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徐阁老的老寒腿每年都会犯病,如今才进十月份,便已疼得不方便走路了。
皇帝瞧见他一摇一摆的进来,也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只忙道:“快给阁老赐座。”
徐阁老却摆了摆手,坚持让小太监扶着他跪下了,这才开口道:“微臣还是跪着安心。”
皇帝知道徐阁老的性子,便也没有坚持,视线不由就落到了荣喜怀中的画匣上,心里正寻思着,这一次的寿礼,倒的确与往年有所不同了。
“微臣送陛下的寿礼,陛下不妨打开看一眼。”徐阁老只开口道。
皇帝便点了点头,示意荣喜将那画匣放在了龙案上。
咔哒一声,只听画匣上的搭扣打开,荣喜缓缓的将那幅画展开,视线不由就闪过一丝惊讶。
然而皇帝早已经比他更惊讶几分,只忽然就几步靠到了龙案前,脱口而出道:“《千里江山图》……这竟然是《千里江山图》?”
“这幅画不是已经烧毁了吗?”皇帝转头看着徐阁老,一脸欣喜道:“难道……这一幅画竟然一直都还尚存于世?”
如徐阁老所料,从皇帝惊讶与欣喜的表情中,完全可以猜测出,皇帝对画中有毒一事,并不知情。
他甚至无比感叹的想要伸手去抚摸一下这幅画,却又怕毁坏了这画作。
“是恒王太妃和靖郡王让你来献画的吗?”皇帝只开口问道。
早在二十多年前,这幅画早已经过他的手,送给了当时的太子殿下。如今这幅画既然没有毁在东宫的那一场大火中,那必定就是保留在了恒王太妃的手中。
徐阁老却摇了摇头,见皇帝眸中疑惑更甚,只开口道:“陛下所见的这一幅画,不过是赝品而已。”
“什么?赝品?”皇帝脸上的震惊更甚,忍不住就低下了头去,从画轴、到题跋、再到上面的每一缕线条,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只斩钉截铁道:“这怎么可能是赝品呢!这就是我当年送给二皇兄的画!”
徐阁老面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只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过了片刻才开口道:“这幅画是王爷在一次夜市上偶得的,陛下送给先太子的那一幅,郡王殿下已经销毁了。”
“销毁了?”皇帝只觉得心口突得漏跳了一拍,不好的预感已笼上心头,就听徐阁老继续道:“陛下大概还不知道,那幅画上有剧毒,能使人浑身溃烂而亡。”
“……”皇帝的表情瞬间石化,堪堪就退后了两步,只不由自主摇头道:“怎么可能?这分明就是之前我送给太子的画,这简直一模一样。”
“因为这两幅画本就是同一人所画,自然是一模一样,陛下所送的那一幅,也是赝品。”徐阁老说完这一段话,只深深的跪叩了下去,将额头碰在了那冰冷的金石地板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皇帝仍旧呢喃着,眼神无措的扫过站在一旁的荣喜,只颓然的倒在了靠背椅上。
那一幅《千里江山图》,是他亲手送给先太子的。
他还记得那一日的情形,他去储秀宫拜见薛太后,当时还是德妃的薛太后命人将这幅画给了自己,只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兄弟亲厚,你二皇兄于那些古玩奇珍上也就一般,倒是这幅画,兴许能和他的心意,本宫也是差人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你送给他吧。”
这是《千里江山图》啊!他激动想要先睹为快,薛太后却道:“送人的东西,你怎么反倒先看了起来,等你送给了你兄长,你们一起看便是了。”
那时候的太子殿下,还尚且身康体健,可就在几个月后,便患上了怪疾……
皇帝只苦笑了一声,一切的谜团……终于都解开了。
怪不得薛太后要火烧东宫……怪不得那群人视谢景元为眼中钉肉中刺……
“郡王……他知道这一切?”皇帝只抬头问道,视线怔怔的看向徐阁老。
“王爷从来都知道。”徐阁老只平静回道。
皇帝的呼吸都凝滞了,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眶中的泪却还是不自觉就落了下来。
“阁老把这幅画献给朕,又有何深意呢?”皇帝咬了咬牙,只开口问道。
“老臣以为,外敌当前,陛下应以黎民百姓、以天下社稷为重,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千万不能寒了臣子之心,老臣愿以项上人头保证,殿下绝没有谋逆之心,请陛下明鉴,让靖郡王可以名正言顺的为大魏出征,横扫鞑靼,固我山河!”
皇帝在早朝的时候故意将此事按住不表,就是要拖延时间,想要谢景元在边关多呆一阵子,如今徐阁老这一番话,正说到了他心坎上。
“边关苦寒,殿下旧伤尤未痊愈,还要速战速决为妙啊!”徐阁老只开口道。
皇帝的心再次猛地颤了颤,谢景元身上的每一处旧伤,都是为大魏、为他这个皇帝所受。
“阁老的深意,朕懂了。”皇帝凝噎,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对荣喜道:“送阁老回府吧。”
====分隔符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在写最后几章了,之所以更新慢是因为结尾需要更多的时间打磨,所以为了防止卡文断更,我就慢慢放出来了,爱你们~
第611章 对质
徐阁老深深的跪拜之后,才缓缓的站起来。
原本就不便的双腿因久跪更显得僵硬不堪,他挣扎了几次,才被荣喜扶了起来。
“臣的这一双老寒腿,也不知道还能再陪陛下走多久。”徐阁老只自嘲道。
皇帝却已经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只亲自来到了徐阁老的面前,一脸凝重道:“阁老保重,朕不能一日没有阁老。”
徐阁老点了点头,满是皱纹的脸带着一丝悲悯的神色,只开口道:“老臣告退。”
目送徐阁老离去,皇帝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千里江山图》静静的躺在龙案上,皇帝甚至能记起来,当初他拿这幅画给太子的时候,太子那欣喜的表情。
几乎把书画院所有的名家都请了来,只为鉴赏这一幅流落在民间数百年的前朝名画。
是怎样的心思缜密,才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害人?
是怎样的机关算尽,还要在害人之后毁尸灭迹?
一股无名的怒火冲上脑门,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只开口道:“摆驾永寿宫。”
薛太后将将才喝完一盏苦药。
漆黑的药汁灌入喉中,让她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几个服侍她的宫女都诚惶诚恐的侯在一旁,急忙将漱口的清水端上去。
薛太后勉强漱了漱嘴,将那茶盏放在了茶盘中。
今儿沐宜长公主和安世显都没有来,早上几个妃子,也不过就是应景一般的在这边坐了坐,不到半个时辰就都散了。
她还没死呢,倒是已经尝到了这种树倒猢狲散的滋味了。
薛太后冷笑了一声,只觉得太阳穴又突突的跳动了起来,她忍着疼揉了揉眉心,就听见外头小太监报唱道:“陛下驾到!”
皇帝最近来这永寿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起先每次她发病,皇帝都会过来瞧瞧。
后来她发病的次数多了,就变成打发了宫女太监过来瞧。
如今也有三五日没有来过了。
郑嬷嬷听见外头的声音,只笑着走到薛太后的榻前道:“太后娘娘,陛下来了,看来陛下心中还是记挂着您老人家的。”
薛太后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微阖着眸子,安静的靠在榻上。
皇帝很快就从殿外走了进来,宫女们依次行礼,跟在他身后抱着画匣的荣喜几乎就要跟不上他的脚步。
他几步来到了薛太后的跟前,不等郑嬷嬷福身行礼,只开口道:“你们都下去。”
皇帝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十分不善,郑嬷嬷忙开口道:“陛下……太后娘娘才喝过了药,正要休息,不如陛下改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皇帝说道:“朕不会逗留太久,朕只是给母后看一眼,朕今日新得了一样东西。”
皇帝说着,只转头朝荣喜使了一个眼色,那人便将那画幅从画匣中取了出来,只放到了薛太后榻前的金石地砖上。
薛太后正有几分头疼,原本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如今听皇帝这么说,也不由好奇了几分,只微微睁开眸子,往那地上扫了一眼。
然而这一眼却猛的让薛太后清醒了过来,脸上的表情陡然变色,只开口道:“这画你是从哪里来的?”
薛太后紧紧的盯着地上那打开的画幅,努力让自己平静几分,只缓缓道:“这又是哪位大臣想讨陛下的欢心,弄来的赝品吧?”
仅凭一眼,她实在不能分辨这到底是不是当时她让永宁侯伪造的那一幅画。
皇帝却开口说道:“这可不是什么赝品。”
他说着,还蹲了下来,手指按住了那画轴,只缓缓道:“这画轴上,还有当年宋昕逃难时留下的刀痕。”
薛太后浑浊的眸中似是闪过了一丝涩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当年曾以为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却没想到还是有被揭穿的一天。
薛太后看着皇帝的手轻轻的拂过那青绿斑斓的画面,脸上因年老而松弛的肌肉都抖动了几分。
一旁的郑嬷嬷却满眼的焦急,这画中有毒,如果皇帝也因此中毒的话……
然而皇帝的手指却很快的离开了这画幅,他抬起头,看着靠在凤榻上的他的母亲,这个全天下最尊贵也最狠毒的女人,只缓缓开口道:“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陷儿子于不仁不义?”
“仁义?”薛太后却忽然冷笑了一声,抬起头看着皇帝道:“你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你现在想要仁义了?那你现在让他的儿子去当太子啊?把这天下还给他啊?”
薛太后说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消失了,只有一双浑浊的眸子,冷冷淡淡的落在皇帝身上,挑眉问他:“你舍得吗?”
皇帝的呼吸都凝滞了,脚步不由自主就后退了两步,满脸的仓皇失措。
你舍得吗?
薛太后的话就像是一根针,狠狠的扎在了皇帝的心尖。
皇帝涨红的脸忽然就多了几分怒意,只咬牙道:“你……你看我舍不舍得。”
《千里江山图》的画还摊在地上,薛太后只觉得脑仁突突的跳着,她忽然就从床上站了起来,只几步走到了画前。
这样瑰丽华美的画卷,她甚至自己都没有欣赏过,如今却终于能看清这幅画的真面目。
郑嬷嬷跪在地上将画卷起来,只听薛太后幽幽的开口道:“画上有毒,把它烧了吧……”
郑嬷嬷触到画卷的指尖颤了颤,只抬头看着薛太后道:“可是……陛下如今已知道了这些事情。”
“知道了又何妨?他若是真的想治我的罪,又如何会拿着这幅画来跟我对质呢?”薛太后疲累的闭上了眼,缓缓道:“我生的儿子,我自己清楚的很。”
郑嬷嬷点了点头,只命小宫女将那画抱了出去。
从永寿宫出来,皇帝一口气走回了御书房。
不远处的太和殿笼罩在一抹夕阳中,金色的琉璃瓦闪着灼灼的光芒,皇帝的脚步忽然就停了下来,只转头吩咐荣喜道:“去……把太和殿匾额下的铁函,给朕取下来。”
第612章 不舍
跟在皇帝身后的荣喜不由自主就抬起了头来,只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陛下这是当真的?”
“朕贵为天子,金口玉言,岂能信口开河?”皇帝似是有几分赌气,只咬牙道。
荣喜无奈,只能垂着脑袋,皱着眉心回了一句:“奴才遵旨。”
铁函很快就取了下来,沉重的盖子上已布满了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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