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皇帝看着这漆黑的匣子，忽然就想起了周淑妃来。
一眨眼，她也已经去世快两年了。
当年她死时在他耳边说过的话，还犹然在耳。
这世上唯一一个，懂他心，知他意之人，已经离去了。
“陛下，这是这铁函的钥匙。”荣喜将一把青铜的钥匙呈到了皇帝的跟前。
皇帝点了点头，指尖正要接过这钥匙的时候，手指却蓦的一松，那钥匙应声落地，在金石地砖上发出“哐当”的声响来。
他不是没有儿子……他要如何向朝臣们解释，为什么要封谢景元为太子呢？
他已经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了，真的舍得将现在的一切拱手相让吗？
皇帝看着落在地上的那一把钥匙，忽然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吩咐道：“传翰林待诏进宫，靖郡王心系边关、屡退敌军，朕特封他为征西副元帅，辅佐镇国公府击退鞑靼瓦剌联军，固我大魏山河。”
碧落轩里头，徐老夫人正带着大儿媳周氏来看望云荞。
驸马养外室的事情，早已经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的，有些消息灵通的，还听说了这驸马的外室，竟然和如今的镇国公夫人长得有六七分相像。
这也实在是太可恨了，气得老太太恨不得当面啐他一口。
听徐俊杰说，宋澜几天都没有去上早朝，必定又是被沐宜长公主给教训了，见不得人了。
只是这事情终究不好意思当着徐氏的面提起，因此婆媳两人谁也没有吱声。
徐氏在这里陪坐了一会儿，丫鬟回说珠珠儿睡醒了午觉，正到处找娘，徐氏便先起身告辞了。
徐老夫人见徐氏走了，这才问云荞道：“听说那姑娘如今就在你们府上住着？”
云荞点了点头，觉得徐老夫人心中难免有几分好奇，便喊了丫鬟去老太太那里把云芊叫过来。
徐老夫人这才道：“我倒不好奇见她，只是觉得她那母亲倒实在是一个烈性的女子，只是……她这么一死，留下这两个孩子来，让他们怎么活呀！”
提起这个，云荞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开口道：“我想那丫头留在京城自然是不方便的，等我回益州的时候，我就把她带去益州……至于那个男孩……”云荞拧了拧眉心，只叹息道：“宋澜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想来他总会想办法护着他，让他平安长大的。”
徐老夫人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对宋澜的为人十分不屑。
徐氏回同禧堂去了，才发现珠珠儿不过就是梦魇魇住了，这会子奶娘哄过，又睡着了。
徐氏又折回了碧落轩，才要进院子，便看见丫鬟领着云芊正往这边来。
七八岁的孩子，跟云荞小时候一样瘦瘦小小的，尤其是那双漆黑的杏眼，汪着水一样的，让人看一眼就打心眼里的心疼，哪里还能讨厌的起来。
徐氏心中有些无奈，只朝着她点头微微一笑。
小姑娘却忽然抖了抖唇瓣，眼眶中毫无预警就落下了泪来，只急忙就擦去了，努力的忍住。
她长得真的好像娘亲啊！
可她的娘亲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云芊想起了那天在郊外，她替娘亲擦掉了脸上的尘土，娘亲那张貌美的脸上满是伤痕。云芊一遍遍的擦着，尘土可以擦去，但脸上的伤痕却永远好不了了。
小孩子的表情如惊弓之鸟，可眸中却似有化不开的眷恋，徐氏的心终究又软了几分，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想你娘了是不是？”
云芊呜咽了一声，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但眼中落下的泪，已证实了徐氏的话。
徐氏就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脸，只拉着她的手道：“我是你长姐的母亲，你以后……就叫我一声大娘吧。”
见过了云芊，徐老夫人和周氏便也要告辞回家了。
“你父亲今儿又进宫去了，我在家白等他等的心焦，索性就来看外孙女来了。”徐老夫人只开口道：“如今算算时辰，他也该回府了，咱们就先回了。”
云荞也起身送出去，周氏忙道：“王妃快坐着吧。”她又偷偷的扫了一眼云芊，果然见那小丫头和云荞小时候长得八九不离十。
就是这命……
周氏叹了一口气，扶着徐老夫人下了台阶。
就听云芊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大娘，我能帮长姐送送她的外祖母吗？”
云芊没有外祖母，母亲说她从小就被卖给了大户人家，已经记不得自己父母的模样了。
徐老夫人听了，只淡淡笑道：“我是你长姐的外祖母，那我也是你的外祖母呀，走吧……改明儿让你长姐带你去我们家玩去。”
徐氏点了点头，上前扶着徐老夫人出了垂花门。
云芊一直送了两人到了角门的门口，才跟着丫鬟回了同福堂。
徐老夫人上了马车，才同徐氏开口道：“这宋澜也太混账了，做得这叫什么事儿？我一看见那孩子，就想到当年你和云荞受的苦，我这个心啊！”
老太太都不忍说下去了，只看着徐氏，安慰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都是那宋澜造的孽，若是将来国公爷问起，你可千万别觉得自己有什么理亏的地方，你跟那混账，早已没什么关系了，你如今只是看这孩子可怜，才收留她几日的，将来她总是要跟着云荞去封地的。”
徐氏善良温婉，徐老夫人实在是担心她心中有什么疙瘩。
徐氏便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感动，只开口道：“国公爷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他还怕我知道了心里不舒服，所以才没跟我说……孩子的事情，将来我会跟他解释。”
这倒是让徐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了，看来还是他们家老头子看人准，常夸这个女婿靠谱。
第613章 谁能笑到最后
永宁侯府外书房。
薛景瑞一脸正色，只飞快的从游廊上走过来，连寻常戏弄丫鬟的闲情逸致都没了。
书房里却传来一阵闷哼声，紧接着，便是永宁侯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吞下去……”
接着便是丫鬟细微的呜咽。
薛景瑞肃然的脸上顿时就闪过一丝淡漠，只站在门外轻轻的敲了敲。
房间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一个面红耳赤的少女，从书房中退了出来，湿润的眼尾，还带着几分薄红。
薛景瑞忽然就觉得喉头一紧，就听房里永宁侯已朗声开口道：“进来。”
将身上一闪而过的躁动强压了下去，薛景瑞挽帘入内，只压低了声音同永宁侯道：“永寿宫有消息传来。”
他说着，只靠到了永宁侯的身边，又低低的耳语了几句。
永宁侯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转头问道：“那现在那幅画呢？”
“画已经让郑嬷嬷给烧了……”薛景瑞说着，眉心却不由自主的皱了皱，只继续道：“陛下从永寿宫出去之后，便命人把太和殿匾额后的铁函给取了下来……”
“难道他当真想立谢景元当太子？”永宁侯的面色越发凝重，忍不住在房中来回踱步道：“咱们绝不能这般坐以待毙了。”
即便画已经被毁，但皇帝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总有一天会有秋后算账的时候。
薛景瑞那双淡漠又狭长的凤眼也跟着眯了眯，忽然就挑眉道：“他对我们薛家不仁，那就不能怪我们薛家对他不义……”
两日后早朝，皇帝便宣读了册封谢景元为征北副元帅的圣旨。
并命八百里加急送往肃州，以振军心。
朝中众臣，无不高呼陛下圣明。
早朝之后，徐阁老一步一瘸的从太和殿的台阶上往下走。
皇帝终究是皇帝，他可以愤怒、可以愧疚、可以忏悔、却唯独不会将到手的权利拱手相让。
徐阁老面上带着微微的笑，这样也好，总算他也没有白跑一趟，谢景元可以光明正大的为国出征了。
永宁侯飞快的从徐阁老的身边经过，忽然就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徐阁老，笑道：“怎么？阁老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徐阁老便挑眉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侯爷的心情难道很好？边关战乱、民不聊生，连陛下都许久没笑过了，侯爷此时还笑得出来？”
永宁侯的嘴唇忍不住又抽动了两下，但一想到过不了多久，这朝廷就要改头换面了，便冷冷道：“我不跟你打嘴炮，我就看咱俩谁能笑到最后。”
直到薛景瑞把话说完，薛贵妃都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她静静的在红木圈椅上坐了片刻，才像是忽然间反应了过来一样，只飞快的站起来，指着薛景瑞的鼻子道：“你……你说什么？两年前石湫猎场的刺客，是你安排的？”
眼看着薛贵妃的手掌就要打到自己的脸颊，薛景瑞却拧了拧眉心，忽然跪倒在薛贵妃的跟前，抱住了她的身子道：“姑母……我这么做，一切可都是为了姑母您呀！”
薛景瑞抬起头来，狭长的凤眼微眯着，看着居高临下直视他的女子，只开口道：“姑母做着这么多年的贵妃，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将来也能和姑祖母一样，做皇后、做太后，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她怎么不想……
从她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向往着这一天。
可谁能想到，整整二十多年，她在这贵妃的位置上整整呆了二十年……眼看着自己青春老去，年华不再，她还只是一个贵妃。
“只要表弟登上皇位，这一切姑母都能得到，皇帝给不了你的，侄儿我都想给姑母你呀！”薛景瑞脸上露出纯澈的笑容，一下子就埋到了薛贵妃的胸口，狠吸一口气道：“侄儿还记得，姑母小时候经常会抱侄儿，侄儿很想念姑母的怀抱。”
薛贵妃便伸手揉了揉薛景瑞的后脑，嘴角漾出浅浅的笑道：“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如今我却已经老了。”
“在侄儿的心中，姑母一点儿也不老。”薛景瑞说着，只将薛贵妃猛地扛上了肩头。
永寿宫中，沐宜长公主的视线缓缓从帘内收了回来。
小太监低着头从里头出来，只压低了声音回道：“太后娘娘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沐宜长公主点了点头，视线再次落到了正守在薛太后身边的郑嬷嬷身上。
听说前几日陛下来过，还和薛太后吵了一架，以至于薛太后的病情又有了反复。
可当沐宜长公主问及他们为什么会吵架，郑嬷嬷却守口如瓶。
这两日薛太后的病越发重了，但凡清醒的时候，也时常暴怒，搞得整个永寿宫的奴才们都人心惶惶。
一个老人家，不过是在挨日子罢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脾气。
沐宜长公主冷笑了一声，只开口道：“既然母后已经睡下了，那本宫就先告退了。”
郑嬷嬷这才从帘内走了出来，将沐宜长公主送到了门口。
外头却有宫女进来传话道：“回长公主，贵妃娘娘请长公主前去钟粹宫小坐，商议过几日为陛下贺万寿节之事。”
十月十八便是皇帝的万寿节了，但最近沐宜长公主实在忙碌得很，连给陛下的寿礼都没有准备，此时宫女提起了，沐宜长公主这才想起了这件事来，只开口道：“去回贵妃娘娘，本宫这就过去。”
“姑母，你说长公主会答应帮我们吗？”
薛景瑞手里的美人锤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了薛贵妃纤细的小腿上。
薛贵妃虽然已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却因保养得当，仍显得十分貌美，她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她软塌下方的薛景瑞，只调笑着，一脚踹出去，却被那人给捉住了脚踝。
“我若是许诺让她的女儿做皇后，你说她愿不愿意？”男人带着胡渣的下颚蹭上了自己白皙的脚背，薛贵妃痒得挣了两下，只蹙着眉心道：“你快走吧，一会儿她就来了。”
薛景瑞却没有那么快松开她，只又在她的小腿上亲了两口，这才笑着起身道：“侄儿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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