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第172章 今夜不回
姜佛桑去到二堂,叫了个门吏来问话。
对着女主人,门吏自是知无不言,“五公子想是又去剿匪了。”
巫雄民风彪悍,又是边郡之地,历来多发盗匪。这些人藏了一冬,许是存粮见底了,自入春以来动作频频,不止拦路横抢,还撬门入室搜劫,屡伤人命。
散兵游勇尚且不是最头疼的,更有那称霸一方的巨匪,团伙为乱、横行径逾,便是面对官兵亦敢持械相抗,这才是真正的大患。
萧元度对小偷小摸的案件不敢兴趣,唯独对剿匪上心。
“上个月,有刘金、刘立山纠伙抢劫蒋家庄蒋乡绅家,百二十人,各自携带刀棍,沿途还焚劫了四五个村落,一路召集裹挟乡民入伙。五公子率领兵役于要道截拿,击毙拒捕者四十余名,拿获首从各犯百余名……”
“半月前,有匪徒数百,假冒行商,将高家庄抢掠一空。五公子亲自带兵赶往查拿……”
“七日前,有乡民邱武,纠伙七十九人行劫县属殷富五家,事主率家仆追赶,被歹人用刀刺死。五公子……”
姜佛桑打断他:“我只问他今日又去了何处?”
“这……”门吏有些犯难,他说得这些都是在县衙大门外张贴告示过的,“五公子今日去何处剿匪,小的真不知晓。”
姜佛桑让人去叫冯颢,结果得知冯颢一早就随萧元度出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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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姜佛桑遍寻萧元度的当口,萧元度带着一干府兵已在城外游猎了半日,包括被他临时揪来的冯颢。
冯颢一直觉得这个五公子对自己有些针对,又疑心是自己多想。
今晨他正在部曲居住的院舍练武,五公子经过,直接走进来,勾肩搭背将他带出了府衙,说要干票大的。
他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只没想到所谓干票大的就是游玩射猎。
眼看天色将暗,冯颢驱马上前:“五公子,该回了。”
萧元度高踞马上,闻言似笑非笑,“怎么,怕找不着路,还是怕有人担心?”
“……”冯颢不知该如何回答。
萧元度哼了一声,转头打了个呼哨。
远处,黑獒疾奔而来。
萧元度慢悠悠补了句:“今夜不回了。”
冯颢震惊之余,愈发摸不着头脑。
暗夜降临,一队人马疾驰如风,目标是十数里外的四方寨。
四方寨的寨主是素无恒业的胡福泽与胡福禄两兄弟。这二人生性犷悍,又游手好闲,极好结交匪类。后与邻人闲聊起意,便约定各自邀上平素相识之人行窃为匪。
最初入伙者只有十二人,慢慢聚集至五百余人。
随着团伙人数逐渐增多,大寨主胡福泽不再满足于偷窃,为了多分脏物,他开始带领手下寨众由窃转匪。谋财害命、绑架勒索、杀人越货、占山夺寨……盗匪惯常做的事一件不落。
四方寨就是如此来的,寨内原有亲族一百余口,全被这伙人刺心透脑而死,手段之凶残前所未有。
实力日盛,四方寨便开始大批购置刀兵,还将人马分作两股,由两个头领互相配合行动,并有专人经管分赃账目。又仗着地利,竟敢与官府持相抗衡。
上任巫雄令剿过多次,双方各有死伤,直至他离任这一癣疾也未能除去。
年前这帮人又犯下大案,二寨主胡福禄率匪众将西山陈姓抢劫一空,并有奸淫毙命重情。
萧元度一早就盯上了四方寨,前头那些都只是开胃菜而已。直至今日,时机成熟,才决定对四方寨动手。
四方寨处在高地上,周围是一片山林,萧元度率领府兵赶到时,休屠已在各出口布控好了兵役。
休屠将情况简要交代一番,又拿出一摞寨内匪众的服饰,“公子换上,且随我来。”
他们走的是通往寨内的一条小道,曲折蜿蜒,平日少有人行,却依然安排了人把守。只不过把守之人如今已成了他们的内应。
冯颢到这会儿终于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了,目光警惕打量着四周,心里有些激动,同时也有些疑虑,“内应是否可靠?”
“我们的人在城中各赌坊转悠了半个来月,盯的就是他。”休屠把声音压得极低,“这种人,只要钱给足,什么都肯干。”
“那就不怕他为了钱再反戈一击?”
萧元度微哂:“妻儿老小都在咱们手里,他反一个试试?”就算真得反水又如何,不过多废些力。
冯颢:“……”究竟谁是兵谁是匪?
一行人持刀摸到寨脚,此处寨墙比之别处低矮,巡逻的人也少。休屠与内应对了暗号,内应朱柱放下绳索,将他们陆续吊上寨。
原有两人防守,同伴已被朱柱用酒放倒。
朱柱不认得萧元度,只认得休屠,哭丧着脸再次求他千万别卖了自己,不然即便官府不动他爹娘妻子,寨主也不会饶了他们一家。
萧元度握紧手中刀柄,望向远处高耸的主楼,一声狞笑:“放心,他见不到明天的日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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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了!走水了!”
“快起快起!有人攻寨!”
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照得透亮。
草房木楼本就极易燃烧,天晴了多日,又借着风势,很快连成一片火海。
寨子各个角落都响起了铜锣声,不断有人奔走呐喊。
寨众惊醒,救火不及,只能仓促奔逃。混乱中跌伤踩死无数。
又听说有人攻寨,奈何器库已经被烧,只能捡些木棍扁担等物防身。可眼前熊熊火海,到处都是人影晃动,草木皆兵之下哪还分辨得清敌我?
更可怕的是他们中有些人很快发现自己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
大寨主胡福泽酒醒,手执长刀披衣而出:“我倒要看看哪个嫌命长的敢闯我四方寨!”
见一群人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怒极,随手指了一个经过的喽啰:“你——”
那喽啰生得虎体猿臂,颇有股不凡的气势。
闻声转过头来,拱手抱拳:“寨主叫我?”
胡福泽对上他阴煞煞的一双眼和翘起的嘴角,心底一惊,下意识挥起长刀。
终究是晚了一步。
长刀脱手落地,他的颈间多了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萧元度持刀而立,抬手蹭掉脸颊沾染的温热血迹,望着轰然倒地的匪首,轻蔑一笑,“不过如此。”
与此同时,冯颢也解决了二寨主胡福禄,只在数招之内。
第173章 怄心是真
一切就发生在刹那——
等寨众反应过来,两个寨主皆已丧命。
萧元度砍下胡福泽的头颅提在手中,阔步走到寨楼边,扬声:“你们的寨主已死!识相的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擒贼先擒王,头儿都没了,下面的喽啰自然也就没了斗志。更被这一声厉喝震破了胆,纷纷弃械下蹲。
朱柱事先往井水里投了药,他们中绝大部分都中了招,除了投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却还有部分没饮那井水的,仍存侥幸之心,一径往山下奔逃,殊不知亦是羊入虎口。
由于人数较众,连围带捕,直到后半夜才算收尾。左县尉率兵留下清点,萧元度等人先回城。
回去倒是不急了,萧元度信马由缰,看了眼冯颢:“身手不错。”
下午游猎那会儿与他过了几招,顺便也见识了他的骑射功夫,四方寨内更见他手起刀落手刃匪寇无数。此人颇有种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大将气度,着实让萧元度刮目。
冯颢谦道:“皮毛而已,当不得五公子夸赞。”
“愿不愿跟我做事?”萧元度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
冯颢亦没有多想,回道:“属下是女君的随嫁部曲。”言外之意,他只为女君效力。
萧元度嗤笑一声:“为了心上人,宁可屈才做些跑腿送信的活计,可真够痴的啊。”
冯颢愣了一下,五公子怎知……
转念一想,他与女君纵然不甚亲密,到底也是夫妻,前番自己又随女君南下,女君将自己的事告知于他亦在情理之中。
“罗敷有夫,属下不敢妄想。也请五公子切莫再提起,女人家名节要紧。”
萧元度磨了磨牙,脸都绿了。
亏得还知道罗敷有夫。嘴里说着不敢痴心妄想,就差在他眼皮子底下双宿双飞了。
萧元度惜才是真,怄心也是真。再不想与他多言,猛抽一鞭,马儿嘶鸣着撒蹄飞驰而去。
“公子?——”
休屠的声音被远远抛在身后。
姜佛桑一夜未睡,特意留了话给门吏,让萧元度一旦回衙立刻报予她知晓。
萧元度进院时她已在院中等候,青丝披散、一张素面,显然起得匆忙。
见她这副形容,萧元度先是一愣,继而面色发沉。
瞥到她目光若有似无投向自己身后,更是止不住讽笑。
想说些甚么,又觉没意思。甩手进了偏室,任姜女叫了几声夫主也不应。
不料姜女竟跟了进来,“夫主为何带冯颢外出?”
“为何?”萧元度顿住脚,睨了她一眼,“怎么,你的部曲我就驱使不得?”
要说他的动机,的确算不上磊落。
姜女那巴掌的仇他还记着。前后两辈子加一起,他总共也就挨了女人两巴掌,全拜姜女所赐。
头一回还在他预料之内,第二回 就着实无法忍了。虽则她那力道跟挠痒痒没区别,到底侍女仆役都看着,此仇不报,他的脸往哪搁?
只是姜女那纸糊似的身子骨,风吹就破,压根禁不住他一指头。又惯会伪饰,眼泪说来就来……跟她较劲没意思。
不动她,还动不了她心上人?比起她自己,只怕后者更能让她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