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第201章 回心转意
轮椅从厅中缓缓而出。
萧靖远急忙走过去，扶上轮椅的把手，推着萧昊然慢慢前行。
抄手游廊幽深长远，两人似是有默契一般的，一路无言，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住了他们道：“五弟留步，有几句话，听我说完了再走也不迟？”
萧昊然微微一愣，心下疑惑，徐氏这位嫂子，从过门至今，也不过才和自己有只言片语，实在不知道她要有什么话要说。
他示意萧靖远回转轮椅，就看见徐氏挺着一个大肚子，牵着云荞，只缓缓往他们这边走来。
“五叔。”云荞轻轻的唤了他一声，嘟着小嘴，看上去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他朝她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抬起头来看向徐氏。
“嫂子又什么话，就直说吧。”萧昊然只开口道。
“强扭的瓜不甜，之前云姐儿想张罗你和程姑娘的亲事，是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往心里去，就看在她是小孩子的份上，把这件事给忘了吧。”徐氏说着，只伸手将云荞揽入怀中，轻轻的抚了抚她的面颊，又继续道：“只是……有些话，我却不得不说，五爷这般年岁了，也不该不懂这些道理……”
徐氏说着，只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不喜欢你的人，会把你当垫脚石一样踩在脚下；可喜欢你的人，在你跌倒的时候会垫在你身下；程姑娘是怎么待你的？刘姑娘又是怎么待你的？五爷自己心里应该明白……虽说刘姑娘死了，我不该这样说她，可她不值得你这样待她，她因为嫁不去永宁侯府撞花轿死了，可程姑娘却因为不想嫁进去，几乎连命都没了，可她为什么不想嫁去永宁侯府，你想过没有？她这都是为了谁呢？”
萧昊然起先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可到最后，不禁就觉得胸口闷痛了起来。
徐氏的话，竟像是一把钝刀子，一刀刀的割在了自己的心口上，让他只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
“老太太疼程姑娘不假，可咱家有什么理由霸占着别人家的闺女不让走呢？等程姑娘一醒，只怕她那母亲就要把她给接走的……她如今伤了脸蛋，薛家也未必能看上她，将来她是嫁给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或者其他什么人，我们国公府也管不着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命……”
“嫂子你别说了……”萧昊然已经再没办法听下去，他偏过头，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些话，那他的心就不会如此难受。
徐氏见他这般，这才淡淡的笑了笑，只摇头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嫂子我也是二嫁之人，当时也是抱着宁死也不事二夫的想法，可遇上了你兄长，一切就变了，不是我们变了，而是我们原本心里念着的那个人……已经变了，已经不值得我们再去留恋。”
萧昊然颓然溃败，仰头将快要落下的眼泪又重新忍回了眸中，等他缓缓睁开眼的时候，徐氏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她手里牵着的小姑娘，一路回眸的看着他，那哭红的眸子和撅起的小嘴，又让他心生愧疚。
轮椅停留的这一处，却正是当日他兴冲冲的回府，在廊下偶遇程静怡的地方。
他依稀还能记起，程静怡当初看见他时，惊讶好奇的表情。
小鹿一样，怯生生的模样，如今却做出这样决绝的事情来。
“回……回退思斋。”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萧昊然终究还是吐出了这几个字。
趴着同福堂支开的隔扇，云荞的小嘴撇了撇，只抖了抖唇瓣道：“娘亲，五叔还是走了。”
“走就走吧……”徐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摇头道：“你五叔若不是自己想明白了，自己能过这个坎，就算将来你程表姑跟了他，她心里还存着别人，那也没什么意思，你呀，还是太小了……”
徐氏说着，只宠溺的揉了揉云荞的发顶道：“感情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的，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她们这里正说着，就听见次间里头有丫鬟道：“程姑娘醒了，老太太……程姑娘醒了。”
云荞和徐氏只急忙进去，就看见程静怡已经微微睁开了眸子，眼神却仍旧涣散无光，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定住了神，看见老太太站在自己跟前，只又拼了命的拽住了老太太的一截衣袖道：“表姨，我不要……我不要嫁给那姓薛的！”
“不嫁不嫁，哪有什么姓薛的！”老太太见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只心疼的要死，拉着程夫人走到她跟前道：“你问问你母亲，她还让不让你嫁？”
程静怡就这般直勾勾的看着程夫人，程夫人被她看的又心疼又心虚，只急忙摆手道：“不嫁就不嫁，也用不着寻死觅活的，这里是国公府，也不是自己家，让人知道的也不好。”
程静怡方才也是一时急狠了，并没有想到这些，此时被她母亲一提点，便强撑着要起身请罪，被老太太按住了道：“快别乱动，好好躺着，头还晕不晕？”
老太太说着，只又气得同程夫人道：“你又吓唬她，这国公府就跟她的家是一样的！”
程夫人心下讪讪，只好点头称是。
萧靖远推着萧昊然的轮椅往外院去。
如意阁得戏台上还在唱戏，也不知是谁又点了一出《惊梦》，咿咿呀呀的唱腔传来，依稀能听见那么一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叔侄两人似乎都已沉浸在着随风飘至的戏文中，并没有人说一句话，只是通往外院的路，却不知何时，变得那么长，那么远。
忽然间，滚动的车轮竟然无端就停了下来。
萧靖远尚且不明所以，只以为是路上的碎石挡住了去路，他用力往前推了推，轮椅却还是一动不动，探出头去，才发现萧昊然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知何时竟抓住了滚动的辅轮。
“五叔，你……”
他的话未及问完，就看见萧昊然紧拧得眉心似是稍稍松开了，只叹了一口气道：“回同福堂去。”
第202章 定下亲事
程静怡只稍稍转醒了片刻，便又觉得头疼不已，众人一时就退出了次间。
程夫人面上一片愁容，只唉声叹气了好半天，忽然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朝着老太太道：“表姐，那永宁侯府的人还在门外等着呢……”
“等着就让他们等着好了！”
老太太一听见永宁侯府这几个字，就心里冒火，只没好气道：“怎么？你还不死心？还想让静怡这样出去给他们家做妾？也罢了，他们家向来是做的出娶死人进门的事情的，你若不死心，那就等你闺女咽气了再说！”
“这……”
程夫人听老太太话中有话，心下就疑惑了几分，琅琊离京城几百里，京城发生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听说永宁侯府看上了程静怡，夫妻俩早就乐得升天了一般，哪里会去打探什么消息。
周妈妈见程夫人似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拉着她的手，把这阵子京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说，唯独没好意思说老太太想要撮合她们家姑娘和五爷的事情。
程夫人一听这话，惊得哪里还敢说半句话，连站在这屋子里，都觉得心虚的很，生怕老太太一个不高兴，就把她给扫地出门了。
她这厢正不知所措，却听门外有丫鬟进来回话道：“回老太太，五爷和世子爷过来了。”
方才他们早已经来过一次，虽然大家都没怎么在意，但见还是见过的，如今听说又来了，连老太太也忍不住心下好奇道：“怎么又来了？告诉他们程姑娘已经醒了，让他们不必担忧。”
丫鬟正要出门，却听徐氏开口道：“你等等，就说程姑娘还没醒，让五爷进来。”
众人都不知道徐氏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就见徐氏笑着同老太太道：“五爷这回过来，没准能全了老太太的心思，倒是让他进来，听听他怎么说的好。”
云荞见闻，一双黑眼珠子顿时就亮了起来，只悄悄的就去了次间，守在程静怡的身边，小声道：“程表姑醒醒，五叔来了！”
丫鬟很快照着徐氏的意思往外头传了话，萧靖远推着萧昊然的轮椅走了进来。
萧昊然面上稍稍带着几分尴尬，放在膝头的手指忍不住紧紧的捏住了衣襟，坐在轮椅上的身子却从未有过的挺拔。
他扫了一眼这厅中众人，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觉得无论他说什么，都似唐突了躺在里头的那位。
婚姻大事，原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若今时今日就说了出来，也不知道那人若是醒过来，会不会责怪自己。
心中纠结万分，可倘若不说……将来他是否还有这个机会？
萧昊然微微舒了一口气，示意萧靖远松开轮椅，自己滚动着辅轮来到程夫人的面前，朝着她点头行礼道：“给表姨母请安。”
程夫人忙摆了摆手，一叠声道：“不敢当……不敢当，您是五爷是吧，快快起来……”
“表姨母若是答应了晚辈的请求，晚辈自会起来。”
萧昊然说着，只继续道：“还请表姨母能不嫌弃晚辈残疾，将程表妹许配给我。”
“啊……这……”
程夫人一时早已经惊呆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萧昊然接着道：“晚辈未必能让表妹过上泼天富贵、诰命加身的日子，却也会尽我所能，让她衣食无忧、从此不必再寄人篱下，挺起胸膛做萧家的儿媳。”
同福堂次间，被云荞唤醒的程静怡尚且昏昏沉沉，却在听见这一句话之后，只卯足了劲儿想要坐起来，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又不得已靠到了枕上。
“程表姑……程表姑……”
云荞焦急的唤了她两句，那人却静静的看着她，嘴角微微一笑，两行泪早已经又落了下来。
“你听见了吗？五叔说要娶你了！程表姑，马上我就可以喊你五婶了！”
云荞高兴的从脚踏上站起来，一溜烟跑到了帘子外头，看见萧昊然在轮椅上坐着，只上前拉着他的手道：“五叔，你说真的吗？我要有五婶了对不对？程表姑已经听见了，你不准耍赖！”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听老太太开口道：“云姐儿不能没了规矩，程夫人还没答应这门亲事呢！”
程夫人被点到了名，这才反应了过来，一旁的周妈妈只急忙向她耳语了几句，她这愣怔的神色才算是缓过了劲儿一样，只顿了顿开口道：“既……既然孩子们都看对眼了，那……那我也没啥好说的……那……老太太？咱就办喜事吧？”
“办！这就办！”
老太太只一叠声吩咐下去道：“李妈妈，你去把《玉匣记》拿来，我看看接下去两个月有没有什么好日子！”
云荞见程夫人已经点头，老太太都开始张罗起办喜事了，只忙就扯了扯萧靖远的衣袖。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见云荞对他挤眉弄眼的，只觉得奇怪，索性弯腰侧下身子，凑到她的唇边听她说话。
小女娃娇滴滴的声音就落入他的耳边道：“二哥哥，你快把五叔推进去看看程表姑呀！”
萧靖远这才会意，她这小红娘可当真敬业。
程静怡已被丫鬟扶着靠在了迎枕上，看见萧靖远推着萧昊然进来，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似乎染上了一丝的酡红，她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却早已经落了下来。
额头上的伤口早已用纱布包扎过，此时她的模样必定是很难看的，一想到自己的如今的样子，程静怡忍不住就偏过了头。
云荞拉着萧靖远出了帘子，一时间次间就只剩下了程静怡和萧昊然两人，她头疼得厉害，又哭得伤心，少不得又觉得精神不济，只缓缓的靠在迎枕上。
那人就这样坐在轮椅上幽幽的看她，她不好意思了，就拿了一块帕子，捂着脸道：“不许看，哭有什么好看的！”
萧昊然不觉心口一滞，脱口道：“你为我哭，我为什么不能看？”
第203章 谁为你哭
“我……”程静怡一时语塞，只哽咽道：“谁为你哭了！”
她越这么说，越想起这些日子的煎熬，分明不过就认识了他几个月，却像是认识了几辈子一般，让她这样心心念念的，为了这么一个人……
“别哭了。”萧昊然终是开口道：“再哭就不好看了。”
程静怡只是止不住泪，听他这么说才开口道：“我额头上有个疤……”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听萧昊焱自嘲道：“你不嫌弃我腿残，我还能嫌弃你脑袋上的疤吗？”
“你……”这话说的，却是让程静怡忍不住破泣为笑，一时又觉得体力不支，只靠着迎枕闭目养神，只听那人道：“你睡吧，我坐这儿不走。”
她听见这句话，心里一下子就定了下来一样，只轻轻的“嗯”了一声，阖眸睡下了。
外头次间，李妈妈已经将《玉匣记》取了来，老太太一边翻，一边心里头嘀咕，这老五怎么忽然间就开窍了呢？
前两日她还以为这事情成不了了呢，心里正不受用，谁知道程夫人这一趟，到是没白跑了，也不知道方才老三媳妇出去，跟他说了些什么，能让这实心肠的老五改变心意，实在是不容易。
老太太越看徐氏越满意，再看看她微微凸起的小腹，想着时隔这么多年，萧昊焱终于又有了子嗣，如今连老五也要成亲了，镇国公府这一路走来虽然不容易，可好歹一个个难关也都过去了。
徐氏并不知道婆婆正看她看的欢心，她如今日渐显怀，身子也重了起来，端坐在靠背椅上，嘴角只露出欣慰的笑。
云荞就搬了个绣墩坐在她的身边，满脸的敬佩道：“娘亲，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五叔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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