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大人,西疆那边……”
“下次换防,一定举荐你去。”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啊!”
他们说话的功夫,沈承已然听完了贺笺笺的话。
哪怕仿佛慌乱中的语无伦次,但大抵的意思,就是白知夏曾于陆晏有恩,陆晏又对白知夏深情不移,这大抵是白家为脱罪而陷害陆晏,陆晏也甘之如饴的承担。
沈承想昨夜陆晏按住白知夏想要夺取她手中的奏疏时,眼底是有沉痛和迟疑。
否则以他的手段,大可在人见到皇上之前,先将之击毙。
沈承看着急切的贺笺笺,忽然就笑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吩咐随从更衣,立刻便往皇宫禀报去了。
*
白知夏病了。
这样的心思纠缠之下,多少人能扛得住?
初秋时节,她昏昏沉沉,梦里也都是陆晏。不知多少次梦见他受刑的惨状,她忽的惊醒,浑身冷汗。
这一身汗,倒是退了稍许的热,可人却越发虚脱,心慌的厉害。
她病的不是时候。
白家这时候脱罪了,该高兴才是。可她病了,这叫人如何去想?
她咳嗽几声,豆蔻茯苓立刻进来,小心服侍她,喂她汤药。
她才吃了药躺下,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
豆蔻警觉,窗外便传来低沉的声音:
“爷今日受了二十鞭刑。”
白知夏愕然,片刻之后,忽然咳嗽起来,一声一声,搜肠刮肚,很快便把才吃下去的汤药都吐了出来。
她见过陆晏身上受过的鞭刑。
因为送走贺笺笺,而遭晋王盛怒之下责打了一顿鞭子。
那回顾宁气不过,蒙骗她亲眼看陆晏满身伤痕的治伤,那些斑驳的、鲜血淋漓的鞭伤。在此之前,他拖着伤重的身子在萃云亭救她。再之后,遭遇行刺,命悬一线。
哪怕过去了两个月,可他那身伤她清楚的很,一年半载也难养好,可如今身陷囹圄,受刑在所难免。
豆蔻见白知夏心痛难捱,忍不住心里骂那窗外说话的人,却又顾不得去追,姑娘这边离不开人。
白知夏心里的纠缠痛苦无人能懂。
她怨恨陆晏,却又心疼。哪怕他有自己的算计,可终究还是解救了白家。她对他的情绪复杂至极,懊悔也好,惋惜也罢,痛恨的一刀两断,可死灰却总有复燃之势。
她也曾为了他不顾一切。
为了曾经他那句话,义无反顾的去到他身边。
然后那显然是一遭惨痛的经历。
她被伤害的体无完肤,惨死了结。但看如今陆晏种种,那么前世他的结局又是什么?
如果他能活着走出密牢,她想问一问。
她终于再度有了想知道他的事情的欲.望,她想知道他是如何度过的余生。
而如今她所能做的,只有不坏了他的计划。
“豆蔻,药……”
药吐了,自然还要再吃。
她很努力的配合。哪怕身子不适吃不下去,却勉强自己去吃每一样会让她好起来的东西。
隔日的夜里,照旧的时间,窗外仍旧窸窸窣窣的声响。豆蔻闻言大怒,白知夏却死死按住她,听窗外暗沉沉的声音:
“爷今日,上了御审。”
白知夏心突突慌跳,外面再没了声响。
豆蔻与茯苓都满怀疑惑,又小心翼翼,但谁也不曾声张。
两日之后,白知夏便好了不少。秋阳灿烈的时候,她装扮的鲜艳得体,满面含笑的去舒心堂请安。
所有人都高兴的很,只有白崇知道,白知夏的笑容之下,是怎样的难受。
这日夜里,窗外还是冷冰冰的声音:
“爷受了杖刑,旧伤复发。”
“你站住!”
白知夏疾呼,慌忙跑过去推开窗子,就见那道黑幢幢的人影已然在院墙下。
“为什么会用刑?”
“姑娘不明白么?”
韩墨冷声嘲讽。
白知夏忽然明白了。
因为那封被调换的请罪书。
它不再是请罪书,而是检举书。上头罗列桩桩件件,是白家为了脱罪,而检举了陆晏的罪行。
他会不断遭遇刑罚,大抵与奏疏上被查明的罪证有关。
他不认,自要遭遇刑罚。
而韩墨每夜至此,恐怕也是故意为之。毕竟盛京城里谁能瞒过黄雀卫的眼睛?这在旁人看来,就是泄愤。
陆晏在进行拉锯。
他把自己陷进去了,却要做出挣扎的姿态,引诱猎物上前踩踏。他挣扎的越凶,猎物才踩踏的越狠。他才能从中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白知夏忽然就关上了窗户。
她怕她掩饰不住。
这样剧烈的博弈,陆晏真的能熬过去么?毕竟那些人好端端的在外面,可他却在里头,受尽酷刑。
如此这般,白知夏白日如常,喜笑颜开,可每到晚上却饱受煎熬。
她想知道陆晏的境况,可每每知晓,却免不得痛苦难耐。
八月底这日,袁家送了拜帖。拜帖直送进成荫阁,没多久,袁珩知造访。
他回来的那天,就叫人给白知夏送了信儿。但白知夏病了,便没过来相见。如今看着白知夏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神色如常的笑着,给他斟茶,请他入座,他却一眼看出她凹陷的脸颊,厚厚的脂粉遮掩的脸色苍白。
“为什么心神不宁?”
白知夏斟茶的手顿了顿,又笑开了:
“毕竟经历这样大事,心神不宁是应当的。”
“事情不是已经落下尘埃?”
“一日没有落定,一日便没有落下尘埃。你来的时候没有发觉么?怀恩公府如今还在黄雀卫监管之下,不能随意进出。”
袁珩知啜了口茶,不知是什么茶,格外苦涩,入口也无回甘。他看了看茶,简短了说了沈承要他做的事,白知夏松了口气:
“这件事,实在要多谢你。等过了这阵子,一定登门拜谢。”
袁珩知低头看着茶盏:
“听说,有人向皇上检举,如今也查到陆晏与白迎往来书信,做实了白迎游说陆晏,求庆王府相助,得世子之位的消息。”
白知夏顿了顿,端茶掩盖情绪,淡淡道:
“哦。”
“中秋宴那夜……是你检举的陆晏,是么?”
白知夏笑着道:
“对。”
袁珩知忽觉心头尖锐的疼痛,因为他看到了白知夏眼底的沉痛。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让白知夏都承受了什么?
“白家会没事的。”
“承你吉言。”
她笑了,笑容苍白无力。
这夜里,韩墨如常造访。
只是才在窗外说过话,就被早已埋伏的豆蔻堵个正着。
自从白知夏那日与韩墨对话洞悉陆晏的心思,便不再阻拦。
对立的人如何做才是对的,她便如何做。豆蔻堵着韩墨,兜头盖脸的打。韩墨压低了声儿,却声嘶力竭:
“你!你住手!你这个恶女!我要还手了!哎……你你你……”
白知夏浑浑噩噩的坐在屋里,忽笑了一下,眼泪却掉下来。
如此煎熬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翌日,天色暗沉沉的。午后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雨还下着,天却显然冷的多了。
白知夏正在窗口看雨,茯苓急匆匆打伞回来:
“姑娘,门上来报,黄雀卫派了一顶小轿来,请姑娘去问话!”
她还没回神,就见白崇也急匆匆来了。她同白崇笑了一下:
“不会有事的。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