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他拉长脸孔:“不许他们进门。”
“我们家又不缺奴婢。”程丹若轻轻拍他手臂,“走啦。”
谢玄英非常不高兴地回?去了。
她蹲下来,看?着不太习惯跪地,已经悄悄改成坐姿的两个孩子:“地上冷,起来吧。”
梁氏大喜,连忙推他们:“快给夫人磕头。”
溪姐儿乖乖磕了,但晨哥儿咬住嘴唇,倔强地仰着脖子。
梁氏面色一白。
程丹若却?无所?谓跪不跪:“天这么冷,孩子又小,你带他们上马车里坐着吧。”
梁氏惊慌失色:“夫人要送我们去哪儿?”
“昌平侯府不远,我送你们一程。”她安慰,“许意娘让你来这里,就是让我送你们过?去。”
他们夫妻和许意娘非亲非故,怎么都不可能收留两个孩子,只有昌平侯,既有血缘又有人手,能平安将他们送到岭南安顿。
之所?以不直接去,是怕给昌平侯添麻烦,所?以才需要她的脸面。
临死之前,还?能为孩子铺好后路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许意娘“完美”得可怕。
“上车吧。”程丹若道,“运气好的话?,你们还?能赶上冯家的晚饭。”
梁氏迟疑了刹,默默起身。
她其实不太懂她的意思,也没有弄懂许意娘的用意。但比起陌生的谢家人,冯家毕竟是血亲,应该……应该不会?被赶走吧。
她忐忑不安地抱起两个孩子,将他们送上马车。
溪姐儿拉住她的衣领:“娘,冷。”
程丹若看?向?兰心:“把我的斗篷给她。”
兰心应下,将马车里备用的斗篷裹在小姑娘身上。
溪姐儿懵懵懂懂:“谢谢太太。”
“好好活下去,好好长大,你们的人生才刚开始呢。”程丹若朝她笑?了笑?,提起裙摆跨过?高高的门槛。
灯笼在初冬的寒风下摇晃。
冬天已经来了,墙根下结了白霜。她沿着中路径直走到志雪堂,棉帘一掀,便觉热意。
“炭盆都点上了啊。”她呼气,“是有点冷了。”
炕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菜肴。
兰芳布筷盛饭,小雀倒了盏热茶:“夫人驱驱寒气。”
程丹若喝了口大麦茶,这才坐下吃饭。
谢玄英给她夹菜:“送走了?”
“送走了。”她笑?,“还?能留着使唤不成?”
“终究是个麻烦。”他拧眉,“你还?真认了啊。”
“我有一些想法,算是正中下怀吧。”程丹若吃着新鲜的黄芽菜,在炭火的煨温下格外?爽口,“反正也只是举手之劳,陛下还?能因?为这事降罪不成?”
谢玄英撇撇嘴角:“纵然如此,我与许氏素无干系,她临死前闹这一出,着实膈应。”
“怎么,你以为她送来珠钗,是对你旧情难忘?”她忍俊不禁。
女人了解女人,分手而留下信物不稀奇,可能是忘不了他,可能是心怀留恋,多年后再拿出来看?看?,大概也会?怀念曾经付出的感情。
但无端送回?,必有缘由,特别是许意娘这样?的人。
她最爱谢玄英的时候,也只不过?请人传句话?,转眼十余年,怎会?在最后关头留一丝“污点”?
“你……”程丹若刚想笑?他想太多,却?又顿住了,不由自主地打量他烛光下的容颜。
真神奇啊,仔细看?才发?觉,十年过?去,他的外?表与二十岁无甚差别,依旧是剑眉星目,卓荦不凡,身材也没变化,宽肩窄腰,挺拔端正,丝毫不见走形。
韶光仿佛遗忘了他的存在,定格在最鼎盛的一刻,还?是雷霆仙鹤,云中游龙。
“也对,不能怪你。”程丹若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的外?貌是有点数的。
谢玄英发?出悻然的鼻音:“哼。”
“但我还?是觉得,初恋所?系之人,多是幻影。”她回?忆往昔,感慨道,“十五年前为你寤寐思服的少女,今时今日,念你如念春日杏花,舟中晚霞,都是很美的东西?,可都不是你。”
他眯眼:“是吗?”
“我是这么想的。”程丹若随口道,“以前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拉长脸。
程丹若:“……我说的是你。”
谢玄英:“何时的事?”
“王家的赏梅宴?”她有点记不真切,“我好像是对絮娘说的。”
他意动:“所?以当年……”
“没有。”
他又悻然了。
“快吃饭。”程丹若没好气,“菜都冷了。”
谢玄英挑一筷子春不老?,抱怨道:“宁可对不相干的人说,也不肯和我说两句好听的话?。”
她:“……”
“那会?儿我见你,次次被你气,就知道对我板着脸,笑?影都没一个。”他不肯善罢甘休,“叫我一句‘世兄’,把你为难坏了。”
程丹若:“有这事吗?我怎么就记得谁的箭擦过?我的脸,痛了我好几天。”
话?音戛然而止。
“还?有,难得参加人家的宴席,结果摔了个狗啃屎。”她叹息,“好在那会?儿没人认得我,不然怕是要被嘲笑?好几年。”
他安静了。
良久,“吃饭吧。”谢玄英若无其事,“明天我就去惠元寺。”
第538章 社畜日
一到?冬天, 起床就变成了?桩艰难的任务。
程丹若的生物钟已经醒了?,但不想?起来, 搂着身边的热源继续睡。
谢玄英睁开眼, 拿过?枕边的怀表:“该起了?。”
“几点了??”程丹若埋首在他颈窝,睡眼惺忪,“偏我没有休沐。”
谢玄英上十天班就有一天假期, 节假日不算, 她?倒好,连续两个月无休了?。就算是顶级社畜的医学生, 也不能这么使唤吧。
今年重阳过?生辰, 也是在宫里过?的。皇帝赏了?她?寿面, 好像很了?不得, 但谁稀罕一碗面啊。
她?想?放假, 放一天假。
可皇帝显然不容许她?偷懒,事实上,若非谢家?离皇宫真的很近, 她?都怀疑皇帝打算把她?扣在皇宫里值班。
“那就再?睡会儿。”谢玄英按住她?的脑袋, “一会儿再?起。”
这怎么行呢,会迟到?的。
她?醒醒神, 还是顽强地爬起来洗漱,顺便督促他:“你该晨练去了?。”
他上早朝三点起,她?可以继续睡, 她?六点钟起床上班,他就算休沐也不能赖床。
谢玄英自律性奇佳,不需要她?多说就穿好衣服, 出去锻炼了?。徒留程丹若兵荒马乱地吃早饭,梳头换衣, 清点药箱。
七点钟,她?准时出现在北安门。
宫道狭窄,初冬的冷风一吹便呜咽作响。
内侍们换上了?冬天的夹袄,灰绿色的袍子像是斑斑点点的苔藓,生长在宫廷的每个角落。
红墙还是鲜艳,天空还是蔚蓝,笤帚的“沙沙”声回荡在空旷的夹道。三三两两的宫女手捧着各色物什?,脚步匆匆,发辫飘散出桂花头油特有的馥郁甜香。
看见程丹若迎面走?来,他们便像是被刀切开的豆腐,温顺地分隔到?了?两边,垂首静立,不言不语。
她?没有过?多注意她?们,上班要迟到?了?。
承华宫有点远,她?加快脚步也至少走?了?二十分钟。
紧赶慢赶进了?宫门,周葵花立马出来回禀:“皇次子尚安。”
程丹若吐出口气,放松了?。
皇次子在保温箱里待了?两个月,还是奄奄一息的样?子。这么小的孩子,既不能用药也不能打针,完完全全地看天命。
这段时间,程丹若最害怕的就是宫人忽然大?喊“皇次子没气了?”,或是大?清早上班,周葵花冲出来就是一句“皇次子有恙”。
心?脏病都要吓出来。
但不知道是谁积了?德,皇次子虽然蔫蔫的,好像马上要断气,居然在保温箱里一天天熬了?过?来。
生命的顽强程度,总是让医生一次又一次惊叹。
走?进殿中,里头也点上了?炭盆,热烘烘的,热水里放着碗,里头是奶娘刚挤出来的乳汁。
她?接过?蒸汽消毒过?的针筒,抽取了?一点奶汁,放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
正好。
于是打开保温箱的隔板,将?针筒凑过?去,喂到?婴儿嘴边。
这个针筒是她?专门改造过?的,在针头部位黏了?点鱼胶,软软的不磕嘴,尽量模拟母亲喂养的感觉。
婴儿含住针头,吧嗒吧嗒地吸吮起来。他没什?么力气,好在针筒会慢慢滴落,只要肯吃,总是能吃到?。
艰难地喝完了?半针筒的奶水,他又睡着了?。
程丹若给听诊器套上布袋,放怀里捂了?一会儿,确保暖和了?,才小心?伸进去,按在他胸前听音。
心?跳还算正常,可肺部的声音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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