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张小公子伤的不轻,张首辅哪能不差,便是皇后娘娘与东宫得知此事,又哪里肯轻饶,凭白连累晋王府。”
白知夏心中腹诽,为着对付陆邈,他可真是用尽心机。
陆晏仿佛勘透她的腹诽,竟解释道:
“原也不想这般,可晋王府他日再领命镇守西疆,二爷这性子若不收敛,只怕会害的王府越发厉害。战场可不比这繁华盛世。”
白崇点头,深以为然。
过了会儿,花船上忽有人提着灯笼出来,陆晏身后也很快有人提着灯笼出来,两边对上,花船避着人处,放下一艘小船。小船趁着夜色朝他们而来,直到临近白知夏才瞧见那船上还有一个□□布包。
划船的是个极其健壮且一脸肃冷的青年,一瞧便是军中人。等船靠岸,他一手提着麻布包丢上岸,白知夏往白崇身后避了避,偷瞧那包一动不动,心想三叔别是被打死了吧?
她忧心忡忡去看大哥,白崇也正指着麻布包诧异,那青年淡声道:
“醉死了。”
然后伸手,小心翼翼的扶着陆晏登船。
船离岸,陆晏回头,眉眼含笑:
“白姑娘今日这身装扮,倒是不俗。”
他还是头回见白知夏男装打扮。他默了默又道:
“为便宜行事,今日花船上,并没有花魁娘子。”
白崇听了这话,扭头去看妹妹。
这分明是说给他妹子听的解释。
白崇又同陆晏拱了拱手,到嘴边的感谢又堪堪咽下了。转身招呼心腹将麻布包扛上马车,便即刻动身,往他们先前安置好的地方去了。
选这个地方,白崇废了不小心思。既不能叫人发现,还不能离的太远,否则他时常出门也叫人怀疑。所以兜兜转转,竟是在怀恩公府后头隔了两道巷子,稍显偏僻的地方,买下了一处小宅子。
那小宅子有个地窖。
看守是事儿,免得白迎胡说八道惹人怀疑。
审问是事儿,毕竟三叔总还是要放回去的,他们兄妹不好出面。
但只要问及当初撺掇白钰偷拿白远印鉴的事,这事儿也就捂不住了。
白崇犯难,与白知夏商议该如何。
白知夏回忆上辈子从陆晏处得知的有限的消息,并未提及大哥是怎样查清这件事的,何况大哥查此事时,那封信已经送到御前了,也正是皇上暗中查验的时候。
“我雇了几个市井凶恶之徒,问话这种事,还是这样才有效。只是不管怎么问,开口总会暴露。”
白知夏忖道:
“大哥说的在理,既如此,索性直接问吧。若真是最坏的结果,白家无一能幸免,三叔是始作俑者,也没什么好说的。若不是,我便将祖父祖母托梦之事明说,与三叔下跪道歉。”
白崇张了张口,但也觉着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到时候,我与你一同与三叔道歉。”
他默了默,苦笑道:
“盈盈,我宁愿给三叔下跪。”
白知夏哪能不明白呢,心里一股子酸涩。大哥注定是要失望的。
夜色深了,兄妹二人暂且回去。
进了后院儿,兄妹分岔路口作别,白知夏独自往成荫阁去,今日为便宜行事,她没带不知情的豆蔻和茯苓。正郁郁寡欢,忽听着前头有脚步声响。
原以为是遇上守夜的下人,可白知夏还没抬头,心骤然一缩。
这脚步声……
太熟悉了。
前世半年多的夜晚,她都是这样听院子里的脚步声。轻重缓急,一模一样。
她忽抬头,迎面而来的陆晏也停下脚步。
“你怎么在这儿?”
夜色下,她看见陆晏脸颊上有黄豆大小一块脏污,陆晏神色柔和:
“白三老爷并没有回来。”
白知夏心一慌,她知道陆晏极其警觉,当初会寻她一同办此事,怕是也看出她对三叔有所图谋。
陆晏见白知夏回避,显然的努力压制慌乱:
“或许我可以帮你。”
“不必!”
她对陆晏全无耐性和信任。
他看着白知夏,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丝丝缕缕轻悠至极的箫声。
陆晏陡然想起那日怀川回禀,袁珩知隔墙与白知夏吹箫听。
他心思沉了沉,白知夏却是极快冷静下来,冷淡道:
“陆世子此举,委实非君子所为。”
说罢绕过他便走了。
轻微的箫声浮在夜色中,却搅乱陆晏的心。
*
白迎制止第二日午后才醒。
白崇得了消息过去时,他正在地窖里哭喊,一味的求饶。
等他下去地窖,就瞧见白迎被绑在椅子上,蒙着双眼,哭的涕泪纵横。
被雇的几人见白崇下来,狠狠甩了一下鞭子,打在地上清脆的声响让白迎立刻住口,却还是害怕的浑身簇簇发抖。他地窖的门开合,也听见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了。
“张,张小公子。我才从锦源州进京,与京中人毫不相识,更何谈恩怨,实在与陆二爷兴趣相投,才一处玩乐了几日,鸡,鸡的事儿,我全不知情,也没那个本事插手不是?您若有什么,只管寻陆二爷理论便是了……”
说着又呜呜哭起来:
“我,我兄长是怀恩公白远……”
白崇忽然气怒起来。
自他记事起,三叔便是如此。在外惹是生非,每每无法抵挡时,便拖出怀恩公府。父亲为了他,不知多少回贴银子贴脸面,好声好气的与人道歉。事情解决后,也从得不到三叔一句谢,他甚至埋怨父亲不够强硬,只那国公府压下去就是了,做什么要奴颜卑膝,反倒连累他的脸面。
“三叔。”
白崇冷冷打断他的话,白迎愣了一下,忽然就直起脖子来:
“白崇?白崇?”
他惊愕过后,顿时换上凶恶神情,险些带着椅子站起来,怒气冲冲:
“你这个不敬长辈的竖子!把三叔绑来此处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恶徒见他张狂,立刻又甩鞭子。白迎听见声响果然缩了缩脖子,但立刻有骂道:
“怎么?你还敢打我不成?我告诉你白崇,今日之事我是绝不会轻易饶过!你爹若不给我个交待,我定要敲登闻鼓!告到除了你的功名!告到你不能袭爵!白崇你这个竖子!你……”
他污言秽语的咒骂,两个恶徒上前将他按住,但他已然知晓来人是谁,心知不会有碍,又哪里还会再怕?便使劲儿挣扎怒骂。恶徒转头与白崇道:
“东主,不打是不行的。”
白崇攥紧拳,却始终下不去这句话。
诚如白迎所说,他骨子终究是个守规矩的人,责打长辈这样的事,如何能做得出?
“三叔,几年前你唆使二郎……”
“怎么?你爹都没本事同我计较,你要来与我计较?怀恩公府的东西那也是先我们兄弟分了,才有你的!你爹亏了我,我拿了又如何?何时轮到你来要?”
恶徒忍不住,狠狠一巴掌打他脸上:
“闭嘴!”
白迎愣住了,脸上火辣辣作痛,他忽跳起来,骂的越发厉害,哭嚎起来:
“爹啊!你睁眼看看啊,怀恩公府要灭亡啦,养出这么个不肖子孙,绑了叔父来打呀……”
白崇冷笑:
“三叔不必如此。话你若说不明白,怀恩公府确实要灭亡了。”
白迎愣住了,但很快又道:
“你不必这样吓唬我,天下太平,怀恩公府如今连个在朝的人都没有,不涉正事,又怎么要灭亡?”
“三叔撺掇二郎盗去父亲印鉴,三叔总不会忘了,盖在信笺上的那一下吧。”
白迎僵住了。
他显然想到了,但不等白崇追问,他便立刻道:
“胡言乱语!什么印鉴什么信笺?你少拿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白崇!是要到御前告你不孝不敬!”
此后不管白崇如何问,一直等到夜色深沉,白迎就是不肯松口。
等白崇出了地窖,恶徒送出来:
“东主,不打不行。衙门问话还用刑呢,这种人就是贱皮子,打了才服软。”
白崇思虑:
“明日吧,明日我不做声,你们只管问,下手不可凶狠,吓住他就是了。”
进展不顺,也是意料之中。他三叔的性子,肯轻易就认了才是古怪。
但接下来几日,哪怕挨了打,白迎也咬死不说。
那件事他确实已经忘了。
毕竟过去数年,他也没捞到什么好处。但当年锦源州大肆查杀与庆王瓜葛的人家时,他又是无比庆幸。
好容易瞒到如今,倘或说了,才真是没有退路!
白迎从没这样硬气过。
白崇日渐焦虑,憔悴不堪,白知夏只看着就知道,问话不顺利。但她不清楚的事,白崇越问就越落势了那封信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