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老太太一路从如意阁过来，心下只觉得疑惑，便转身问程静怡道：“你母亲最近给你写信了没？有没有说她是为什么来的？”
程静怡只摇了摇头道：“没有，自从上次带退亲书回来之后，我便没收到过家里的信了。”在程静怡看来，家中早已经放弃了她了，又怎么还会给她写信呢。
老太太看出程静怡面上的忐忑，只拉着她的手开口道：“你不用担心，说不定你娘就是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你，再说了……咱们表姐妹也有多年未见了。”
同福堂中，程夫人仍旧感叹着这镇国公府的富贵，心中又不觉有几分失落，原本程静怡是要来这镇国公府做国公夫人的……
也罢了，她从小就胆小懦弱，做不成当家主母大约也是命中注定的。
她这厢正叹息，就听见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道：“老太太来了。”
程夫人忙收拾了心情，笑嘻嘻的迎了上去道：“给表姐请安。”
老太太是琅琊崔家的嫡长女，程夫人只是崔家一个庶女的女儿，两人虽是表姐妹，身份上却有天壤之别。但从小她跟着母亲也常去崔家小住，因此两人关系还算和睦。
只是自从老太太远嫁京城，姐妹俩便鲜少见面了。最近一次，还是旧年三月份，老太太回琅琊老家探亲，两人在崔家见了一面，当时老太太就看上了程静怡，回京之后，便安排了下人，去琅琊把人接进了京城。
原本以为她闺女就此攀上了高枝儿了，可谁知道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白让他们开心了一回，她心里有气，又觉得闺女自己也不争气，因此便顺了程老爷的意思，给程静怡定下了那么一桩亲事。
没想到也落了空……
看着懦弱胆小的程静怡，居然也能做出逃婚这样的事情来，这是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也罢了，如今想想，倒是也没白逃了。
第199章 以死明志（1）
老太太一进门就瞧见了程夫人面上的喜气，她这个表妹，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一有点事情就放在脸上，屁股一撅她就能看出她想拉什么屎。
“快起来快起来，跟我还这般见外。”老太太面上带笑，只拉着程夫人的手往里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倒是赶巧了，今儿我家老五过生辰，外头正唱着戏呢！咱们说会儿话，一起去听戏去！”
“原来是五爷的寿辰啊！”程夫人只恍然道，怪不得外头有唱戏的声音，她还当这镇国公府养着戏子呢！
“那我这两手空空的……”程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只陪笑道：“表姐，我这一趟来呢，其实是想带静怡走的。”
永宁侯府的人还在外头等着，说是宅子也张罗好了、日子也定下了，就等着她把程静怡给接出去，他们直接就把人送去新宅子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等到了日子，就一顶轿子抬进门，绝不让程静怡受半点委屈。
而且……他们连先前王家的事情都给摆平了，还许了诺言，只要程静怡一进门，程老爷的调令立马就到。
巴结到了薛家，程老爷连腰杆子都硬了，只忙忙就让程夫人往京城来，无论如何也要把程静怡从国公府接出来。
“这么着急？你们又给她张罗亲事了？”老太太心中狐疑，忍不住开口问道：“时间这么短，可看准了没有啊？王家的事情才刚刚了结，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老太太心中急得不得了，一旁的程静怡早已经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我不想嫁人！”
程夫人见她这般，只笑着道：“傻丫头，姑娘家怎么能不嫁人呢？你当国公府是你家啊，你想住多久住多久？老太太只是看着长辈的情分才留你住下，你还当真就不害臊了。”
这话却直中了程静怡的软肋，老太太待她虽好，可这里到底不是她的家，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里住在亲戚家，这算什么事情？
“你随我回去，这次并没有给你瞎张罗亲事，你知道京城的永宁侯府吗？”程夫人说着，眉梢都飞了起来，只笑着道：“他家世子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你，说要纳你进门做贵妾呢！”
“什么？”老太太惊得差点儿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只愣愣看着程夫人，满眼的不可置信。
程静怡已呆在了当场，吓得魂儿都没了似的，慌乱的往老太太那边看了一眼，瞧见老太太渐渐冷去的眸子，心已经凉了半截。
“母亲若是让我去做妾，我宁死也不从！”程静怡把心一横，只咬牙道。
“做妾有什么不好，让你去做妾，你也不看看是什么人家的妾，多少人上赶着都还赶不上呢……”程夫人见她这般，只一个劲的劝说道：“人家永宁侯府的马车还在外头等着呢！不然你当我怎么来的京城？这么远的路，若没个照应，也不知道要走几日，亏的永宁侯府的人，把一切都打点的妥妥当当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见程静怡身子一歪，只直直的就朝着一旁朱红色廊柱上撞了上去。
老太太不过就是一个不防头，谁知道竟出了这样的意外，吓得一叠声喊道：“快……快拉住程姑娘。”
众丫鬟离得又远，此时哪里能拉得住，只听得咚一声，程静怡的身子便如纸片似的，悠悠然滑到地上。
“静怡！静怡！”老太太大惊，忙就上前将她的身子搂住，程静怡额头上撞出好大一个口子，眼神已有些涣散，只咬牙屏住了一口气，拉扯着老太太的袖子道：“姨母，我……我死也不嫁姓薛的。”
她这一句才说完，人已经晕了过去，吓得老太太一叠声喊：“快去请大夫来！”
程夫人此时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她闺女素来胆小懦弱，怎么不过就是在这镇国公府住了几个月，连性子都变了，竟这般刚烈了起来？
她起先吓得不敢上前，可见她头上的血还不停的流，也只惊得急忙就拿帕子给按住了道：“我的傻闺女，你……你这是做什么啊！我不过就是承望着你能过上好日子……”
李妈妈见这般如此，只忙喊了一个丫鬟道：“快去告诉两位太太，老太太这里出事了，叫两位太太快过来，再喊了小厮，马上把陈大夫请来，要快！”
小丫鬟一径就跑了出去，只气喘吁吁的跑到如意阁，这边的戏才刚刚唱了一出，正预备着唱下一出，就听那丫鬟上气不接下气道：“两位太太快去老太太房里看看，程……程夫人要让程姑娘给薛世子做妾，她不肯，就……就撞柱子了。”
“什么……”徐氏大惊，坐在一侧的云荞更是惊的急忙问道：“程表姑现在怎么样了？”
“人晕过去了，奴婢也不知道，就见她脸上一大滩的血，怪吓人的。”
丫鬟的话还没说完，云荞已经哭了起来，这时她早已没了做红娘的心思，只拉着徐氏的手道：“娘亲，我们快去看看程表姑。”
徐氏和林氏都已经站了起来，徐氏正拉着云荞要走，才想起萧昊然还在，她男人今日又不在家，她便只好嘱咐了萧靖远道：“世子守着你五叔，我和你大伯母带着云姐儿先过去瞧瞧。”
这样大好的日子，怎么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真真那个薛家，阴魂不散一样的。
看着众人急急忙忙往同福堂去，萧昊然却像是失了神魂一样，只面无表情的坐在轮椅上。
细细回想了一番方才那丫鬟的话，等反应过来，他才惊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五叔？五叔？”萧靖远见萧昊然面色有异，只轻轻的唤了他两声，却见那人忽然胸口一滞，身子骤然佝偻了起来，只闷闷咳出一口血来。
“五叔！”萧靖远大惊，忙要上去扶他，那人却一把推开了他，只伸手随意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开口道：“带我……去同福堂。”
第200章 以死明志（2）
“静怡？静怡？”
“姑娘？姑娘？”
周妈妈把程静怡抱在怀中，哭得昏天黑地，淌眼抹泪道：“姑娘你怎么那么傻啊，姑娘你醒醒啊！姑娘……”
程静怡性子温柔，待人又好，众丫鬟婆子看了，哪有不心疼的，只一个个也偷着抹泪。
老太太只悄悄的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道：“她奶娘，你别哭了，孩子还有气儿，咱把她放到次间的罗汉床上去。”
周妈妈一听说还有气，只一个劲的点头，众人七手八脚的就把程静怡搬了进去。
老太太又让丫鬟给她擦脸上的血，只一叠声道：“你们轻点儿。”
他们这里头还没张罗完，就听见外面云荞哭着跑进来道：“程表姑，程表姑……”
程静怡又哪里能听得见，她这一阵子过得煎熬，心里藏着一万分的委屈，原本也没有说要这样舍了性命的，可一想到家里要将她嫁给那薛景瑞，偏又是五爷的死对头，那她还不如死了干净！
徐氏进了次间，见程静怡只是没声响的睡着，脸上的血迹已被丫鬟擦的差不多了，只露出额头一块红肿裂开的口子，一张脸却是白的吓人。
她又是心疼又是心惊，程静怡看似柔弱的一个姑娘，没想到竟然这般刚烈。
“母亲别太伤心了，坐下缓缓吧。”徐氏见老太太哭的伤心，只上前扶着老太太坐下，唯有云荞仍旧担忧的跪在程静怡的罗汉床前，只一叠声唤着她。
程静怡毫无反应的躺在罗汉床上，长睫卷翘处，还有未干的泪痕。
“程表姑……程表姑你醒醒啊……”云荞哽咽着趴在她身侧的罗汉床上，抬起头来，见众人都是一副伤心的神色，只哭着问道：“大夫来了吗？”
“二姑娘，已经去请了。”李妈妈只回道。
她这边话才说完，就听见门外有小丫鬟进来传话道：“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李妈妈往外头看了一眼，见并没有人影，只着急问道：“大夫在哪儿啊？”
那小丫鬟便喘着粗气道：“大夫……大夫到门口了，他老人家腿脚慢……”
她这里才说完，就瞧见两小厮急拽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爷子往这同福堂来，老爷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跺着脚道：“慢点……慢点……我跑不动了！”
两小厮哪里肯听他的，见他赖着不走，只左右开弓将他人架了起来，一边往里飞奔，一边道：“您老辛苦这一回，人命关天的事情！”
萧靖远推着萧昊然的轮椅进同福堂的时候，陈大夫刚刚进门。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围在里头，并没有人在意到萧昊然也过来了。
老太太只急忙请了陈大夫过去道：“你快瞧瞧，要不要紧？”
陈大夫一口气还没喘回来，见老太太这一脸着急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发火了，只拍着胸口喘了一阵子才道：“老太太别着急，容我缓一口气。”
徐氏见闻，只忙到外间喊了丫鬟去沏茶，这才瞧见了萧靖远和萧昊然都已经来了。
“五叔不放心，要过来看看。”
“世子不放心，要过来看看。”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倒让徐氏忍俊不禁，只摇头道：“不拘你们谁不放心，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等消息吧。”
萧昊然面色微微发烫，只不动声色的支起身子往次间探了探，黑压压一圈的人围着，他什么都不看不见。他正有些无奈的低下头，却见一旁的朱红色廊柱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血迹尚未干涸，把朱红色的廊柱染得越发鲜艳了一般。
那一滴滴的血仿佛已经刺入了目中，让他再看不见周遭的其他颜色，唯有这一片刺目的红，嵌入了眸中。
她原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就连揉一下手腕，都会疼得直掉眼泪。
要有多大的勇气，她才会连疼都不顾，只一心想着要寻死呢？
萧昊然未及细想，就看见众人已簇拥着陈大夫，从次间出来了。
丫鬟送了热茶上来，陈大夫稍稍的喝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姑娘力气小，只是撞晕了而已，应该没有大碍，不过这还要等她醒来了才知道，还有……她额头上的那个伤，以后若是好了，只怕会留下疤痕来。”
老太太听了这话，早已经松了一口气，只一叠声道：“疤痕不打紧，只要人没事就行……那她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这个……老夫也不太清楚了。”陈大夫只蹙眉道：“看脉象，姑娘这一阵子只怕是思虑过重，倒像是熬坏了一样，不过也幸好这般，不然这一撞，就算没死，也要去掉半条命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太太高兴的都念起佛来了。
她们这厢正高兴，一旁的程夫人只开口道：“那请问大夫，您这儿可有什么灵药，可以治她额头上的疤痕？她这还没出阁呢，这万一要留下的疤……”要真有了疤，只怕那薛家也就看不上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只气的头顶冒火道：“有疤怎么了，难道你还想把她嫁去薛家？你这是要她的命！”
程夫人被老太太这么一番抢白，只觉得面上无光，悻悻然道：“表姐这话说的，我又没说还要把她嫁去永宁侯府，就是……将来不拘她嫁给谁，有个疤在脑门上，那都不好看不是？”
老太太气得都不想理她了，只忙又往陈大夫那边，看他拟药方去了。
听说程静怡无碍，萧昊然稍稍松了一口气，此时次间的人已经散去，他隔着一道珠帘，隐约能看见那人躺在罗汉床上。
“我们走吧。”萧昊然稍稍侧首，同站在他身后的萧靖远道。
那人也正往珠帘里看去，瞧见云荞小小的身子，正跪在罗汉床前的脚踏上，一眼不眨的看着床榻上昏睡的人。
“这就走了吗？”萧靖远微微回神，心中竟有几分羡慕程静怡，能得云荞这般真心实意的关心。
“嗯。”萧昊然点了点头，不等萧靖远动手，只自己伸手，转动了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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