞那一双清澈到毫无杂念的眸子,所有的怒火,仿佛都熄灭了一般。
“没有。”谢景元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几分,只继续道:“许久不见……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话一说出口,谢景元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明明知道她说不出话来,他这是在做什么?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吗?
然而那人却似乎并没有在意,反倒抿嘴笑了笑,又在纸上写道:“你想说什么?”
廊下放着一张一尺宽、一丈长的春凳,两人便这样一头一尾的坐了下来。
谢景元想了想,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问养父养母祖母可好?
云荞和自己一样,都离开了京城三年了,也许她也不怎么清楚。
这三年明明一晃而过,却又像是过了三十年那样的漫长……
唯有月光……静静的照在两人的身上,那样的静谧安详,一如他们儿时一般。
云荞在小册子上写道:“母亲又生了一个弟弟,大堂哥和大堂嫂也生了一个侄儿一个侄女。”
谢景元点头笑了笑,又见她写道:“五婶也又生了一个堂弟。”
谢景元依旧是点头,笑容更甚,眸中却似有些湿润。
云荞又写:“三堂姐嫁人了,四堂姐原本说去年要成亲的,男方家里守了孝,要推迟到今年七月,兴许我还能赶着回去喝她的喜酒。”
她的字写的很好看,一手拈花小楷,比那些考了十来年科举的莘莘学子写的还好。
谢景元捧着她的册子舍不得松开,抬起头的时候,两人目光相触,他就浅浅的开口问道:“你呢?”
“嗯?”云荞疑惑,这也是她如今唯一能张口就发出来的音节。
谢景元痴痴的看着她惊讶的模样,垂下眉心,从她手中拿了笔来,在小册子上写道:“你呢,有没有定亲?什么时候嫁人?”
“……”
云荞顿时就蹙起了眉心,自从她哑了之后,她其实是有些害怕别人提起自己的亲事的。
母亲和外祖母都想让她嫁进徐家,她也是知道的。
只是……大表哥上一回春闱失利,这一次杏榜,却是高中了会元,马上就是殿试,若是能位列三甲,舅母大约也会按照外祖母的意思,上门提亲的。
但她连话都说不了,若是当真嫁给了大表哥,将来官场上应酬交际,她都帮不了他。
况且大表哥是徐家的长子嫡孙,将来是要继承整个家族的,他的媳妇,又怎能是个哑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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