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萧元度却道无碍,“他不在意这些。”
姜佛桑便也不说什么了,又给他搛了一片,“夫主请用。”
如此这般,一顿饭下来萧元度也用了不少。
姜佛桑道,“鱼脍虽好,却不宜多食,否则易招疾病。夫主若是喜欢,下回妾亲自为夫主做鱼生粥?”
萧元度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问:“也是京陵盛行的?”
“是南——”停了下,道,“南边某些地方盛行。”
“如此。”萧元度点了点头。
用完夕食,盘盏俱皆撤去。
若搁往日,姜佛桑会去后园走上几圈以消食,萧元度不知何时也养成了这个习惯,两人会闲聊上一阵,而后各回各室、各自歇下。
“素姬和申姬来了,夫主见见罢。”
这话出来,注定今晚是闲聊不成了。
萧元度看了她一眼,见她和方才并无两样,目色微沉,“你见过了?”
姜佛桑颔首,“妾念及她们舟车劳顿,先让她们去歇着了。”
想来也是歇不着的。萧元度回内院这么久,她二人早便知晓,已经洗漱一新等着拜见。
见萧元度不语,却也没有拒绝,姜佛桑便命菖蒲去叫人。
“她们俩早一天见晚一天见都无碍,还有一人——”
这次伴随素姬和申姬同来的还有佟夫人身边的葛妪,毕竟是长者跟前人,又口口声声有长者之言要转达,论情论理都该一见。
三人很快来了主室,行礼后,姜佛桑赐了座。
素姬和申姬坐了,葛妪拘着礼没有就坐。她主要是怕萧元度。
这个五公子一向连佟夫人的脸面都不买,而葛妪仗着的又正是佟夫人的脸面,自然不敢在他跟前挺腰子,面貌语气堪称和善。
“五公子和少夫人长久在外头,主公和夫人多有记挂,又恐仆妇随从不够尽心,且主公一直盼着家中能再添新丁……”说到这,一双老眼贼溜溜自姜佛桑平坦的腹部扫过,“这才谴了素姬和申姬过来伺候。”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
萧元度垂眸,转动着手中杯盏,没有开言的意思。
姜佛桑颔首应道,“大人公和阿家费心了,正嫌衙署冷清,素姬和申姬来得及时。”
葛妪笑得意义深长,“少夫人果然识大体,怪道夫人常夸少夫人是个情理通达的妙人。”
姜佛桑笑了笑。
场面便就这样冷了下来。
“时候也不早了,老奴也不扰少夫人和五公子歇息,这便退下了。”葛妪走的志得意满。
姜佛桑转头看向侧旁的申姬与素姬,问起她们路上诸事。
她二人一边答话,不时偷眼瞧一下上首的萧元度。
这两年她们虽在棘原,巫雄事也听闻了一些,尤其这个夫主的变化。
去岁元日,夫主带女君回了棘原,脾气倒未大改,仍旧那般凶戾,一双眼瞪过来骇人得紧,让人根本不敢近身。
然而他与女君相处时却不是如此。
二人之间的微妙诸媵隐约察觉到了,禁不住就想,或许夫主的凶只是表相。夫主对女君的态度都能从最初的恶劣转变成如今这般,那么她们是不是也……
申姬不知想到什么,面颊酡红。
姜素却突然启声:“夫主公务繁忙,听闻竟还为女君亲自垂钓,着实体贴。”
如此行径放在南地必会为人取笑,他却满不在乎,是他一贯做事如此的缘故,还是仅仅因为那人是姜佛桑?
“只是,”姜素的声音微带了些疑惑,“女君在闺中时好似不怎么爱食鱼,嫌刺多味重,怎——”
只听磕碰一声响,萧元度将手中杯盏重重搁回案上。
“出去。”
语气虽淡,不容置疑。
姜素和申姬面色微变,起身,行礼后退了下去。
转身之际,姜佛桑朝姜素投去一瞥,姜素垂首,似无所觉。
萧元度听着脚步声到了廊下折往西行,冷声问:“你把人安置在了何处?”
“她二人不是客,住客院自然是不宜的,巫雄又不比棘原有那么些空院落,妾便让人将西边那几间廊屋收拾了出来。”
萧元度点头,扯了下嘴角,“一个院子住着,果是热闹。”
姜佛桑也笑,“夫主觉得好便是好。”
她这一笑,萧元度心里那股无名火腾地烧了起来,“夫人可真贤德,连佟夫人都赞许有加!”
语气里的嘲讽聋子都能听清。
姜佛桑却是安然受之:“夫主过誉,这是妾的本分。”
好一个本分!萧元度当真想问问,若是她心里那人,她也能眼都不眨地做此安排?!
然而种种原因让他如鲠在喉,根本问不出口。
豁然起身就朝外走。
姜佛桑跟到廊下,见他并不准备回偏室,“夜已深,夫主还要去何处?”
萧元度本不想回她,踏出院门之际到底还是扔下一句:“前衙尚有未竟之事。”
目送萧元度出了内院,姜佛桑在廊下又立了一会儿,这才回主室坐下。
“女君,佟夫人这时候送人来是何意?”
“何意?”姜佛桑牵唇一笑,“萧元度这回让佟家人不痛快了,眼下风口浪尖,佟家人虽不敢如何,总可以变着法儿的添些堵。”
只是世人惯都是欺软怕硬的,他们奈何不了萧元度,就来拿捏她。
又或者觉得他们夫妻太过“恩爱”了,想借此分化一下?
然这分化的手段于萧元度来说不啻艳福天降,到头来为难的只有她自己。
不过也只是她们以为的为难。
佟夫人觉得她会为此吃心?
菖蒲默了默,“女君当真不在意?”
姜佛桑抬眸望着窗外那轮孤月,澹然道:“早晚的事,早晚而已。”
第300章 酸甜苦辣
“可素姬和申姬……”
“她二人暂且影响不到我。”
菖蒲是怕二姬率先怀上子嗣,毕竟还要在北地待上几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再一想,她这种担心放在初进萧府时还说得过去,现在则有些多余。
且不提献出去的那座铜山,也不论女君如今的身家几何,单凭织锦会为整个棘原乃至豳州带去的变化,以及由此而来的主公的看重,女君在萧家暂时无人撼动得了,不必非得靠那所谓的夫主恩宠,反正从一开始就没有。
若是单从女君自己的角度来说,莫说素姬和申姬,就是其他几位姬妾俱皆有孕生子,大抵也影响不了女君半点。
菖蒲心口微松,却另有忧虑:“申姬自是无惧,婢子瞧着素姬有些不安分,方才那话……”
姜七娘确实不喜食鱼,喜欢食鱼的是姜六娘。
“听幽草说,素姬去年不知怎么得了佟夫人青眼,常被她叫去说话。”
姜佛桑倒是一脸沉静,“她是连皇后给我套的一个紧箍咒,连皇后又何尝不是她的紧箍咒,她不敢乱来的。”
只是如今另有了靠山,也另有了心思,再沉不住气了。
想起姜素方才那似是不经意的几句,真是失言?当然不是。那话也不是说给萧元度听的,这是提醒自己给她行方便呢。
菖蒲虽不明白紧箍咒是什么咒,大约也能揣度出来,“婢子只是觉得,越是这种时候,女君与五公子越该一心才是……女君方才不该对五公子那般。”
女君心里的想法菖蒲都清楚,正因为清楚,才不解。
若按照以往,女君不应该先示弱、再展露一下自己的委屈?这样五公子一心疼,会不会宠幸那两位且另说,至少不会与女君置气。
姜佛桑摇了摇头,低喃道:“酸甜苦辣咸,爱恨贪痴怨,只尝得一味算不得人生,都尝尽了才叫铭心刻骨呢。”
见菖蒲一脸迷惑,姜佛桑淡淡笑开,“单食甜也不好,偶尔也要改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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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景总是难长,眼看五公子和少夫人之间的感情逐步升温,这一切却随着佟夫人送来的两个媵妾戛然而止。
休屠还以为自己心里那番嘀咕当真被老天爷听到了,不禁有些心虚。
虽然五公子现在这副臭脸瞧着顺眼多了,但……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像五公子一样,也有那柳暗花明的一日,没真想跟五公子一块比惨啊。
“公子,你要是不高兴,你就跟少夫人说,你不说她如何知道?”
更别说公子的心思还那么难猜,他跟了五公子多年都常常摸不到头脑。
“我有甚可不高兴的?”萧元度翘着长腿,把书翻得哗哗作响,“我高兴得很!”
休屠心道,是,你是高兴了,孙盛他们现在见了你都绕道贴墙走。苦了我,想避灾都没处躲。
萧元度自那日以后便就宿在了二堂,再没回过内院。
姜佛桑让人去问过两回,之后也便听之任之了。却也没让人拦着不准素姬申姬往二堂去。
除了跟菖蒲说的那些,还有一个缘由。
说到底,谁的韶华不是韶华?三年时间于她是等待是蛰伏,于九媵却是白白虚度。
她没打算久留北地,九媵却不是如此。
她们不是外头的莺莺燕燕,她们是萧元度正经的后房,她们有亲近萧元度的理由,若然萧元度不死,甚至她们的余生都要在萧府度过。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不,其实她们也没得选择。