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潘岳说得没错,他自认没护好姜女,但其实从始至终,姜女或许都没稀罕过他的保护。
她总有法子应对,似乎根本不需要任何人……
“还有一事。”潘岳看了他一眼,“汪造究竟是姜女手刃,还是为那个死了的婢女所杀?”
大家似乎默认了是侍女凝香杀死的汪造。
听说那汪造死状极为可怖,挨了可不止一刀,头与身就剩一层肉皮相连……姜女婉顺柔善,也实在不像是她的手笔。
“你问过姜女没有?”
萧元度抬眼,“是婢女杀的如何,是她杀的又如何。”
潘岳干笑两声,“若是她的话,智能保身、勇能诛贼,足以与士并列,实乃伟妇人也。”
只是,有个如此美丽、睿智而又心狠手辣的夫人,于萧五来说不知是福还是祸。
潘岳只怕汪造的下场会是萧五的前车之鉴。毕竟以萧五与姜女之间的恩怨纠葛,尤其中间还横亘着一个樊女,各有心结、各有心思,若做不到坦诚交心,反目成仇的可能实在太大……
不过也或许一切只是他杞人忧天。
萧元度未接这话,算算时辰,差不多到了姜女喝药的时候,正要起身离开,潘岳叫住他,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你心里可是已有决断了?”
出乎潘岳意料,这回萧元度没再回避,冗长的沉默之后,点下了头。
积雪山上,一路提心吊胆的追寻,找到姜女并将她拥入怀里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有了决断。
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失而复得狂喜,便是想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
在那一刹那,萧元度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心,他是喜欢姜女的。
如果不是喜欢,不会一次次对她心软;如果不是喜欢,不会对她处处留意。
从漠不关心,到事事上心;从看她生病受伤无动于衷,到见她掉一滴泪都难以忍受;从百般瞧冯颢不爽,到得知冯颢另有心上人后的大喜过望;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不是喜欢又是什么呢?
至于琼枝,作为前世的遗憾,也是重生以来最大的想头,无疑是难以割舍的。割舍后的怅然若失,让他近些天心情都不佳。
但或许是从来不曾得到过的缘故,就像潘岳说得,那始终是远方的天鹅,心里未必有他,也不一定会回馈他的情意。
而人都是自私的,若然追逐到头镜花水月一场空,那么他何不珍惜当下,珍惜自己所拥有的?
姜女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地,得而复失才是痛苦难当。
这种痛苦他已尝过一回,远甚于放弃追逐琼枝时的那种感觉,他不想再尝试第二回 。
他……不想再和姜女做表面夫妻。
既然无法克制想靠近的心,又为何非要违背本能苦苦压制?既然心生贪婪,那就让她属于自己,永远只属于自己。
萧元度生平最烦黏黏腻腻拖泥带水的行为,感情上亦是如此。没想到轮到自己,竟也做不到干脆利落。
不过,他那时迟疑,觉得进退维谷,是没看清自己的心。
如今有了衡量,也便到了抉择的时候。
第285章 我们一起
从客院出来,休屠跟着走了一程,快到内院时迟疑着开口,“公子,那樊家女郎,找还是不找了?”
显然,萧元度与潘岳的谈话他都听到了。
萧元度停下脚步,负手望了会儿天,吐出一个字,“找。”
休屠嘴都咧开了,结果白高兴一场。
合着公子还没死心呢?该不会真信了潘九公子的,打算享齐人之福?
休屠既不能替公子做决定,也左右不了公子的想法,怏怏道,“那你还是赶紧想想让谁做大谁做小罢。”
公子不像是会让樊家女郎做小的,不然也就不会抢少夫人回来占位置了。
那再如何也不能后来居上,少夫人是明媒正娶进的萧府,也断没有贬妻为妾的道理。何况她那样的出身,怕是宁愿自请下堂,也不会给别人伏低做小。
“你那脑子成天都在——”萧元度回身踹了他一脚,毫不留情。
休屠能想到的他又岂会想不到。
“人继续找,找到后寻个富庶之地把人安置了,安置之处不必告诉我,我……不会再见她。”
原来如此,休屠转忧为喜。
不过他想不通,“既然不打算再见,公子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懂个屁!”萧元度面色沉郁。
即便不能和琼枝在一起了,也还是希望她这一生能无风无浪安稳度过,至少别再重蹈前世覆辙。
想到这,萧元度目光一凛:“派人去兴平,找到姜六娘清修的道观——”
“姜六娘?”那不是少夫人的堂姊么,怎么扯到她身上去了,“她跟樊家女郎有何干系?”
萧元度看了他一眼,休屠意识到自己话太多,赶忙捂嘴。
萧元度收回视线。
姜六娘跟琼枝怎会没有干系?不是她,琼枝何至于到那等境地。
只要除去这个始作俑者,就算找不到琼枝,就算琼枝还是流落到南州,应当都不会再经受前世那些磨难。
眯了下眼,杀意自眼底迸现,“只管照我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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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明媚,服侍女君喝了汤药之后,菖蒲命人把家什铺新送来的美人榻放在窗边。
美人榻上铺设了桃笙细簟,她又在细簟之上加了一层厚厚的锦垫。
雪媚娘先跳上去踩踏嗅闻了一番,确定足够绵软,原地躺倒、摊平,翻来滚去,憨态可掬。
菖蒲揪了揪它的长毛大尾巴:“这就占山为王了?这可是女君的地盘。女君快看,雪媚娘也是个懂享受的,这就赖着不走了。”
雪媚娘半坐起来,佯挠了菖蒲一下,待菖蒲收手,把菖蒲碰过的那一截尾巴搂在怀里狠狠舔洗起来。
春融歪着脑袋看它,自愧不如:“雪媚娘也太爱干净了,明明白得似雪团,也不脏,每天都要舔上好几回。”
“它不是嫌自己不干净,它是嫌别人不干净!”
似云被送回棘原后,似霓照顾雪媚娘最久,对雪媚娘的脾性也最为了解。
雪媚娘越大越不好伺候,不乐意别人碰,碰哪都不行,偷摸一指头它都要舔舐半天,瞧着都替它累得慌。
也就在女君跟前乖顺些,一副讨好献媚的小模样。她们几个私下议论,女君若真是君王,雪媚娘一准儿是个三头两面的奸妃。
“亏我为它制了那些小玩意,到头来还遭它嫌弃!”菖蒲气得要打它,当然是虚张声势。
一人一猫就那么互挠了起来,直到姜佛桑走过来才停。
雪媚娘见到姜佛桑,立即站起,躬身抻了个懒腰。
姜佛桑脱去丝履,侧倚榻上,雪媚娘便在她身侧重新躺下,还舔了舔她的手背。
菖蒲和似霓俱指着它痛斥:“小人!”
唯有春融近前蹲下,扒着榻沿,有一下没一下戳着雪媚娘玩。
姜佛桑屈指挠了挠雪媚娘的下巴,一边问:“今日怎这般老实,没出去溜达,也没去找黑将军?”
雪媚娘和黑将军如今已没之前那么剑拔弩张,至于两人何时化的干戈却是不知,只知某一日有人发现雪媚娘从墙头跳上了黑将军的脊背,黑将军仅仅是低呜了一声便听之任之了。
似霓捂嘴直笑:“这还要怪黑将军。前几日黑将军舔了雪媚娘脑袋一口。女君也知道的,黑将军那张嘴,吞下雪媚娘都绰绰有余!突然来这么一下,活似给雪媚娘沐了头,全是口水,可把雪媚娘嫌弃坏了,再不肯往那个院去,牢生说黑将军见天挠门,大约是想出来找雪媚娘呢。”
雪媚娘似乎也知道大家在议论她的糗事,把自己团成一团,尾巴重重摔来打去,表达则自己的不满,反惹得一屋子人都发笑。
和煦的日光晒得人懒洋洋的,雪媚娘的尾巴越摆越慢,姜佛桑也有些昏昏欲睡。
菖蒲为她盖上锦衾,招了招手,春融站起身,还有似霓,三人蹑步走了出去。
手中握着的书卷啪嗒坠落,却没有掉在地衣上,被一只手掌接住了。
动静不大,姜佛桑还是迷蒙睁开了眼。
看清眼前人,有些意外:“夫主?”
萧元度把书卷放至一旁的书案上,也不说话,眼神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怎么?”姜佛桑缓缓坐起,还未问出个究竟,就被萧元度抓住手腕扯进了怀里。
萧元度倾身抱着她,知道她身上那些外伤还未完全好透,没有太用力。
“夫主,”姜佛桑的下巴搁在他肩头,推了他一下,没有推开,便柔声问,“发生了何事?”
“七娘,”过了好一会儿,萧元度才艰难开口,“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姜佛桑似有不解:“妾一直都有好好过日子。”
“不,我是说,”萧元度不知该怎么说,“是我和你,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自忖意思足够明白了,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箍在姜女腰间的手松了松,想看看她是何神情,又怕看到的不是自己想看的,就这般僵持住。
忽闻轻笑声,“好啊。”
萧元度心一紧:“真的?”
姜佛桑点了点头,“就怕夫主你忽冷忽热,折腾来去。”
萧元度长松一口气,收紧手臂,以近似保证的语气在她耳边道,“以后不会了。”
日光照在姜佛桑脸上,她闭上眼,唇角缓缓弯起。
第286章 过河拆桥
菖蒲进来,正看到两人相拥的一幕。
她倒没如何,旁边的似霓没忍住呀了一声。
“夫主……”姜佛桑推了推他,声音有些腼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