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姜婉做着手中的活计，人却不知不觉就发起了呆来。
外头忽然就传来了瀚哥儿的哭声，五岁大的孩子，只飞奔着从门外进来，一头扑在了姜婉的怀中，哭着道：“娘亲……娘亲……树上的小鸟飞走了！”
姜婉愣了愣，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这才笑着摸了摸他的脑门道：“小鸟长大了，肯定要飞走的，等明年春天的时候，还会再来的。”
瀚哥儿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道：“可是……小鸟飞走了，瀚哥儿就不能和小鸟玩了，瀚哥儿不能出门，只能跟小鸟一起玩……”
父亲忽然就不让他们出门了，他被养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实在很无聊的很。
姜婉温婉的脸上顿时就显出一丝无奈来，秀气的眉心都蹙了起来，看见云芊从门外进来，只勉强笑道：“芊姐带弟弟去玩。”
云芊点了点头，上前拉着瀚哥出门，临到门口的时候，却又转头悄悄的看了母亲一眼，她想问问母亲，为什么父亲许久不来了？她还想问问母亲，他们什么时候还能再出门玩去？
那一年的上巳节，他们在郊外玩的那么开心，可从那以后，父亲便再也没有让他们出过门了。
这些问题，云芊很想问一问，但看见母亲伤神的模样，便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她从小就知道她和别人家的孩子似乎是不一样的，可她究竟并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
看着一双儿女离开的背影，姜婉只无奈的抚了抚眉心。
门口却传来了一个年长些的声音道：“宋大人许久没来了，奶奶就算不为自己考量考量，也该为云姐儿和瀚哥儿考量考量，瀚哥眨眼就到了开蒙的年纪，奶奶难道想把他一辈子拘在这小院里头，连书都不念了吗？”
说话的许妈妈是当年从扬州跟着姜婉一起到京城来的，扬州盐商赵家的下人，眨眼也服侍了她很多年。
姜婉对她很是信服，一直把她当长辈一样看待。
听她这么说，姜婉低垂的眉心不觉就拧得更紧了，她本以为凭着自己这张脸，总能让宋澜挂念几分的，却不想她到底还是留不住宋澜，这一两年间，宋澜到她这里的次数已越来越少了。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事情，更何况宋澜喜欢的又不是自己，只是自己的这张脸罢了，如今对她失去了兴趣，自然也就丢到了一边。
“我一个妇道人家，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能有什么办法呢？”姜婉只叹息道。
许妈妈见她这样，大脸盘子上越发多了几分精明的笑意，开口道：“不瞒奶奶的话，我那儿子半个月前跟船上了京城来，说要把我接回扬州养老，奶奶不如将手上的东西清点变卖了，跟着我们一起回扬州去吧？”
姜婉低垂的眉心忍不住就动了动，抬起头来，就听许妈妈继续说道：“等回了扬州，让赵老爷再给您找个地方住下，到时候您有银子傍身，也可以请个西席教瀚哥念书，总比整日被关在这小院子里强？再过上几年，等芊姐长大了，让赵老爷在当地找一户好人家嫁了，体体面面的做正房奶奶，到时候，您也算熬出头了不是？”
姜婉心中已有几分意动，但想了想还是道：“他那么大一个官，我们跑了，难道他不找吗？”
许妈妈见她还有几分迟疑，只笑着道：“我的好奶奶哟，宋大人有多久没来了？他要真把您和孩子记挂在心上，也不至于让您跟孩子们就在这小院中守着，依我看，他八成又养了别的姑娘了……”
话糙理不糙，姜婉也知道许妈妈说的兴许就是事实，但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让我再想想吧。”
第581章 捷报回家
许妈妈见姜婉已有了几分意动，恐她听多了反而生厌，便也不再继续劝下去了，只悄悄的退出了房间，往后院的角门上去了。
角门外头，一个穿着粗布长衫、贼眉鼠眼的年轻男人从门缝中探进了半个身子来。
许妈妈看见他一只脚就要踩进门了，只拿起笤帚就扫了一把，恶狠狠道：“杀千刀的，别脏了这地儿。”
那人却只顾着呵呵的笑，死皮赖脸问道：“怎么样，银子能骗出来不？”
许妈妈啐了他一口，冷冷道：“她虽没有十分应承，却也有些意动了，你再等两日吧。”
云荞回镇国公府的时候，同禧堂正摆午膳。
自从萧昊焱出事，徐氏便开始茹素了。
此时桌上只放了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徐氏看见云荞回来了，只起身道：“早知道你回来用午膳，我该让厨房准备几样别的菜。”
云荞却已经坐了下来，丫鬟替她盛了饭，她就着豆腐丸子吃了两口，就看见庭哥儿的碗中，大半碗的饭基本没有动。
珠珠儿还小，分不清肉肉和豆腐的区别，徐氏给她什么就吃什么，一点儿都不挑食。况且她如今还没断奶，一天还要跟着奶娘吃三四遍奶，对于饭吃了点什么，并不是什么在意。
可庭哥儿不一样，这几日白菜豆腐下来，庭哥儿的小脸都吃出菜色来了。
徐氏也看见了庭哥儿碗里没怎么动的米饭，只开口道：“庭哥晚上去陪祖母吃饭吧。”
楠哥和容哥都在外院吃饭，庭哥还小，还在徐氏身边带着，可她最近实在精神头不好，心情也不好，难免就忽视了小儿子了。
然而庭哥却一本正经道：“我要陪着娘亲吃饭，娘亲吃什么，我也吃什么。”他说着，还故意往嘴里塞了两口饭，装作吃的很香的样子。
他虽然不懂娘亲为什么忽然不吃肉了，可长姐说过，这是为了父亲好，所以他就算心里再想吃肉，也是可以坚持的。
徐氏揉了揉庭哥的小脑门，心中很是歉疚，正打算让丫鬟吩咐厨房做一份庭哥最爱的酱肘子来，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丫鬟急切又激动的声音道：“太太……太太……刘先生方才差人送了信回府，说……说咱国公爷找到了！”
徐氏一听到“找到了”三个字，还以为是根据那道士的指示，已经从水里找到了萧昊焱的尸首，眼神顿时就直了，整个人几乎快要瘫下去。
云荞只急忙扶住了徐氏，向那丫鬟问道：“找……找到了什么？”
那丫鬟此时已在台阶上喘足了气，这才继续道：“找到人了，这是刘先生差人送来的信，太太快亲眼瞧瞧，是侯副将写来的。”
徐氏这才看见，那丫鬟手上还捏着一个信封。
“母亲你快看……”云荞只急忙上前取了信，把它送到了徐氏的手中。
徐氏还觉得身在梦中一般，只颤颤巍巍的把信纸从信封中抽出来，还未开始看上面的内容，早已经落下了泪来。
同福堂中，老太太眼都花了，可还是拿着信来来回回的看了三四遍，确认了这信上每一个字她都没理解错，才朝着徐氏道：“老三没事？老三真的没事？”
徐氏只一个劲的点头，这分明是个大喜讯，可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来，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还是云荞朝着老太太笑道：“祖母放心，父亲真的没事，侯副将在信上说了，二哥哥已经去那猎户家接人了，一定错不了。”
不过萧昊焱身为主帅，战事一日没结束，他必定一日不能回京城，大概率是要留在边关养伤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有大孙女这一句话，老太太才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只缓缓的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又露出了久违的笑来，忙又吩咐下去道：“快、快去告诉几位太太，就说国公爷没事了，让大家也高兴高兴。”
丫鬟婆子们一叠声说是，只笑着出门往各处通报去了。
林氏正带着兰姐在后花园中捉迷藏，看见婆子火急火燎的从抄手游廊上过去，便随口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了吗？你怎么跑那么快？”
那婆子正要往二房去，只一径走，却并没有瞧见在花园里头的林氏，此时听见有人喊她，便回过头看了一眼，见是大太太林氏，便笑着道：“回大太太，老太太让去二房报个信，咱国公爷找着了，他还活着！”
林氏却一下子呆住了……
他还活着啊……她难道不应该为他高兴吗？可为什么，她竟然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从清风茶舍出来，徐阁老的面色就十分凝重，猜不透老父亲的想法，徐俊杰也只能一路尾随其后。
等回府后进了书房，徐阁老这才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儿子，开口道：“把画留下，你下去吧。”
徐阁老眉心微蹙，显然是有心事，徐俊杰便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把这画带回来，是有什么深意吗？”
“你觉得呢？”徐阁老却故意没有回答，只挑眉看了一眼大儿子。
大儿子虽说也足够聪明，却一直在谏臣的位置上打转，耿直有余、但圆滑不足，这一次徐阁老却也要故意考一考他了。
“儿子猜不透父亲的用意。”徐俊杰想了想，只蹙眉摇了摇头。
他其实心中还挺赞成怀远侯和外甥女的想法，直接把画送给皇帝，看皇帝的表现，就能猜出他是否故意参与过加害先太子之事。
虽然事情有一定的风险，但好歹也能解开靖郡王心中的疙瘩。
徐阁老见他摇头，心下到底是叹了一口气，也跟着摇头道：“这试探完全都是多余的，王爷宅心仁厚，当初在猎场舍命救了陛下，如若让他知道陛下就是他的杀父仇人，他只会更难过、更痛苦……”
徐阁老说着，只又顿了顿，看了徐俊杰一眼，这才继续道：“况且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必然是不知情的，作为帝王，他虽然平庸，却也多少懂一个道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倘若他知情，当初郡王殿下就不可能那么容易恢复身份，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未可知……”
“父亲的意思是，陛下对毒杀先太子一事并不知情？”徐俊杰一时有些疑惑，又追问道：“那当年父亲提起要重查东宫失火案的时候，陛下又为什么会出尔反尔呢？”
第582章 血雨腥风
“父亲的意思是，陛下对毒杀先太子一事并不知情？”徐俊杰一时有些疑惑，又追问道：“那当年父亲提起要重查东宫失火案的时候，陛下又为什么会出尔反尔呢？”
“他虽不知道太子的死因，却必定已经知道东宫的那场火是谁放的了，你还记得当年我在宏远寺藏的那具女尸吗？陛下应该认识那个人，所以才会急急的下令，不再彻查东宫失火案。”
徐阁老只蹙了蹙眉心，继续说道：“所以陛下对王爷的态度，有关心、有疑虑；想亲近、又怕亲近，可若是此时王爷拿着画去找陛下对峙，那么长久以来两人之间所保持的这种关系，必定就会土崩瓦解。到时候你猜是陛下先杀了王爷呢？还是王爷先反了陛下？”
“这……”徐俊杰一时间已无法应答了。
因为不管是哪一种结局，对大魏来说，都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大魏如今，已是内忧外患不断，国公爷殉国，王爷正是最伤心的时候，倘若怀远侯府亦或者云荞因此出了半点意外，这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徐阁老说着，一时想起了已经为国捐躯的女婿，眸中也忍不住多了几分伤感。
但他很快就强迫自己振作了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不觉就肃穆几分，只肃然道：“这画是可以献，但怎么献，由谁来献，都要仔细斟酌，与其留在怀远侯的手上，倒不如先由我来保管。”
谢景元陪着萧昊焱在青霞谷住了几日。
有军医在，萧昊焱的伤也恢复的快了许多，已经可以拄着拐杖在地上行走片刻。
谷中山水宜人、风景秀丽，的确是一个养伤的好地方。
但身为大魏主帅，萧昊焱实在没有这样悠闲的权利，终于还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虞九渊派来接他的马车已经停在了谷口。
得知眼前被自己所救之人竟然是大魏的镇国公，冯万年也实在是万万没想到。
但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是青州守将冯老将军的孙子。
“万年，要不然你带上你母亲，跟我们一起回青州吧？”萧昊焱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就转身开口道。
冯老将军驻守青州三十年，虽然两袖清风，但到底还有几亩薄田，几间房产，总比他们母子俩在这里以打猎为生强些。
况且他们祖孙两人，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自己，将来定然是要论功行赏的，把冯夫人接回青州，将来一起回京城，说不定还能治好她的眼疾。
但冯万年却开口道：“国公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和我娘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并不想离开。”
小时候，他也曾幻想过，可以跟着父亲去别的地方看看，可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也知道父亲并没有辜负母亲，也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冯全的孙子，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身世的真相，却并非是要继承什么遗产。
“可你母亲的眼疾……”萧昊焱还想再劝说两句，这样好的一个年轻男儿，他实在不忍心他放弃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谢景元却从冯万年的眼神中看见了满足的光芒，这一方谷中的山水，便是他最眷恋的地方，当初的自己，不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才坦然的接受了益州的风土人情，成为了逍遥一方的闲散王爷。
“万年兄既然不想走，那我们也就不强求了，只是……将来若有什么能用的上我们父子的地方，一定不要忘了我们。”谢景元只开口道。
冯万年点了点头，目送着萧昊焱和谢景元离开，等他回到了茅屋前，看见老母亲正靠在门前的躺椅上晒太阳，心中更是对方才的决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只微笑着道：“娘，我去做饭了。”
三日之后，朝廷就收到了萧昊焱未死的消息，连同这消息一起送入京城的，还有青州军一举收复了嘉峪关的军报。
自从得知了萧昊焱殉国的消息，皇帝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十分的焦躁不安。
战前痛失元帅，这是大大不吉的事情，永宁侯甚至又提出了要让四皇子御驾亲征的想法。
可是……皇帝到底还是害怕啊，边关凶险，就连萧昊焱都不能幸免，更别说从小养尊处优的四皇子了。
嘉峪关哪怕收不回来，只要能守住青州，好歹也不算输得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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